“视肉，也称太岁。一说它‘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一说它别称‘肉灵芝，久食轻身不老’，目前除了隔绝封印之外还真没有特别好的处理方法，你的意思是监正变成了类似视肉的东西？”
楼连霄的滤镜还真有些道理，钟九倾对这类记载确实张口就来。
某种程度上，这还是多亏了钟灵养小孩时的口耳相传和她留下的各类怪力乱神的书本。
视肉传说是钟灵最常讲的睡前故事之一，小时候的钟九倾深受她的恶趣味熏陶，尤其爱这一口带点儿猎奇色彩的东西。
某一天钟灵还指着古董花瓶里的一抔不知从哪来的新土逗他，说那是她偷偷从太岁身上挖来的一小块肉，前两天她出门那一趟就是去挖土了。
钟九倾扒着花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殊来，盯着钟灵，满脸写着“你又在编故事骗我”。
现在那花瓶和土都还原封不动地摆在事务所客厅的窗台上，里面养的几株水晶兰还是干干净净的白色，长得好好的，最近刚结果。
为了养活它，壶中天里特别给那一块区域设定了合适的温度和湿度，不会养植物的两人一鬼路过都绕道走，只有黄叔会每天过去照顾一下。
如果不是楼连霄提起，钟九倾都要忘记这回事了。
楼连霄从办公室里拿出“取样”，递给钟九倾看：“傅瑾说这不是人间界的东西，猜测可能是视肉。”
“怪不得你一上来就问这东西……”钟九倾没下结论，眼镜一摘，装模作样地环顾两圈，夹在了楼连霄领口上，末了还拍拍胸口安抚受害人情绪，收手时心想手感还不错。
突然变成眼镜架的楼连霄：？
钟九倾嘴角上下波动半晌，最后固定成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我就来鉴定一下。”
他用指节轻叩瓶身，连带着楼连霄的神经也跟着跳了两下。
“当当”两声闷响，塞满瓶子的肉块猛地向内缩回几寸，几秒后又缓缓蠕动着蔓延回来。这种变化……和监正被伤到后血肉重新长回来如出一辙。
楼连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问：“这是怎么了？”
钟九倾看着那东西觉得有点污染眼睛，鉴定完赶紧把眼镜拿回来戴上，把有些发烫的瓶子还给他：“一点小把戏，可以理解为用术法割下了这东西最外面的一层，来试探它的反应。
“看这个增殖复原的速度，还有监正的不死特质，除了视肉还真没什么能解释。起码在我看过的记录和钟女士讲过的小故事里，视肉最符合条件。”
楼连霄不由又想起傅瑾离开前的那句提醒，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度浮现。
后来祝长清也劝他，既然问不出东西，不如叫钟九倾一起来审，说不定书天地的能力还能起什么作用。
楼连霄有些犹豫，想说这本不是他接下的委托，重黎的事情也已了却，总这样麻烦人家不好吧……
转眼一看，燕以乐已经把协同审讯的申请写完交上去，和祝长清一起无辜地看他，好像在问“你想说什么来着？”
半小时后协调局就给了肯定答复，似乎对能请来外援这件事感到很高兴。
楼处长就这样被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两道决策过程推着去执行，“认命”地拨通电话，得知钟九倾冥冥之中若有所感，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对面说：“我猜审讯还没进展，对吧？嗯，总觉得调查处有人需要我。”
楼连霄：……什么时候一个个都进修了读心的术法。
钟九倾不像楼处长，想做什么事还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跟黄叔聊完一大堆玄而又玄的问题，对着一桌美食展现了他猫一样小的食量之后，钟九倾一拍脑袋，拎起围巾外套就要出门。
黄叔刚要问他去哪里，重黎的话就率先飘过来：“总觉得最近你往调查处跑得很勤快啊，有情况？”
这位才是真有“读心”术的。
“在事务所待久了，总要走出去认识一些新朋友，感受一下不同的氛围。”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重黎也能感觉出调查处独有的氛围，虽然她第一次迈进去就因为擅自行动被摁着训了一顿，但那里总有种令人神经放松的魔力。又因为有年轻人在，也时常散发着事务所难以见到的青春活力。
见她沉默，钟九倾站在门口伸展上半身，以攻代守：“我可不信你不好奇调查处怎么处置你的‘旧怨’？我这不也是顺便去帮你看看嘛。”
重黎被他噎了一下，想起自己要说的话：“……调查处恐有变故，你自己小心点儿。”
钟九倾围上围巾，摸摸泪痣：“哎呀，这下我可更得去了。”
在调查处一落脚，他就把这句不太吉利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楼连霄。
“……多谢重姑娘提醒，我们会多加注意。”楼连霄语气如常，眉毛和嘴角倒是微微往下压了一毫米，看起来还是有些在意。
“重黎卜卦总是如此语焉不详，解读方向很多，不必过于担心。”钟九倾拿出自己的糗事来劝他，“比如有一次，她劝我小心‘困于酒食’，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推不掉的应酬要给我灌酒，结果是不小心吃酒心巧克力吃醉了。”
楼连霄哭笑不得：“你的酒量这样差么？”
钟九倾看他一眼，解释：“一个住在九域的外国友人交的委托费，也没人告诉我是高度威士忌夹心的啊……”
后来重黎和江烟一人一半瓜分了剩下的大部分巧克力，吃完还是跟没事儿人一样，和醉得抱着枕头不撒手的钟九倾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这段过于有损钟所长形象，他自己是不会说的。
钟九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准备什么时候再审？我倒是可以试试书天地能否给他写一个‘供认不讳’的规则。”
楼连霄：“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按照排班，现在是燕以乐负责监控犯人的动向。
“老大！”见两人过来，她先开口说：“哎，钟所长也在。老大，刚刚犯人提了一个要求，我正要去找你呢。”
“什么要求？”
燕以乐皱眉：“犯人指名要见祝老大，可是……”
楼连霄表情也随之一沉，立刻明白她这句犹豫中的未尽之意——可是犯人本不应该认识祝长清。
到底是因为调查处的信息意外泄露，还是果真存在奸细？
*
监正被关押的地方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防护措施，几层阵法相互嵌套，他身上又叠加了各类有形和无形的镣铐。
如果重黎在这里，肯定会幸灾乐祸地感叹一句“风水轮流转”，请人帮忙拍照留念。
钟九倾猜得没错，如今他的性质不算人类，反而更接近传说中的视肉。即使身陷囹圄、无食无水，他也状态如常，还在执拗地维持仅存的体面和从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是一个难得的切入口。
但选定的方向实在微妙，难免让楼连霄想到重黎的提醒。
这就是所谓变故么？
直觉让他心底涌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好像某种原本处于掌控之中的东西正在逐渐瓦解，而他却无能无力，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楼连霄不知道监正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打算满足他的要求。
如果他仍然不肯交代，再不济……或许还能尝试用万钧强行逼供。普通武器无法伤到监正，那万钧呢？
两人在犯人对面落座，钟九倾没给监正多少眼神，向楼连霄投去隐含关切的目光。
他察觉了楼连霄刚才短暂的走神。
监正心存交代的想法，祝长清定下的规则随之松动，开口说话的权限就暂时开放了。但他的躯体仍无法挪动，脸上只能做出一些基本的表情。
他狰狞地牵动面上的肌肉，颤抖着笑道：“祝长清怎么没来？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别想蒙骗我哦。”
钟九倾这才侧头，眯着眼给他一个眼神。
楼连霄眉眼下压，室内苍白的顶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过往的经历和调查处没有任何重合，又是从哪里听说了‘祝长清’这个名字？”
他已做好了监正什么都不说的准备，心中似乎也在暗自期盼这样的结果。
可对面的反应出乎意料，兀自笑了半天后，竟然真的松口了。
“你就是他那个徒弟吧，调查处的新处长楼连霄，对么？你竟然不知道啊……”
监正语气夸张地感叹一番，挑眉看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代号是‘视肉’，你猜，祝长清的代号是什么，我又是从哪里听说他的？”
在监正的设想中，楼连霄或许会怀着满腔愤怒拍案而起，怒斥他的话是无稽之谈、挑拨离间，或许会因师父的背叛而无意识露出惊诧受伤的表情。
可惜楼连霄没配合他演出想看的戏码，只是坐在对面沉默不语。
眼神还是那么沉静，但心中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监正心道，也随之噤声，给他留出消化真相的时间，耐心等待一场沉默中的爆发。
钟九倾从短暂的寂静中察觉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息，眼神微动。
他垂眸打了个哈欠：“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要讲呢。奉劝你，下次别再拿瞎编的野史溜我们。”
说完钟九倾就起身，紧紧握住楼连霄的一边胳膊，想拉他离开。
楼连霄跟着力道往外走，显得出奇的顺从。
走到门口时，他却突然回头，轻轻吐出两个字：“万钧。”
全体目光投向祝长清……
万钧：终于又有我的戏份啦哈哈！哎等等这是要砍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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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身化视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