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放置神像的神台上不知何时多了只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活物，通体白色，火纹遍布全身，额头三道竖纹如同跳动的火焰。

祂睥睨着殿中逐渐凝聚成形的姑娘，烦躁地甩了甩染上一点黑色的尾巴尖儿，凌厉的眼神中透出一点清澈的愚蠢。

陆明意：“啧。”

这是猫球吧？

似乎是觉得不妥，祂换了个端庄的姿势卧伏在神台上，不过那时不时就要翘起的尾巴尖儿出卖了祂。

众所周知，猫和猫尾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孟极也不例外！

正殿的姑娘飘浮在半空，身体轻盈，她才刚刚凝聚出实体，似乎还不能好好控制，风一吹就跟着打晃。

她在风里荡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猫球身上。

猫球同样看着她，本能地卷起尾巴。

姑娘没管被尾巴尖缠住的手腕，笑意盈盈地看着神台上的猫球：“四百年没见，别来无恙啊，栖霞。”

“嗯……或许现在应该叫你猫球。”

猫球胡须动了一下，似是发现了什么，伸出爪子在半空开了个花，姑娘织金喜服的衣袖就冒出一团小小的毛球。

这是，陆明意让祂送那小姑娘下山时搓的毛团。

镇民看不到姑娘，同样也看不到山神，唯一能瞧到些蛛丝马迹的祭祀在那声长啸中翻了白眼，被陆明意拎着衣领提进了主殿。

猫球在茫然中扫到跟随陆明意进入正殿的谢霜风，当场飞机耳：“喵！你这不尊长辈的混蛋！”

谢霜风权当没听见，隔空用梅枝在姑娘身上一点一勾，一条虚无的红线就显现出来，绕在她和猫球之间，隐隐带着一丝不祥的气息。

陆明意凑近了看，才看到红线间萦绕着黑气，以及腐朽的气息。

存放‘碎星’的库房中同样留下这种味道。

谢霜风勾着线，微微蹙眉，这里的气息太复杂了，神格、妖气，还有‘执妄’腐朽的味道，错综复杂的因果线乱作一团，根本理不出头绪。

陆明意学着他的模样把线捻在指尖，忽然斩钉截铁开口：“你不是四百年前的那位姑娘，你是雪妖。”

被拴成气球的姑娘闻言，浅笑着反问：“公子为何会如此认为？”

“因为啊——”陆明意抬起头，眼底漾开笑意，孤月铮然出鞘，强横的灵气贴着猫球的尾巴一扫而过，一字一顿，“不告诉你。”

天下奇门十二派，一宗、一谷、一阁、一院、三派、五世家，各有各的特色心法，但辨别气息的方式却是如出一辙。

江湖只知陆小公子天生刀魂，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却不知陆小公子的心窍有残缺，天生无法分辨气息，所以便学了些旁门小道。

因果线上的气息对谢霜风来说混乱不堪，但对善用旁门取巧之法的陆明意来说再清晰不过了。

刀气鼓动，震得姑娘的嫁衣猎猎，雪妖的霜雪气攀上红线，仿佛能将一切冻结，不知是因为活祭的缘故还是什么，疯涨的妖气中隐约带上一点神力。

——那是猫球神格的力量。

两人默契地松开红线，陆明意眼底燃着战意，归月庄刀法灵动，起式气势如虹，孤月灵气汇集在刀尖一点，直冲雪妖眉心命门。

这一刀聚集了陆明意半身灵气，锋刃吞吐的刀气几乎要化成实质，雪妖不敢托大硬接，反控制住缠绕着的红线挡在身前。

想要以此来斩破纠缠不清的因果。

雪妖的瞳色渐渐显现出来，姑娘身上属于灵的气息越来越弱，刀锋近在咫尺，只有一步之遥，就能……

“呵。”陆明意忽而轻嘲一声，握刀的手小指一拨，刀刃就在红线前回峰一转，“高兴得太早了，你想要这具身体，我偏不让你如意。”

“谢兄。”他抽身退了半步，让出身后的谢霜风，“灵墟、神封、膻中。”

此三处是雪妖妖气运行的重要法门，先前那一刀为的就是逼迫雪妖使用妖气，以寻找破招之法。

两人明明未曾配合过，却像是并肩多年的老友，陆明意抽身的一瞬，梅枝的灵气便倾泻而出，落处正是陆明意点出的三处位置。

雪妖妖气滞涩，对画境的掌控顿时弱了许多。

谢霜风梅枝虚虚一抬，散开的红线再次汇聚在掌中，反制的灵气如同锁魂钉一样，没入雪妖四肢百骸。

陆明意随之喷出一口鲜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猫球顾不上端腔作势：“你、你怎么受伤了？”

“反噬罢了，活祭的时候在她身上做了些手脚。”陆明意漫不经心地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朝谢霜风挑了挑眉，“劳驾，帮我把留在她身上的因果线找出来。”

谢霜风眉头紧蹙，目光在染着血红的唇上停了几秒，隔空从雪妖身上勾出一条几乎透明的线，梅枝轻轻一扫就断开了。

他接住斩下的那缕红线，忽然问：“你为何会与雪妖染上因果。”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在酒馆时刻意引导雪妖化成了霜雪的模样，凭着一点浅薄的联系，留下了这条至关重要的因果线。

但陆明意天生不是那种会好好说话的人，闻言挑起眉，刻意咬着字眼：“自然是因为我与这雪妖之前有过一场露、水、情、缘。”

谢霜风眸色微不可见地一沉，几乎是同时，雪妖齿间溢出一声痛呼。

猫球凑到雪妖前，绕着它转了一圈：“它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本尊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陆明意胡说八道完，转瞬就把说过的话抛到脑后：“这画境虽是雪妖用妖力构建出来的虚假幻境，但所展现的记忆却是真实的，你对她没印象吗？”

“没印象啊。”猫球摇摇头，抖了一下耳朵，“本尊只记得来到栖霞没多久，便为了阻止一场雪崩耗尽了神力，再清醒的时候就是你与本尊初见的那场淫祀。”

陆明意笑着偏头看：“祂说没见过呢。”

谢霜风没应声，头也没抬，垂眸在红线里专心翻找着。

陆明意又说：“早就跟你说没事多起来活动活动，看吧，睡太久了，整只猫都睡傻了。”

猫球反驳：“都说了本尊是孟极，不是猫啦！再说，我们司职神就是会经常沉睡啊！”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姑娘身上有你的气息？”陆明意微眯着眼睛，难得正经起来，似乎在透过雪妖看着什么，“神格的气息。”

他话音刚落，雪妖的瞳色迅速消褪，一缕灿烂的金色从深处涌现出来。

画境就在此时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像是马上要崩塌了。

晚点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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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山神娶亲（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