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蛇类的视力天生就是差劲的，比某位近视的王后殿下还要差劲得多。

它们不具备眼睑和角膜，眼珠无法转动、闭合，仅仅只能用鳞片代替眼睑的作用。

但布莱斯不是一般的蛇类。

‘布莱斯’是传说级的宝物。

实际上，它和魔镜不同，本身并不具备灵智。

硬要按照巫师塔的那套《宝物的属性与评级》来分等级的话，布莱斯要比魔镜低上一个层次。

就实际运用上来讲，布莱斯很强大。

为了跟它缔结契约，薇薇安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要的可不是几滴血——不单单是血液，在最初缔结契约时，‘布莱斯’以达成平等契约为条件，生生撕咬啃食掉了薇薇安的一部分灵魂。

这部分灵魂将与‘布莱斯’永远融合在一起。

‘布莱斯’本身并不具备灵智，是薇薇安的存在赋予了她生命。

她的价值不仅仅只是隐匿气息那么简单。

在一定程度上，布莱斯能够与薇薇安产生共鸣感，甚至是感官互通。

某些特定的时候——

比如现在，布莱斯可以称得上是薇薇安的第二双眼睛。

布莱斯……不，现在是法勒王后，薇薇安。

她的瞳孔竖成细细的一条线，浅红色的眼眸剔透而明亮，惺忪地眨巴两下。

薇薇安的确是想过，像现在这样，用“通感”的方式来看望女巫小姐，但隐约觉得这样不太礼貌？

总之，她还是放弃了。

要是让她的好侄女知道了这件事，狡猾的小公主一定会瞪大了她的那双猫眼，露出震惊的神色：“什么呀，姑姑居然会懂礼貌？”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发生“通感”现象嘛。

稍加思索过后，薇薇安心里就有了答案。

小黑蛇翘起尾巴尖，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四周，将所见所得的一切都纳入眼底。

相较于王宫的寝殿，这个房间只能用简单来形容。

她的缪斯不在这里。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小黑蛇被放置在一个篮子里，垫了层厚厚的毛绒兽皮——应该是果篮？有水果残留的清甜味。

嘶嘶。

冰凉细长的蛇尾游过兽皮，皮上的绒毛光滑油亮，柔软又细腻，必然不是什么市面上常见的、用魔法人工制造出的低档货，这完全没法比。

薇薇安眯起蛇瞳，盯着由干枯细藤随意编织出的果篮。

做工粗糙的玩意儿。

又奢华又简陋的，怎么会想出这种搭配？

嘶嘶——

在观察魔法方面，布莱斯的眼睛远没有薇薇安那样敏感，只能模糊的看出魔力的轮廓波动。

雾气一样的冰属性魔法，从门缝一路延伸过来，是导致房间温度不断降低的罪魁祸首。

依稀可以辨别的魔法痕迹。

来都来了，就这样回去也不太合适吧？

细长的蛇尾在桌面上拖动，无声的绕到地毯上。薇薇安钻出门缝、离开房间。

“阿……阿嚏！”侍从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头。

“怎么突然这么冷？”

“嘿，小子！你是新来的吧？这你就不懂了吧，肯定是因为艾拉大人啊。”

“女巫阁下？”

“是啊，”侍从的语气听起来很是骄傲，“大人她呀，肯定又在研究什么高级魔法了。”

“原来如此……”

侍从们的谈话声，随着脚步越走越远而消失殆尽。

高级魔法？

小黑蛇从墙角探出脑袋。

不是告病了吗？什么高级魔法？

小黑蛇越发感到好奇。

……

布莱斯自身携带的隐匿特性，让薇薇安轻易躲过了路过的侍从。

一个不知名的贵族府邸，有魔法痕迹来引路，倒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薇薇安只需要找到魔法的源头就好。

“在哪儿呢。”

她自言自语着，可发出的声响只有信子的嘶鸣声。

雾气越发浓郁。

除了魔法本身的痕迹，更多的是一种接近于热气蒸腾出的雾水，而后凝结成冰霜，将浴池旁的台阶、墙壁冻上一层薄冰，一不留神就会打滑。

这里是一个露天浴池。

弯弯绕绕的，建了许多石头基座的遮挡物，薇薇安尽可能的绕过薄冰游弋，试图看清楚池水中的景象。

石墨色的外袍就这样被人随意扔在一边，疑似绣着娟秀的花纹——薇薇安凑近了才发现，除了银丝，大多都是冻上的霜迹。

离得更近了。

薇薇安能听到水流扰动的声音，以及……几声难以自抑的喘息？

和记忆中冷冽的嗓音有几分相像，这会儿听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了，格外的低柔、喑哑。

很有魅力，也很……性感。

淡红色的蛇瞳微微闪烁，冷血动物的眼睛在此刻流露出几分微妙的神色。

这声音对薇薇安来说，实在算不上‘陌生’这个单词。

她现在是不是不该过去？

可是，来都来了呀。

……

浴池里的水是冷的。

越是靠近，那股冷意就越是刺骨。

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法将薇薇安包裹，她不紧不慢地朝着池边游弋。

池水的清晰度不高，隐约能根据阴影的深度瞧出哪里沉了什么。

薇薇安正寻找着。

水上陡然掀起一阵浪花。

一只修长的手臂猛然探出，抓在浴池的边缘发力，带动小半个身子低伏上来。

“咳……”

女巫睫羽颤抖，呼吸急促。

她原本苍白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红润，面颊染粉，印象中冰冷僵硬的身体，此时正柔若无骨的伏在池边。

女巫单臂抓在边缘的石头基座，另一只手臂沉在水中，时而掀出波纹。

小黑蛇眨了眨她那双透亮的蛇瞳，瞳孔圆润时，看起来莫名纯真。

她是该走的。

又舍不得。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呀——何况，女巫小姐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她的手背上都泛着层红，指骨绷紧了屈成近乎蜷缩的模样，因为抓得太用力，指尖洇出几分苍白。

那只手看起来丰润了一些，不至于用“接近嶙峋”来形容。

细长分明的，反倒像玉一样的漂亮，比一个月前更好看了，脸也是，身体也是。

哪里都更好看了。

浴池里的水是冷的，空气也是，到处结霜。与环境相反的是女巫——艾拉·塔纳托斯，她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

嘶嘶。

这可不像是在研究魔法。

……是所谓的“病”？

薇薇安仗着女巫自顾不暇，慢悠悠的打量。

女巫穿着微微发亮的白色丝绸睡袍，半截湿漉漉的贴合在她的身上。

之前她坐在女巫的腿上，更多的是感觉到女巫的腰肢，远比看上去的纤细，现在倒是观察得全面了——曲线曼妙，若隐若现的。

女巫细眉蹙着，长发湿着披散开来，时而在她的背后妖娆缠绕，时而在水面上柔顺的荡开。

薇薇安看着她总是起伏不定的身体，想上岸又上不来。

像是在挣扎，又不完全是。不经修画的眉目依旧是好看的，只是没那么冷漠了。

这样的反差实在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小黑蛇吐出信子，捕捉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女巫咬紧下唇，睫毛上的水珠跟着颤了又颤。

喉咙里依旧抑制不住的泄出了一声低哼，尾音婉转到令她觉得陌生又羞耻。

……

……

……

隐忍而沉重的呼吸戛然而止。

池水翻涌，卷起远比小黑蛇高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浪花，一瞬间滚到了薇薇安身上。

猝不及防的被淋了个彻底。

哎呀。

薇薇安怕被发现的太早，使的那点儿黑魔法根本不够御寒，这一股浪下来冷得让她尾巴尖都在打颤。

女巫的细眉仍旧蹙着，理智回拢后，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小黑蛇，眉目中平添几分微不足道的冷冽。

“你……”她意识到自己声音不对，收了声。

女巫清了清嗓子，也还是哑。

“你怎么来了？”

哑得性感。

几缕湿发沾在她的脸颊上，水润又温婉。

薇薇安看到女巫的眉毛皱地更紧了，她催促着小黑蛇，“快回去睡觉。”

如果真是布莱斯在这儿，八成有九成会乖乖听话的回去。

但现在在这里的蛇，可不是某个傻瓜宝物，而是王宫里那位名声坏到极致的王后殿下啊。

……

艾拉强撑着身子坐到池边的台阶上，脑袋还有些昏沉，身体的温度降下去不少，不知道会不会反复。

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更不会去寻求伴侣什么的——比起那个，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这样了。

这就算了，偏偏发作起来还毫无规律……

艾拉抬手抹了把脸颊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池水，侧眸注意到那蜷缩的一个蛇团，漆黑湿润的眼瞳微微闪烁。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肯定跟布莱斯提到的“莉莉”有关。

……

Lily.

在女巫充满怀疑的目光注视下，小黑蛇的瞳孔放大，无辜的歪了歪头。

她用她那湿滑的、冰凉又漂亮的蛇尾，绕上女巫的腕上，慢悠悠缠紧。女巫身上暖呼呼的热意让她惬意的眯了眯眼。

太可惜了呢。

她现在不能变成人身，不然或许可以‘好好’帮帮她的缪斯小姐……虽然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践过，脑海里也都是些理论知识，但也差不多吧？

这样想着想着——不对劲。

薇薇安睁开眼，蛇瞳陡然尖细的竖起。

她不可控的发散出黑魔法的气息。

……奇怪。

蛇鳞冰冷滑腻，贴在皮肤上意外的舒适。

艾拉正隐忍住险些逸出唇齿的喟叹，一道奇怪的魔力便得寸进尺的、顺着毛孔钻入她的体内。

“唔。”

浅色的唇被几番啃咬，红肿了一点儿。

艾拉的身体不可避免的颤了又颤，险些脱力倒回水里。

她扶着额角，等到反应过来时，原本的怀疑变成了肯定。

……

女巫掐住了小黑蛇的七寸，冷着脸，深瞳跃动着一抹紫色亮光，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和羞耻感推动了怒火。

艾拉不得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眼。

“黑、巫、师。”

“……嘶嘶。”

哎呀，这可真不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薇薇安吐出信子，叹息着甩了甩尾巴。

她没想做什么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