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臂伸展,美艳的女郎从背后轻轻环住僧人。
“和尚,怎么不敢看我?可是怕,我会吃了你?”
女声暗哑低沉,充满诱惑。
僧人白衣如雪,垂目坐在蒲团上。
他双唇微启,并不理会女子,只专心默念经文。
“你一遍遍念经,是不是因为心魔难耐,你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轻笑声又再响起,她的脸轻轻挨着他的。
三千发丝,在两个人间飘飘拂拂。
“公主,自重。”
僧人的语声清清冷冷,平静无波。
“圣僧,叫我卿卿①。”
女郎是南越国当今皇后谪出的公主。
受南越国男女当街就敢亲吻的风流习气影响,她才十来岁的时候,就爱看那些讲男女爱情的画本子。
尤其爱看画得香艳大胆的,最为喜欢的又是各种各样的诱惑和尚的春画。
看得多了,本就骄纵任性的她,总也想试一试。
这不,她派人绑来了东楚圣僧。两人已经腻歪了两个时辰,和尚却还是冰冰冷冷,不肯臣服。
女郎突然松开了和尚,盈盈站起。
纤手高扬,粉红色与莹白色的轻纱在两个人间飞舞。
僧人眼睛轻阖,双耳却不能关闭。
有极轻的东西坠地。
“佛陀尚且舍身伺鹰,无幻,你既为圣僧,又怎忍心,让人为你而死。”她说到有趣处,吃吃的笑,“本宫早听说圣僧妙手仁心,天底下没有病是你不能治的,今日请你为我也治上一治。”
和尚双目微阖,根本不愿理她。
春葱般的手指伸出,隔空描摹他的眉眼,高鼻、薄唇。
蒲团上的和尚,生得实在是好。
他的脸似是春山积雪,冰冰冷冷生着辉光。长眉斜飞,一双眼微阖,眼帘上又密又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的眼窝深邃,鼻梁又比常人高挺许多。
圣僧什么都没看,公主却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圣僧。
他的鼻梁这样高,想必……
公主垂目看着什么,想到十分有趣,忍不住又笑。
呼吸的香气,在他口鼻间氤氲。
和尚皱眉,坐下的蒲团,带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
下一刻,香风袭面,她又贴了过来,跟他近在咫尺。
两个人的呼吸相触。
“这些话本子,每一本都在讲,女妖精只有吃了圣僧才能活下去。只求圣僧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也让我吃一吃,才好治这恼人的相思。”
她的声音带着戏谑,却又有一种难言的诱惑。
春葱般的手指,抚在他的唇上,轻揉。
和尚侧过头,避开她的手指,不想听她说一个字。
公主轻声叹息:“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睁开眼看我?”
“贫僧只想早回般若寺。佛法森严,无幻尘心早去,但望公主念在东楚与南越累世相交的情谊,莫要一再相逼。”玉箫般清越的语声从容坚定。
在这绮丽的香闺中,他依然宝相庄严,一心不动。
白色僧衣纤尘不染,整个人都散发着圣洁光芒。
公主微蹙柳眉,忽又展颜一笑。
“你若肯好好看我一看,真的毫不动心,那也只好放你回你的破庙。 ”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本公主也不打诳语。”公主微笑甜蜜。
她就不信,这世上,有人真能够抵挡她的魅力。
睫毛微微颤动,阖着的眼皮,缓缓拉出一条优美弧线。
他睁眼了。
那双眼,眸色比寻常人要浅上许多。琉璃般的眼,更让他举世无双的俊美,增添十分的颜色。
只是和尚的神情,实在太冰冷。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佛陀,清清冷冷注目世间。
他微微抬头,视线第一次落在女子身上,目光冷到要将人冻成寒冰。
只见宫殿宽广,斗室旖旎。
稍远处,松霜绿色的轻纱,如烟云堆积在汉白玉铺制的地砖上。
旁边雕刻了凤戏牡丹图样的金丝楠木贵妃塌上,散落着一卷线装书,书页半卷,露出上面的图画。
扑入眼帘,让人眼红心跳。
画中也是个俊俏和尚,穿了件宽宽大大的僧袍,僧袍下覆盖着一个极为妩媚的女郎。
那赫然是一张十分香艳的春画。
可是,春画上的女郎,又怎么比得上眼前的美人?
公主只穿了一件天水碧色的诃子,粉雪肤光扑眼。她的腰肢极细,几乎承载不起自身重量。
桃腮伸展,就在他的唇边。
一个不留神,他的唇就会贴在她的脸上。
那双春波粼粼的眼,目光正在他身上乱飘。
她双唇轻轻半咬,露出莹白珠齿。
唇肉嘟嘟的,饱满如一颗樱桃,嫣红欲滴,散发十分诱人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将果子揉烂。
公主脸上,展露出更加笃定的笑容。
她是天香国色的容颜,又是世间难见的媚骨天成,世间男子,哪个禁得起她轻轻一瞥?
即使他是个和尚,看了这样千娇百媚的她,心里能不像猫抓?
和尚的目光冰冰冷冷:“贫僧已经看过了,还请公主履行诺言。”
公主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她眼珠子转了转,笑容娇媚:“和尚,我不信你真看了。你若要证明,视线就跟着本宫手指。”
一只手伸出,莹白如玉,玉指纤纤,在和尚眼前轻轻勾动。
和尚果然目光凝视指尖,她的手指轻轻移动,他的视线慢慢追随。
纤指在空中画出优美弧线,轻贴雪肤,描摩自己。
画出眉如春柳,眼如春波,鼻如春山,唇如春樱……
自上而下。
天水碧色的诃子,一片雪白生辉。
和尚比她高出一个头,几乎能看见呼之欲出的风光。
公主却已笑不下去,她清清楚楚知道,和尚很老实,照着她的话做得十足。视线一直跟着灵巧美丽的手指。
可是他整个人还是如冰似雪,气息都不曾紊乱,眼波都不曾有一丝涟漪。
他看着眼前的脂香粉腻,如同在看白骨骷髅。
看了,也等若没有看。
“贫僧看过了。”
玉箫一样的语声,森寒刺骨,将房间中的缱绻气息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还想开口抵赖。
帘幕外的走廊,突然传来十分急切的脚步声。
公主心中本就恼怒,立即呵斥:“哪个贱奴,竟敢未召而入!”
脚步声在帘幕外停了一停,转瞬,珠帘晃动,被一只手高高撩起。
一双上等宫靴正要踏步而入,看清室内情形,立即又退在门外。
“妹妹又在胡闹,还不快快穿戴整齐,不要再歪缠圣僧。”淳厚的男声暖如春风。
公主咬了咬唇,看见来人,她知道今天已经无法成事,却偏要赌气:“本宫哪里没有穿戴整齐?阿兄心中有鬼,才觉不雅。无幻和尚他跟本宫脸挨脸,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来人正是南越国当今太子,孟玉天。
南越国最近最盛大的事情,就是东楚使团抵达。使团中最为四海闻名的人物,正是东楚圣僧无幻。
这位佛国高僧,慈航普渡,救过百万生灵,是四海仰慕的圣人。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如同神仙般的脸。
到了南越国,可以说是鲜花铺路,掷果盈车,好多男女老少都眷恋不去。其中,最为欢喜的,就是南越国那些多情少女。
可是,这样一个享誉四海的人物,在随使团参拜完南越国的皇帝陛下后,竟然无缘无故失踪了。
孟玉天接到手下暗报,顿时心急如焚,亲身到处查探。
东宫暗卫倾巢而出,彻夜查访了两个时辰,才得到线报:
有人看见公主府邸附近,一个穿僧衣的和尚,被人五花大绑,从马车上抬了下来,已经送进公主府两个时辰。
孟玉天听了,哭笑不得。
南越民风十分开放,男女之间情好,就如饮水吃饭。
南越的姑娘是出了名艳丽大方,多情勾魂。
只要她们喜欢你,当街两个人对支情歌,晚上就能结为夫妇。
如今,这种风流习气早在南越贵族间风行。贵族行事更加放纵、骄横。
稍稍长得清俊的男子上街,都要小心谨慎。
这些豪门贵胄、皇室公主,都是出了名为所欲为,她们看见好看的男子,当街就抢走,在香居中肆意巧取豪夺。
又因为这些贵妇公主,都是一等一好颜色,这强盗般的行径,竟然变成了口口相传的风流佳话。
许多清俊书生每每着意打扮,巴不得这样的奇遇找上自己,也可以少奋斗许多年。
可是,这东楚圣僧身份贵重,民望又足,跟来的高手护卫无数。
南越国寻常贵妇、公主们既惹不起,也惹不成。
只有他这个妹子,跟他一样是当今皇后嫡出,又深得陛下欢心,手中握有父皇恩准的公主私军,这才闹出今天这一出。
如果是旁人,她要也就给她罢了。
可人家是大德高僧,似乎和东楚皇室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出使南越的第一天,竟然就在使团中被人绑走!
这件事,搞个不好,要酿成弥天大祸。
天下悠悠之口都能覆灭南越,何况东楚还有坚船利炮枕戈待旦。
绝不是南越这样的小国,惹得起的!
“大师莫怪,我这妹子心性一向天真烂漫,又素来景仰大师,这才开了一个不知分寸的玩笑。小王给大师赔罪……”孟玉天还在门外,就向无幻行了一礼,态度十分恳切恭敬。
无幻形容淡淡,从蒲团上站起,双手合什,回礼:“殿下多礼……”
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公主接口打断:“阿兄胡说,谁跟他开玩笑了?本宫也并非心中仰慕和尚,本宫要的是和尚仰慕我!”
她话语骄横,却已将那件烟松绿的薄纱披帛,重新穿回身上。
“此事,我必禀告父皇、母后,让他们收回你麾下私兵,重重罚你。”孟玉天踏步进门,肃容道,“大师,玉天送您回伽蓝禅院。”
无幻侧立在一旁,静默合什。
公主忙拦住哥哥:“妹子知错了,愿意赔礼,太子哥哥可千万莫要告诉母后,我不想再被禁足。”
她不怕当皇帝的爹。
母后就不同了,所有公主中,对她最为严厉。她实在是怕了,那些绵绵不绝的幽闭与抄经。
“还不赶紧上前,给圣僧赔个不是!”太子是在打圆场,尽量化解圣僧的不满,希望可以平息事态。
公主果然袅袅娜娜上前。
她的身段实在是好,每走一步,如有海波涌动。
连做哥哥的也不好意思盯着她,和尚却只是淡淡看着她,他的眼中空空荡荡,看了也如没看。
公主走到无幻身前,盈盈拜倒,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偷瞟他:“还请大和尚原谅,是小女痴顽,心慕和尚,做得太过。”
她明明是在道歉,身形动作,说话语调却都像是在引诱他。
无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合什。
他并不想将事态扩大,造成东楚和南越交恶。
两个人相对行礼,两颗头颅堪堪靠近。
公主悄悄看他一眼,忽然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悄悄说:“和尚,回头还要你来。”
无幻薄青色的眼睛凉凉看过来,让人只觉万里冰寒: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②。今日红粉,不过明朝骷髅,公主何必执着?又何须执着?”
他话说完,立即毫不迟疑地转身,当先出了公主香闺。
孟玉天连忙快步跟上,一路都在赔不是。
有太子伴随和尚其后,公主府的私兵,再不敢出手阻拦。
只留下公主怔怔站着,待那青竹般超逸的人影去得远了,她还在发呆。
过了许久,她忽然“哇”一声大哭出声。
她个性向来骄纵,没有传唤,侍女并不敢近前。
虽哭得十分伤心,一府邸的人,并没有人敢偷听。
“你看不起我!你竟然敢看不起我!”哭声又怨恨又娇媚。
哭了好半晌,她才将泪痕擦去,认认真真对着窗外圆月说:
“本宫对天发誓,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让无幻和尚拜倒在石榴裙下,任我予取予求!
“有朝一日,我定要亲手撕你袈裟,乱你心性,坏你修为。我要你跪下来求我,才肯让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寂静无声。
①卿卿:夫妻间的爱称
②引自《金刚经》
③公主18,已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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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玉露是个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的寡妇。
甫一嫁入谢家,夫君就去世了。她与夫弟冯引箫相依为命。
对夫弟渐生情愫,只可惜对方是东厂督主,能看不能吃。丁玉露不敢吐露心迹,年纪轻轻就抑郁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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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她下定决心要忘情弃爱,重新开始,遂答应改嫁新科探花郎。
那一日,大红花轿,十里红妆的迎亲队伍,被东厂厂卫团团围住,高居马上的督主眼中风雪凛冽:阿嫂,嫁人,你问过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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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引箫郎艳独绝,权倾天下。
身为东厂厂公,他有一个秘密:能听到寡嫂心声。
可一朝重生,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每当看见那双笑意盈盈的眼,前世魔音般的心声自动贯脑:
「生得真好,可惜是个太监。」
「二郎样样都好,只是中看不中用。」
「引箫,引箫,也得有箫可引呀!」
*
深夜,冯引箫抵住丁玉露,连连冷笑:“阿嫂,你倒是说呀,二郎中不中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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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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