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白色卡片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密室里的空气。
“清理程序……”白思程盯着那行字,声音干涩,“是什么意思?清理什么?清理谁?”
燕怀峙没有立刻回答。
他捏着卡片的手指关节绷紧,目光死死锁住那个不断跳动的电子倒计时——71:59:58。
数字是冷调的幽蓝色,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显得格外诡异。这绝非二十年前的技术。
“意思是,”燕怀峙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紧绷,
“时间管理局发现了我父亲留下的这个密室,或者说,他们一直都知道它的存在。现在,他们认为这里,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包括我们,成了需要被‘修剪’的异常。”
“修剪?”白思程想起笔记里那个触目惊心的词,“像剪掉多余的树枝一样……清除我们?”
“或者清除这里的证据,连带可能接触到证据的人。”燕怀峙将卡片扔回桌面,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他快速扫视密室,眼神锐利如鹰,“我们必须假设,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或者更糟,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七十二小时……”白思程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三天?”
“确切地说,是七十一个小时五十八分……”燕怀峙看了一眼数字,“……现在五十七分了。这不是预警,是处决通知。”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般漫上,但白思程狠狠咬了下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怎么办?毁了这里?带着东西跑?”
燕怀峙已经开始行动。
他没有去动那些沉重的木柜,而是迅速将紫檀木匣里的图纸、笔记,以及那枚黑色令牌重新包好,塞进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皮质挎包里。
他的动作快而有序,带着一种濒临绝境下的高效。
“毁不掉。这间密室的构造可能比钟楼更坚固,强行破坏可能触发更极端的防御机制,或者直接引来他们。”
他语速很快,同时拉开工作台下的几个抽屉,取出一些小巧的工具和几块用油纸包裹、看不出用途的金属块塞进包里。
“我们必须走,但不能毫无准备。”
“去哪?”白思程帮他扶着包口,看着他将东西一件件放入。
“不知道。”
燕怀峙的回答异常简洁,“先离开雾都。他们既然启动了清理程序,古董店就是首要目标,这里不再安全。”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顶天立地的木柜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里面是他父亲一生的心血,是无数个日夜的观测与记录,是通往真相的可能路径。但现在,他们带不走。
“这些……”白思程也意识到了。
“只能放弃。”燕怀峙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合上抽屉的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走到博古架机关前,再次操作铜鹰雕像,将暗门关闭。
“希望这些资料本身,不足以构成他们立刻下杀手的理由。”
两人退出密室,博古架缓缓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紧张感,以及燕怀峙肩上那个沉甸甸的皮包,无不昭示着命运的转折。
回到客厅,燕怀峙径直走向柜台,从底下拖出一个小型医药箱,快速给自己注射了一针透明的药剂。
“肾上腺素,”他简短地解释,“能撑一段时间。”
他又扔给白思程一个小巧的金属扁壶,“喝一口,提神,能缓解时间波动带来的晕眩感。”
白思程拔开塞子,一股辛辣中带着奇异清香的气味冲入鼻腔。
他依言喝了一小口,一股暖流立刻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原本因失血和紧张带来的疲惫与混乱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我们需要伪装,需要钱,需要交通工具,还需要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一个时间管理局视线之外的地方。”
燕怀峙一边说,一边快速从柜台下的暗格里取出几沓纸币、一些伪造的证件和两把造型奇特、枪管略长的转轮手枪,以及配套的弹药。
白思程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问:“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燕怀峙动作一顿,将一把枪和部分弹药推到他面前:“我父亲死后,我就知道安稳日子是偷来的。只是没想到,‘清理’会以这种方式到来。”
他拿起一把枪,检查了一下转轮,动作流畅得像呼吸一样自然,“会用吗?”
白思程接过沉甸甸的手枪,咽了口唾沫:“理论上知道。”
“够了,遇到危险,拔出来,对准,扣扳机。后坐力有点大,握紧。”
燕怀峙的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件普通工具,“希望用不上。”
他将必要的物资快速分装进两个行囊,自己背起那个装着重要资料的皮包和较大的行囊,将较小的一个递给白思程。
“我们不能从正门走。”燕怀峙说着,走向店铺后门连接的小院。
院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废弃的钟表零件。他挪开几个沉重的木箱,露出地面一个看似是检修下水道的铸铁井盖。
但井盖上没有常见的孔洞,反而中心嵌着一个微小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卡槽。
燕怀峙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最不起眼、形状却有些古怪的钥匙,插入卡槽,轻轻一转。
“咔。”
井盖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段向下的金属阶梯,深处传来潮湿的微风和隐约的水声。
“城市下水系统的一部分,我父亲改造过,连通着一条废弃的货运隧道。”
燕怀峙率先走了下去,“跟上,里面岔路多,跟紧我。”
白思程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他还没来得及熟悉、却已充满惊心动魄记忆的古董店,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钻入了地下。
井盖在头顶合拢,黑暗笼罩下来,只有燕怀峙取出的一盏便携式煤气灯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光芒。
阶梯下方是一条宽阔的、用砖石砌成的甬道,脚下是浅浅的流水,空气里是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
燕怀峙辨明方向,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岔路口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但很稳,对这里的环境似乎并不陌生。
“你下来过?”白思程压低声音问,脚步声和流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
“小时候下来过几次,跟我父亲。”燕怀峙的声音在隧道里显得有些空旷,“他告诉我,这是最后的退路。”
两人沉默地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期间经过数个岔路口,燕怀峙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隧道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标记,不知是市政维修的记号,还是燕父留下的暗号。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枢纽点,这里有几条隧道交汇,中央甚至有一个小小的、干涸的平台。
燕怀峙示意停下稍作休息。
他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就着灯光再次看了一眼怀表,又像是在确认时间。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不仅仅是逃跑。”
白思程喘了口气,说道。肾上腺素的效果还在,但他的脑子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那个‘归途之门’,你父亲笔记里提到的,是不是关键?还有第七块表,它现在是完整的了吗?我们该怎么用它?”
燕怀峙摩挲着怀表冰凉的金属外壳,眼神晦暗。
“第七块表是钥匙之一,但‘归途之门’……笔记里语焉不详。它可能是一个地点,一个装置,甚至是一个概念。我父亲似乎认为它是摆脱管理局控制的唯一出路,但同时也极其危险。”
他抬眼看向白思程,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是碎片化的:我父亲的笔记、图纸、第七块表,还有你……”他顿了顿,“你对《雾钟》的了解,虽然正在消退,但或许其中也隐藏着线索,一些被我父亲以某种方式编码进去的线索。”
白思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后,那里似乎又有些隐隐发烫。
“你觉得……你父亲知道我会来?知道我会看那本书?”
“笔记里提到了‘记录者’会被锚点吸引。”
燕怀峙的目光锐利,“我不认为那是巧合。我们现在就像是在玩一个我父亲设计的、极其危险的解谜游戏,对手是时间管理局,赌注是我们的命。”
他站直身体,将煤气灯调亮了一些,光线驱散了更大范围的黑暗,也照出了他眉宇间的决绝。
“计划就是:在剩下的七十一个小时里,拼凑出真相,找到‘归途之门’,在时间管理局找到我们之前,掌握自己的命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