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吴敏邀请裴微、彭佳丽和蔡可宁去她家吃饭。
在隔离点期间她们处得不错,后来也私下拉了个群,说以后有要帮忙的尽管说话,大家毕竟同城。吴敏在群里艾特了三人,说她老公孩子今天都去了乡下,家里很清静。
蔡可宁看见了,但不想去,所以装没看见。过了会儿彭佳丽来私聊她,问她去不去?想到吴敏和彭佳丽都在人医,蔡可宁不好表达真实想法,所以也暂且不回。
今天是她解除居家隔离的第三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回单位上班,手里攒了些活,该联络的联络,该复制粘贴的复制粘贴,忙碌了一阵,放在身边的手机也有了响动。蔡可宁拿起一看,裴微在群里回了消息,说好。
紧接着彭佳丽又私聊她:裴老师也去了,那我们去吗?
蔡可宁回:那应该要去吧。
彭佳丽:要带点什么吗?你带什么啊?
蔡可宁:水果?甜品礼盒?刺身拼盘?实在不行就买束花?
下了班,蔡可宁开车去吴敏家在的小区,半路遇上步行前往的彭佳丽,就顺带捎上了她。她们医院实行7 7的休息模式,7天居家隔离加7天调休,不像蔡可宁,隔离完就回去上班了。
彭佳丽给蔡可宁展示她买的甜品礼盒,看起来包装精致,很能体现价值。两人商量好了,一个买水果,一个买甜品,蔡可宁的同样也是礼盒,彭佳丽指着它说,我喜欢上面的花!
她们先到的吴敏家,吴敏还在厨房做菜,蔡可宁和彭佳丽坐在客厅聊天。没几分钟,裴微也到了,她带了瓶红酒。
吴敏从厨房迎出来,要大家先吃,她还有个汤,很快就好。大家在餐桌坐下,也没人动筷子,裴微一到,蔡可宁和彭佳丽也不能光顾着自己说话,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几秒后,彭佳丽说:“裴老师今天的妆好好看!”
蔡可宁闻言快速扫了眼裴微的脸,没怎么看清,只知道好看和精致。她低下头摆弄面前的碗筷,将筷子两端调整得平平齐齐的。
裴微笑笑:“有吗?”
“有啊。”彭佳丽又说,“口红颜色也好看,特别显气质。对吧,蔡可宁?”
“嗯,对。”蔡可宁与裴微对视,“很温柔,很好看。”
裴微笑了,蔡可宁也笑了。彭佳丽看着两人在笑,自己也笑了。
吴敏将最后的汤端上桌,开饭后,大家先聊了些隔离点的事,蔡可宁说起同事驻的那个点有个隔离人员要跳楼,彭佳丽问真跳了没?蔡可宁摇头,说没有,大家守了她一夜。
真跳楼的也有啊,吴敏说。这事她是从以前同学那儿听来的,没人敢往外乱传,大家八卦了会儿,吴敏开了酒,蔡可宁要开车不能喝,彭佳丽说她不会喝,最后就吴敏和裴微两个人喝。
喝了酒,话题就更宽泛了。
“可宁,我倒突然想起来,”吴敏道,“我们医院有个小伙子不错,影像科的,上次过来床旁拍片接触了一下,要不要认识认识?”
蔡可宁有点懵:“吴老师,我不婚主义啊。”
彭佳丽兴趣大,追问道:“吴老师,叫什么名字啊那人?帅不帅的?”她掏出手机,还想在钉钉上查人家工作照。
“名字我倒也记不太清了,叫王什么......”
“吴老师,别麻烦了,”蔡可宁陪笑,“我这样的就不耽误人家男生了。”
“什么叫耽误?可宁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叫耽误别人?”吴敏不同意,“你呀就是还年轻,觉得不婚是件很简单的事,等你到了三十岁,再往上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蔡可宁:“我其实想法还是挺坚定的。”
“哎哎,蔡可宁!”彭佳丽插话,“你是不是还对你前任念念不忘啊所以才?”
“啊?”蔡可宁一怔,看向彭佳丽,“我,你别......”
她不能承认,却也无法否认。
彭佳丽:“你看,说不出话了吧?”
蔡可宁:“你别瞎说。”
吴敏哈哈大笑:“可宁你恋爱是在学校里谈的吧?两个人为什么分开?”
蔡可宁觉得累了,心想这顿饭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悄悄看向裴微,裴微的视线落在酒杯上,并没看她。
“就毕业季分手季啊,也很正常。”
“他不是我们这儿的啊?”
“额......不是。”
“那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到这儿来呢?我们这边发展也不错的。”
“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吧,我觉得。”
“可是,既然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分开,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啊?”彭佳丽忽然认真起来。
“就......”
就很简单啊,蔡可宁觉得她遇上了一个很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她很努力地去追也一定要在一起。只是这话她说不出口。
“可宁之前不是说过么,趁年轻,谈个恋爱玩玩也不吃亏,对吧?”
蔡可宁惊讶地看向裴微,裴微说话的语气像她投来的目光一样轻描淡写。裴微仰头喝了点酒,蔡可宁怔怔看着她颀长的脖颈,酒杯放下,底座与桌面轻触的声音落入她耳里,引得她的心也咯噔一下。
原来那天裴微不高兴的点或许并不在于吴敏要给她介绍对象,而是她说了玩玩这两个字。
可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说我自己。”蔡可宁的脸霎时也白了几分。
吴敏察觉到她的尴尬,出言缓和道:“害,他连工作都不愿意和可宁在一块,那也配不上咱们可宁,是吧?下一个肯定更好。”
“吴老师。”蔡可宁内心的情感此刻就像浪潮一样翻涌。
“其实我们分开,更多的原因在我,不在她。”
“如果现在她就坐在你旁边,你见到她,你一定会觉得......”
蔡可宁低头用筷子拨弄碗里的白饭,夹起几粒又放下,不停戳啊戳的,说:“会觉得值得。跟她在一起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她没看裴微,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但已经冲动说了。她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冲动的初衷是为了不让裴微误解,她对裴微是一颗真心能剖出来给她看的程度,从来就没什么虚情假意。
这些裴微应该明白。
蔡可宁捧起饭碗往嘴里塞了几口白饭咀嚼,彭佳丽早憋不住了,叫了声我靠,忍笑道:“蔡可宁!我眼睁睁看着你的耳朵从白的变成红的!你真的,别太爱了!”她很想尖叫,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纯爱战士。
吴敏也忍俊不禁,给蔡可宁夹了一筷子肉,道:“别光吃饭啊,多吃菜多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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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点的毛血旺啊?要红红火火?”
叶一诺拉了张椅子坐下,说:“应该是秦老师点的吧。”
叶一诺这段时间在神外轮转,今天跟着带教上夜班,晚饭是带教点的外卖,请值班医护一起吃,基本都是些重口味的。
医院里有些奇怪的玄学说法,比如不吃火龙果芒果之类的水果,不喝旺仔之类的饮料,说是吃了就会来很多事情。
秦老师不信这个,毛血旺是那家店的招牌,怎么能不点?但他们刚吃完就接到了急会诊,边上护士大笑起来,找补说,例外例外,不吃毛血旺也得来会诊。
附近有两辆电瓶车相撞,撞得还挺厉害,其中一人没戴头盔,面部全是血,已经有点神志不清。
叶一诺一起推着床陪病人去做ct,穿过人来人往的长廊,在那电光火石间她似乎透过另一面玻璃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色暗了下来。
散场时候,蔡可宁照旧开车,彭佳丽要散步回家,裴微喝了酒自然也不是开车来的。吴敏问裴微家住哪儿,裴微说了小区名字,吴敏替她规划,说搭可宁的车回去挺好,还算顺路。
蔡可宁无法拒绝。
蔡可宁一个人开车其实挺随意的,很多时候也就一只手把着方向盘,有时候要抢黄灯,偶尔还会实线变道。但裴微坐她车上,她开车就有点紧张,双手握着方向盘,碰到黄灯也不走了,更不会去实线变道。
裴微刚上车的时候,站在副驾边问她,能坐这儿吗?蔡可宁回,可以啊,随便坐。
现在蔡可宁边开车边回想,心里竟然还漫上了一丝甜味。
裴微身上的气息逐渐在整个车厢中扩开,一阵很清爽的淡淡的茶香味,后调带点微微的甜。她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蔡可宁有时候看向右视镜,视线便会在这双手上扫过。裴微的手很漂亮,皮肤白,指节也很修长。
上车后,两人没怎么说话。
蔡可宁伸手碰了碰空调出风口,说:“觉得热或者冷的话你自己调一下吧。”
裴微没回应,忽然问她:“你这车坐的人多吗?”
“嗯?”蔡可宁道,“不多啊。连我爸妈都没坐过,就载过两次领导。”
“领导坐哪儿?”
“后排咯,我是司机呀。”
说完,蔡可宁笑了,她转头看了眼裴微,又继续看路,笑意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裴微也笑了,语气轻快了些,问:“你笑什么?”
蔡可宁有意留白了几秒,清了清嗓子道:“你是第一个坐我副驾的。”
对向车大概开了远光,光线太刺眼,蔡可宁伸手挡在额前,头往一边别了别。眼角余光恰巧捕捉到正将头发别到耳后的裴微,她戴了耳坠,或许镶了钻,在强光下更是格外熠熠生辉。
蔡可宁和裴微在这强光下对视,她忽然听见裴微叫她名字:“可宁。”
“我可以去你家吗?”
“什么?”
“方便带我去你家吗?”
这不是幻觉,蔡可宁下意识踩了脚刹车。
夜色正浓。
叶一诺跟着带教一起将病人处理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带教先回了病房,叶一诺说她去超市买点饮料,就一路走到了急诊楼外。
路灯幽幽照着,不远处的静谧角落,地上拖了条斜长影子。西裤、衬衣,还有那张在光照下像雪一样淡漠的脸。
叶一诺一步步走近。
“好久不见。”
连漾看着叶一诺镇定的面容:“很忙吗?”
她等了她一个多小时,却只换来一句这样平淡的好久不见。连漾知道,她刚刚明明也看见她了。
“忙,今天我值夜班。”叶一诺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上沾了血迹,她低头看了看,估计是刚刚在病人身上碰到的。
“找我有事吗?”
“有事。”连漾的视线从叶一诺的白大褂上移开。
叶一诺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刻意迎合讨好她。也是,或许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变化,现在这样才是她真实的自己。可她们曾经亲密过,她听过对方动人的情话,也感受到对方曾表达过的在意,突如其来的冷淡疏离就变成了一把刀刺向她。
“我们,是结束了吗?”
你觉得呢?叶一诺原本想说。
都过去快两个月了,现在来问?
叶一诺直接道:“结束了。”
连漾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你就不问问我的意见?”
什么意见呢?是你不同意所以我们继续维持这段关系的意见?
叶一诺别过头,看着从树丛中突然飞走的一只鸟。
“我们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关系,你觉得我想结束,还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连漾嘴角扯了下,既然这么上不了台面,那当初又何必虚情假意、曲意逢迎?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跟我结束?”她耐住性子。
“不是。”叶一诺回得斩钉截铁。
“那是什么?”
“结束就是结束,我们的关系不需要理由。”
“我们的关系不需要理由。”连漾复述了一遍,“那什么关系需要?情侣之间需要,是吗?”
“你想跟我说什么?”情侣两个字一下子扎到叶一诺的心,叶一诺直视连漾的眼睛,目光变得倔强。
“有话问你。”
“说吧。”
连漾不急于开口。叶一诺跟她隔了几臂距离,她看着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白大褂穿在叶一诺身上就像搭上了一根晾衣杆,是瘦了吗?
叶一诺抬腕看表。
连漾道:“三句话。”
“第一,过年的时候你为什么给我发初三快乐?第二,你在意的真的是越级汇报,还是沈依如的存在?第三,那天你喝醉了,你口口声声对我说......”
连漾顿了顿。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难道这也是假的?”
这才是连漾。叶一诺在心里冷笑,果然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她享受暧昧与亲密,但不愿接受束缚与责任,叶一诺清楚得很。后来她会问她“你爱不爱我”、“你爱我吗”这样的话,她要听到她说爱、说那些情侣间的亲密情话来获得满足。
可连漾对她的唯一情话是疑问句,她自己从没表态过。
看吧,其实连漾心里不也清楚得很?
“假的。”叶一诺转身离开。
“等等。”连漾上前,一把握住叶一诺的手腕。
“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叶一诺转身。思绪忽然带她回到去年,那时候在明州二院,是连漾要走,而自己拦住了她。
真快,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叶一诺。”连漾看着叶一诺的眼睛。
“你是不是想跟我在一起?”
叶一诺眉心一蹙。
“你离开我,是不是为了跟我在一起?”
叶一诺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有一股莫名的热流涌上来,包裹住她,她在这汹涌的热流中变得面目全非。
没来由地,她忽然想起大二时的生理实验,牛蛙被蛙钉固定在蛙板上,那副动弹不得的可怜样子。
“连漾。”叶一诺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眼眶也因为连漾的话开始发热,“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她挣开连漾的手:“别耽误我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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