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九 赴约

有词云:

江湖幽幽侠客行,邪魔外道我辈出。

夜雨急急寒风动,踏歌而来非故人。

沽酒借问客所来,竟是锁魂金钱命。

昔日缘来三面错,而今重逢奈何天。

自古白发送黑发,始闻罗煞一剑绝。

从来恩仇未断绝,才知此间心神乱。

摩耶那信手而站。

他的表情乏善可陈,他的周身气势却节节高涨。

“双儿……性命难保?叔父,这是何意,双儿不知。”

伏双双自持武功高强,纵使并非叔父这般沉淫江湖多年的顶尖高手那样厉害,但对蝙蝠客功力大损,远不如从前的落魄江湖客来说,却已经算是绰绰有余。虽然与蝙蝠老贼交战时,状况百出,但伏双双依旧认为自己能够应付。

面对少女这样自信的神情,摩耶那没有叹息,也没有生气。他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折下一叶,朝着少女飞射而去。伏双双所料未及,难以避开,竟是划破了她那张娇嫩脸蛋儿,显出一道血痕来。

“叔父!”

伏双双先是愠怒,而后又恍然大悟。如今事后诸葛亮,回想起之前交战情景,倘若不是天庆相助,那处处都是破绽,处处都是险境。

如此,她才真正想明白。

“叔父,双儿错了。”

摩耶那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双儿的天庆哥哥,并无大碍。蝙蝠右护法早已被我所伤,不出数日便暴毙而亡。”

“那怎行?叔父,万一那老贼想着,死前拉个垫背的,把天庆哥哥——”

摩耶那伸手便捂住了紧张的伏双双的嘴巴,嘘声。

“慎言。双儿,叔父未曾教过你如此粗鄙之语,何曾说来?”

伏双双说不出话,只连连摇头。瞧着她那神情,大约是怕极了自己叔父。也是,虽然摩耶那是她叔父,实际上更像是父亲,这些年来,一直照料着她成长,养成了如今这样骄纵的脾气。

甚至,来到这小镇,她也是偷偷跟着叔父而来的。

数日前。

小镇外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疾行。车头前正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只能偶然看到那冷峻的嘴角与牢牢握着马绳极为稳定的双手。

忽然,从马车里露出一个头来,少女容颜娇俏,天真可爱。

“叔父,你还未曾告诉双儿,为何要来这样一个无名小镇?”

斗笠男人抬头,霎那间睁开了那近乎黑色般妖孽的眼眸。

“我还未计较你月前偷偷跟来的行径,双儿莫要多问。”

“哦,叔父,双儿知道了。”

少女正是不久前偷偷跟着自己叔父出圣教的伏双双。近年来,天下局势稳定,江湖之中也少有风云,纵使是聚集了所谓几大恶人的圣教也在逐出蝙蝠客等人之后归于平静。这斗笠男子,是圣教原左护法“摩耶那”,江湖人称“白发罗煞”,如今身为圣教的右护法蝙蝠客在前几年被逐出,他便只留了一个护法的名头。

若说“白发罗煞”在江湖之中有什么传闻,却是有一句诗文是形容此人的——“深夜听闻雨落地,朝霞不见旧人笑。罗煞一出何人敌,白发未有送黑发”,也不知是哪位不善诗词的侠客作了这首诗,然而形容极为贴切,久而久之,竟然也因此而流传于江湖之中。当然,也有人这样说道——“叔父,双儿总是听人说,罗煞一出手,白发人黑发人一起走,这是何意呢?”

“少听传闻,双儿,快到了。”

咋一听到那句话,摩耶那似乎有一瞬手微微晃动。他是想到了谁?想到了从前自己手底下沾惹的无数鲜血吗?还是想到了自己改过自新后却依旧无法洗掉的过去吗?

摩耶那不曾以自己为恶,曾经也不会以此动摇。人生在何处便以何处为根基,世上之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少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显然,摩耶那也并非此中圣人。

种种思绪不过片刻,摩耶那便已稳住了心神,又握紧了麻绳,“驭~”,马车快要到了。

此行的目的地也快到了。

他是来赴一场旧约。

离去之日,他曾说,五年。

如今,五年之期已到,他便是来赴约的。

只是,所有的谜题早已经在往事之中解开,所剩下,大抵便是当事人自己的心结。

这心结何解?许是不可解了。

但他依旧来赴这场约。

江望,不惑……你又何必给自己取名不惑。

摩耶那闭上了眼,仿佛能看见那人触手可及,正在他的面前。这日日夜夜,他曾不断思考,夜不能寐,直到真相被揭开,直到他明白了他背后的挣扎,直到他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日日夜夜的思念却依旧深入骨髓。

“叔父,我们要去哪里住下,我看这镇子上也只有一家客栈。”

双儿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却是要回答的。

思忖片刻,摩耶那答:“自有安排。”

此时,伏双双被自家叔父点醒后,却仍然记得深陷敌人那边的天庆。

而这边,江不惑酒后醒来,宿醉让他精神有些恍惚,但依旧熟练地在院子里练了一番拳法。如此,才感受到客栈的安静。

“小二?小二!早饭准备好了吗!”

未有回应。

他才隐隐察觉到不对。

然后,又撞见了刚从房间起身的秦爱明。

“晨光初晓,岁月静好,江老板,早安。”

秦小神医笑呵呵,如此常态,决然想不到昨夜他偷偷溜出客栈而去。江不惑却未先开口,而是定着不动,一派气定神闲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直把他盯得额头冒汗,内心七上八下的。

他便作辑问江掌柜的这是何意。

话音未落,便惹得江不惑一声冷哼。

“哼,秦神医昨夜会见何人,江某不得而知,只是小二与你一同而去,如今彻夜未归,秦神医便要袖手旁观了么?”

“小二?”秦爱明只记得昨晚身后有一个鬼祟身影,他三两下便拜托了他,却没成想过竟然是店小二,“天庆小弟彻夜未归?江老板,这可是大事啊!秦某若非未曾记错,客栈中只有小二与江老板两人——”

“正是,如此,秦公子可否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江某呢?”

秦爱明不由得讪讪一笑。他的来意,江不惑昨天便已经得知十之**,如今要他说来,也不过是确切之事,只是小二失踪一事大抵与他脱不了干系,真倒是可惜了天庆小弟那妙人啊。

说来,江不惑与秦爱明皆非江湖上绝顶高手之列,只是秦爱明擅于医术,江不惑擅于观察,但真要动起武来,秦爱明绝非江不惑的对手。事实可证,百晓生的家底不可谓不少,天下武林绝学几乎知晓个十之**,光是见招拆招便足够秦爱明受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者,此事也绝对瞒不了面前这位曾经大名鼎鼎的百晓生。

“秦某昨夜,是为了去见一人。江老板,可知江湖上有一人称‘白发罗煞’?”

虽然已经明白秦爱明所来不过是因为那人,他听见此人外号,却也是一愣。

白发罗煞,并非全然白发,只是两鬓雪白,面容依旧是青年模样。是为罗煞,不过是他那并非中原面貌,两眼黝黑,像极了妖孽,另外杀人不眨眼,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故而被称为罗煞。只是他初见时候被面容蒙蔽了双眼,才未曾发现那些端倪。

可怜他一介百晓生,却连普通江湖人都比不上。

十五岁那年,他从恩师门下归家,却未曾与父母相见。

门前的鲜血早已凝固,四周的邻家默契不语。

曾经的江家少年郎怀抱着父母早已干涸血液早已冰冷的尸体大哭,神志不清下询问港口的邻居们却个个避开了他的眼神。

傍晚,上天似乎也不忍心,下起了一场磅礴大雨。

在又一次追问毫无结果之后,他倒在了港口的木箱旁。雨水将他脸上的泪珠洗刷而去,打湿了他的衣裳,只剩下那悲伤的神情与疯癫的姿态。

“哎,那是江家小子啊。”

“真可怜啊……”

四周人群嘈杂,逐渐被雨声所掩盖。

忽然,一阵脚步声后,一个人停在了他的面前,雨水也随之远去。

“是你。”

那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把伞放在了他的头上。忽然,他有了一丝力气,抓住了那浮木,问他。

“你是谁?”

或许是这张脸的神情实在是太可怜了,那眼眸令人心碎。那人竟未曾抽身而去,回答了他的问题。

“……伏梵。”

那是他的本名。

“白发罗煞,摩耶那。秦公子去见他,是为了江某之事吗?”

“正是。”

接着,秦爱明便将自己在路上就甩开了小二一事告知了江不惑。他也没想到,天庆小弟后来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江不惑摆了摆手,忽然间想到不久前属下传来的一个消息。除开白发罗煞摩耶那的到来,小镇方圆百里还有一人跟了过来。只是这件事,大概要那人前来才能说得清了。

想到这,他也懒得理会秦爱明这倒霉蛋,摆了摆手,说自己解决食物,就踱步去了大厅。

说那时便是时,江不惑刚到大厅,便看见了客栈门被打开。

但见两人一前一后从门外走来,为首的一人面色严峻,身后一人故意板着一张俏皮脸装严肃。

这正是伏双双与摩耶那叔侄二人。

霎那间,江不惑便冷下脸来,停住脚步,心思不定。

他却是坦然,眼也不眨地盯着面前人看,一边又辑手道:“……望……江不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白发罗煞。”

这声声,是怀念,是久别重逢的怅然,也是痛苦。

小剧场

小二天庆:没想到掌柜的居然关心我,呜呜呜。

江不惑:……我更关心今早的早饭。

天庆:啊?!掌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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