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下午没去学校,横竖都请了假不用白不用,一早上东奔西跑做尽了耗体力的事情,吃完饭睡意席卷难免有些困顿。
自顾自搬了张小矮凳趴在隔壁的空床位打算眯个十分钟。
或许是空调温度刚刚好,又或许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程欢眼皮一重,沉沉睡去。
等护士小姐姐进来给陈路闻拔针管时,邻床上的人睡颜恬静,呼吸声匀称。
她看了眼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小姑娘,又看了看醒着的人,想出言驱赶又不知怎么样开口。
陈路闻接过体温计,手指抵在唇边给护士小姐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表示费用他会交。
少年本身就长得俊,眉宇间清澈干净,微微勾起嘴角。只一眼,给护士小姐勾得七荤八素,哪还忍心赶她起来。
晚霞映红天际,给病房四面白墙镀了一层暖光。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程欢朦胧着用手背去擦眼缝,半梦半醒好一会,才察觉到自己整个人躺在床上。
直接傻眼。
她...该不会趴着睡得不舒服,迷迷糊糊爬上来的吧?
程欢猛然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旁边床铺已空,陈路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药还放在床头,应该还没走。
勾着鞋一蹬,赶紧回到椅子上坐好。
过了几分钟,陈路闻手上捏了一堆单子,重新回到病房收拾,背着身朝她说道:“走了,出院手续我办好了。”
程欢微微愣怔,随即抬眼一脸正色:“陈同学,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这是细菌感染发烧。”
铁人也没好得这么快吧。
虽她没有闲心去撩开他的裤腿查看伤势,但按照能烧到这种程度,他脚上的伤口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低烧,很快就能好。”陈路闻不疾不徐回答到。
“你......”
没等程欢把整句话说完,陈路闻已经先一步跨出病房门,“快走,书包还在学校里,晚上八点过后门禁不许进出。”
刚把话说完,人已经先跑到五米开外,仗着自己腿长根本没打算等她。
“喂,你等我啊!”程欢朝着他那潇洒的背影叫唤。
这人,脾性真令人难以琢磨。
从学校回到花园洋房,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胡乱拍了两张黑板上的作业板书,晚饭过后一直在追今天的学习进度。
白炽灯光下程欢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晃眼补到了0点。
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连着震了三下。
Lu.:【转账500元待领取】
住院费
谢谢
这么大手笔...
程欢拿弹簧笔笔帽戳了两下下巴,在键盘上哐哐哐打下三个字:封口费?
顶上的备注变成正在输入中,不一会消息气泡弹了回来:嗯,给你买糖吃
什么毛病。
程欢八竿子摸不着头脑刚编辑了条:我又不是小孩,吃什么糖。还没点击发送,消息框又多了一条。
Lu.:堵住你的嘴,然后少说两句话
“......”
程欢恍然大悟,大概是今天早上那句“我帮你打回去好不好”给他整破防了。
程欢没憋住笑,轻嗤了一声,绕了那么大个弯,原来是为了这个。
陈不说话,怎么会这么不坦诚呢?
她点开转账那条信息,丝毫不带犹豫地点击退回。
莫扎我:我吃不吃糖,你打架菜也是事实。
想用钱捂她的嘴,没门。
Lu.:。。。
上房揭瓦,贴脸开大的事情做多了,每每都是得心应手,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屏幕对面的人无语又无可奈何的幽怨,程欢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两分。
九月底的晚风不安常理,卷席俞城每一个角落,屋外一股邪风呼啸而过,撞得落地窗砰砰作响,吓得她懵怔了一瞬,笑容消失。
还没熄屏的手机顶部弹出一则紧急气象新闻:据气象台报告,俞城于今夜或迎来强降雨天气。请锁好门窗,注意防护,避免高空坠物。
刚点开气象新闻,还没来得及查看细则,霶霈已至。豆大的雨珠砸落,外面摇头晃脑的细叶榕和着狂风大雨谱出一曲无序乐章。
吵得人心烦意乱。
许是下午睡得有点久,放下手机后的程欢,带着降噪耳塞也毫无睡意,只能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下雨天,真的让人很难喜欢得起来。
那年的雨也是,悄无声息,毫无预兆。
九岁,夏天,程家老宅。
黑云压顶,盘山公路能见度低,程挽不顾大雨驱车归至,急匆匆推开宅门。院仆想上前帮忙,被她挡了回去,目不斜视三两步上楼朝书房行去。
手里还捏了一沓厚厚的资料报告。
“小姐,你回......”
程挽打断,落下一句不容拒绝的安排:“张妈,把电视关了带小小姐回房间睡觉,吩咐其他人晚上没事不要出来。”
此时的小程欢,干净明亮的双眸盯着妈妈的背影,坐在沙发上茫然无措,还不知道今天的不寻常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局。
电视剧被佣人关掉,程欢也被哄着牵起手带起来,“小小姐,我们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妈妈表情凝重,书房,爸爸在里面。
程欢频频回头,被张妈带会二楼房间,房门关上之前的那一刻还在盯着走廊尽头书房的位置。好像这样,就能知道里面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妈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她从小到大,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妈妈露出这种表情。
“许远扬,我跟你夫妻那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程家的?”
书房那张黄花梨办公桌,程挽手中那叠印了内容的A4纸砸落,旁边放置的水杯连带着都漾了几圈涟漪。
面对这个相处了数十年的丈夫,程欢竟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一张张纸,桩桩件件,都在指向这个男人如何费尽心思挖空程家。
拨弄电脑的男人还临危不惧,不紧不慢握着手腕松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打字而僵硬的关节,随手捡起两张文件轻描淡写得看了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老婆,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道理,应该不用我教你吧?我用正规竞标途径投到的项目,怎么就成挖空程家了?”
说到最后,男人还冷嘲一声,反倒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你没使手段?说出来谁信。这些都是程家迄今为止一直都在合作的老客户,被你说标就标了?还有这些原材料供应商,跟程家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程挽双手撑在桌面跟他对峙,气愤到恨不得把手里的黄花梨实木捏碎,“当年要不是程家,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许远扬,男人拍桌而起怒吼:“别给我提当年!”全然没有平时那股彬彬有礼的斯文气。
“我跟你在一起十四年我就被戳了十四年脊梁骨,人人都说我高攀,说我要不是程家,怎么配有今天的成绩。”
男人说道一半,指着自己的手都在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他们说我没了程家什么都不是,但又有谁记得我是当年省第一考进的华大商学院。我高攀?我他吗高攀谁了?”
“人人皆赞你一句才女程挽,那都是因为你姓程,有个有钱有势的爹。”许远扬越说越气愤,最后直接撕破脸皮吼了出来。
看啊,这就是她年少恋慕,千挑万选的丈夫啊。
这么伤人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程挽心头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收紧,不管不顾地生拉硬拽,那种痛感,从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
眼前蒙了一层霜气,恍惚间,当初那个脸答应跟她在一起都腆着脸的木讷少年和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扯着嗓子疾言厉色的男人重叠。
两张脸都变得狰狞,扭曲。
程挽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过度激动的情绪,尽管这样,说话的声音还是难免带了点颤音:“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是。”默了许久,许远扬同样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给出肯定答案。
“程挽,离婚吧,这样对谁都好。”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平静,平静到像是说过千百次的一句家常。
轻飘飘的,落下一万根针。
宅院外是大到离奇的暴雨,屋内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落进程欢耳朵里。九岁的她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一线门缝透出来的微光,照不亮身后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在那天之前的程欢,姓许。
......
“笃笃”
连着好几声拍门,房间里都没任何反应,宋姨焦急地将耳朵贴在门上,“欢欢,你起床了吗?待会上学该迟到了。”
程欢睁眼,惊坐起身,从梦里被拉回现实心率还有些不齐,急促呼了两口气,说话的声音夹了点鼻音,声带轻颤:“知道了,马上来。”
这软软的声音一出,连程欢自己都愣住了,抬起手摸向眼角,指尖触到一片温热。回过头看枕头,那片她枕过的地方,有一摊深色。
原来,还是会难过的。
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等心跳平静下来,她起身走到洗漱间,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一捧接一捧往脸上泼水,试图把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冲刷掉。
垂落下来的头发,沾了水湿成一缕一缕贴在脸上,她也毫不在意。
冲了好一会,她抬起头,透过镜子里那张惨白的脸,不知道想到什么,勾起唇自嘲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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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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