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晟转头又跑去了无人山。

回来那日的怀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那个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船夫，普通的船夫也不可能将一日的行程缩短至两个时辰。

那是厉延洲。

一定是厉延洲。

厉延洲什么时候这么低调了，跟来了这么多天连面都不露？

宋元晟随心跑向他刚才泡过的温泉，人还没到温泉边，就先看见了温泉里有人。熟悉的背影看得宋元晟心头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走之后，厉延洲竟然泡了进去，坐的还是他刚才坐过的位置。

宋元晟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占了厉延洲的便宜还是厉延洲占了他的便宜。

他坐过的那个地方是厉延洲之前常坐的。他每回来泡澡就刻意选了那个地方，只为了能离厉延洲近一点。

现在他猜着厉延洲大概每天都在他离开之后进去泡澡，就觉得自己离厉延洲已经不是近不近了的问题，而是他都算是直接坐在厉延洲怀里了！

宋元晟脸色通红，脚步都有点飘，差点一脚踩空直接滚进坡下的温泉池里去。

宋元晟的动静不小，可厉延洲却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来了似的。

心底的羞臊瞬间变成了好奇。宋元晟歪着脑袋看厉延洲，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刚想趴在温泉池边打量打量厉延洲，就被厉延洲一手薅进了温泉池里。

咕嘟咕嘟……

宋元晟还没反应过来，溺水感都来得迟钝，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又听见“唰”的一声。

他被厉延洲捞了出来，好巧不巧地坐在他刚纠结了许久的腿上。

厉延洲的腿。

宋元晟倏地瞪大眼睛，慌忙想跑，结果又被厉延洲摁了回来。

厉延洲的眼睛变成了暗紫色，里面像是燃了两团火，烧得整个厉延洲都有点不对劲。

宋元晟这才发现厉延洲好像和平时不一样。他身上的魔气前所未有的重，身体也很烫，甚至比温泉水的温度还高。

卧槽，这不得把人烧死。

宋元晟伸手掐诀打算替厉延洲降温，却忽然被厉延洲掐住了手。对方的五指强行扣住他的，像是一道锁。

他抬眼再次对上厉延洲的眼睛，心跳都漏了一拍。

“宋……”

厉延洲只说了一个字。

宋什么，他没说全。

似乎是不想叫“宋时”这个名字，但是又想不出来叫什么更好。

“元晟。”宋元晟紧着嗓子替厉延洲补全。

厉延洲眼睛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一点，“元晟？”

宋元晟：“我的字。”

然后，宋元晟从厉延洲的嘴里听见了很多次他的名字，听到他自己都要生幻觉了。

魔族重欲，像厉延洲这样半道入魔的也无法免俗，只不过他的能耐大一些，不会轻易被这些原始的冲动左右。

但是也分情况。

譬如欲潮来临时，自己的心上人从天而降。

欲潮过去后，厉延洲恢复了神志。他看着身边熟睡的少年，心跳前所未有地乱。

“元晟。”

“我的字。”

“宋元晟。”厉延洲碰了碰宋元晟的脸，“字很好。”

宋元晟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他，翻身钻进了厉延洲的怀里。

“师兄……”

厉延洲屏息等着宋元晟接下来的话，却发现对方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他扶额低声发笑。

当年有人曾对他说，入魔之后，他便是真正地堕落了，当年修的无情剑道就如同毁坏的仙根，烂了不算，还得折磨他一生。

修无情剑道者，无情无欲，魔者，多情重欲。

只要入了魔，他就无法免俗。

他不信。

一直到昨日，他才改变了看法。

多情或许不是，但重欲确实不假。

宋元晟醒来的时候，他的通讯石差点过热爆炸。他赶紧唤醒通讯石，杜葶的声音立即从里面蹦出来。

“小时小时小时！你去哪了？你是不是还在无人山？你还记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啊！赶紧回来！”

宋元晟一瞬间清醒。

今日是他的生辰，整个逍遥宗都在为他大办！

“几点了？”宋元晟一边着急忙慌地穿衣服，一边问系统。

系统丢出一串数字。

“靠。”

宋元晟头一回觉得古代人的衣服这么繁琐，穿好了这个，那个又乱了，根本没法让人好好赶时间。

[宿主你为什么不用法术？]

“……”

宋元晟沉默了两秒，他能说他忘了么？

被系统提醒后，宋元晟随手打了个术法，身上的衣服转眼就穿好了。他刚迈腿飞奔两步就跪在了地上，后腰和双腿的酸劲儿没法忽视。

“开，开屏蔽。”宋元晟欲哭无泪。

早知道他昨晚就不昏头了，非得顺着厉延洲的性子来，这下好了，遭罪的是他，厉延洲那个罪魁祸首反而不见了。

等宋元晟离开无人山回到逍遥宗的时候，下山给宋元晟买早点的厉延洲回来了。

厉延洲看着空荡荡的大床，脸色阴沉得厉害，周身魔气萦绕，恨不得将这个地方直接毁了。

但他舍不得。

以前这处与他而言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如今意义已然不同。

他闭眼调整了两息，直接去往逍遥宗。

逍遥宗确实前所未有的热闹。此次来参加宋元晟十七岁生辰的不仅仅是逍遥宗各山的长老和弟子，

经过杨桦的一番打扮，宋元晟终于从落逃小仙君变成了小仙君中的门面扛把子。

“二师姐，还没好么？”宋元晟已经扛不住了。

虽然系统帮他开了屏蔽，疼是不疼了，酸也是不酸了，但不代表着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满脑子都是昨夜的荒唐事，越想越觉得不自在，当然坐立不安。

杨桦摁住的肩膀，把他重新摁回椅子上，“差不多了。小时今日怎么这般没耐心？是害羞了？”

“……不是。”宋元晟清了清嗓子。

他纯粹就是坐不住。

杜葶蹦跳着从外面进来，看见宋元晟的瞬间就呆住了，心口小鹿乱撞，活像是看见了梦中情郎。

“也，也不知以后谁能得了小时的福。”杜葶绕着宋元晟看了两圈，越看越喜欢，“若我不是一开始就将你当弟弟看，早就让我爹指婚了。”

宋元晟在神游，听见杜葶的话，回神道：“小师姐说笑了。”

杜葶抱着胳膊，“我可不是在说笑。小时，你自己许是看不出来，我们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整个逍遥宗，没人不喜欢你，想跟你合籍做道侣的十人里也有八个。只不过平时陆冰看你看得紧，其他人又不敢惹陆冰，这才没叫你瞧见那些人的癫狂之态。”

“……夸张了小师姐。”

宋元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难怪系统说我现在带着万人迷的属性却没人上来表明爱意，原来都是被陆冰拦下了。

也不知道今日这场面，陆冰拦不拦得住。

“啊。”

宋元晟突然叫了一声。

杨桦的眉笔落歪了，她赶紧擦掉，“怎么了？”

“没，没事。”

宋元晟心底发虚。

他被杜葶吹得急，醒来的时候又没看见厉延洲，就干脆直接回来了，信也没留。不知道厉延洲回来后发现他不在会不会大发雷霆。

别是把房顶都掀了。

这倒也不是宋元晟夸张。

作为大魔头的厉延洲脾气不好，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的。

陆冰来了，看见宋元晟也是呼吸一滞，眼睛恨不得长在宋元晟身上。

杜葶瞥见陆冰的窘态，笑了一声，“陆冰，你的口水都快把这儿淹了。”

陆冰羞赧地收回视线，“好了么。前面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小时了。”

“好了好了。”杨桦落好最后一笔后终于放宋元晟起身。

宋元晟活动了一下筋骨，裁剪合身的弟子服像是顺着他的腰身长的，将他的腰线描得一点不差。

这下在场的三个人都看呆了。

杜葶鬼使神差地上手抹了一把，啧啧称奇，“好腰。”

宋元晟：“……”

陆冰看不下去了，牵过宋元晟就往外走，“快些，不然就让宾客们等太久了。”

到了前殿，宋元晟才知道这次逍遥宗的大办到底有多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日成婚。

就是这满逍遥宗水蓝色的装饰不太符合成婚时的红火。

陆寻声看见宋元晟的时候也是眼睛一亮，走过来正想跟他说几句就被一个弟子叫住了。

“掌门师兄，不好了，厉延洲来了。”

陆寻声面上一呆，“谁？”

“厉延洲，就是那个入了魔……”

“噤声。”陆寻声打断了那个弟子的话，“他人在何处？”

弟子的目光往下面一打。

广场上，除了厉延洲，所有人都衣着淡雅。厉延洲的那一身黑红如地狱花，与逍遥宗格格不入。

广场上的那些人早就在悄悄传音了。

逍遥宗最得意的小弟子十七岁生辰，请的都是各大修仙宗门之人，还有一些路过的正派散修，断然不可能去请一个入魔之人。

偏偏厉延洲就是来了。

还来得那么光明正大。

他随意地坐在一个位置上，也不管是不是占了他人的地盘，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台阶上的宋元晟看。

那神态，像是千里迢迢来寻夫。

众人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从厉延洲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出这层意思的，只觉得新奇，连带着心底对厉延洲的惧怕都少了许多。

宋元晟怎么可能看不见厉延洲？

对上厉延洲目光的那一瞬，宋元晟差点软得站都站不住。

“十六十六十六，你说今晚厉延洲会气急败坏地吃了我么？”

[……]

系统没说话，非常高冷地丢给了他六个点。

宋元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