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魁说自己是魔的时候,困魔法阵早已祭出,金光法阵将狭小的屋子照得通明,少女乌黑的眼在光点朦胧下冷漠而无情。
程禾禾掐着决,声音很冷:“你是魔?”
花魁看向林顷云一眼,见他不语,迟疑地点了点头。
可没成想,花魁点头的一瞬间,程禾禾催动法阵,嗤笑道:“一只魔跑到我的地盘来求我的人,你当本少主蠢?”
花魁在青楼多年,自然听得明白少女口中的醋味,尤其修真界和魔界是敌对关系,一只魔能跑到程家少主面前,就是她自己也不信。
但花魁为了能重新回到故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忍受着五脏六腑被挤压的痛楚,眼角含泪,楚楚可怜道:“程少主,奴家只是想求您带我离开……离开这里。”
法阵瞬间消失,花魁小口喘气,还是眼巴巴看着程禾禾。
程禾禾看着花魁,若有所思。
刚才她布阵时,花魁没有魔气外泄,说明她是一只毫无修为的魔。
程禾禾觉得有趣,问花魁:“你好歹是只魔,怎么会沦落到去青楼当花魁,还用引魂术帮他们作恶?”
“奴家——”花魁再次看向林顷云,见对方轻微点头,终是将所有话说出来,“奴家是百年前和家人从魔界逃出来的魔,为了找弟弟,来到灵玉城后为了躲避修士就散去了自己一身修为。后来阴差阳错之下,被一符修下了封印,只要离开灵玉城就会暴毙而亡。那符修将封印之法交给了城内的熟人,后来我就一直呆在这里了。“
花魁说到魔界时,眼底露出向往和憧憬,但说到符修,眼底又阴冷起来。
她话虽说得模糊,但主要信息已经全部说出,程禾禾大概也能猜到花魁事情的经过。
百年前魔界那场内斗确实有不少魔族逃出来,花魁逃到凡间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接连碰见几个修士,她也是够倒霉的。
但花魁倒霉,不意味着程禾禾就要出手。
程禾禾想起之前碰见的那些魔族,没几个好东西。
程禾禾眼眸微冷,摇头道:“我帮不了你,你是魔,而我是程家少主,我们立场敌对,帮你就是害了我自己。“
花魁听见这话,整个人骤然摔倒在地上,无声流泪。她抬头看着林顷云,眼底全是茫然。
这和他说得根本不一样,这位程家少主和那些所谓的修士一样,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林顷云根本没注意花魁冰冷的视线,还没反应过来程禾禾的话。
小少主说,帮魔就是害她。
若小少主知道他是魔,是不是也会袖手旁观。
林顷云攥紧手心,浑身仿佛坠进深渊。
他机械地低头看向程禾禾,一双眼是说不清的情绪。
程禾禾察觉林顷云的视线,抬头看见少年欲言又止,她手指敲着桌子,杏眼微眯:“你想让我救她?”
这个时候,林顷云本该摇头,因为他的身份是剑宗弟子,不是花魁的同族。
可他迟迟不说话,无数的念头一直在反复横跳。
天平两端一边是他自己,一边是小少主。
为了程禾禾好,他们应该对花魁视若无睹,甚至当场杀了花魁。
但林顷云看着倒在地上啜泣的花魁,仿佛看见未来身份暴露的自己。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小少主会不会对他也是如此?
在林顷云犹豫的时候,程禾禾还在看着他。
少年脸色如以往看不出差别,但他眼底闪烁的悲伤,悄无声息流入程禾禾的眼底。
程禾禾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敲击着。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林顷云。
难过,悲伤,犹豫,纠结……
什么都无法描述他当下的神情。
花魁那句”为了家人“骤然流入程禾禾脑海中,她避开林顷云的视线,对着哭泣的花魁道:“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帮你吧。”
花魁被程禾禾的转变惊住,还没来得及说更多话,就看见程禾禾拉着林顷云往屋外走。
走时,程禾禾恶狠狠对她道:“这几日,你先住在这里,除此之外,哪都别去。”
花魁看着少女故作凶狠的模样,终是笑出声。
果然如小少主所说,程家少主是个极其心软和善良的人。
夜晚风声很大,吹得走廊上的灯笼晃荡不停,竹影晃动,程禾禾拉着林顷云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程禾禾站着,林顷云坐着。
程禾禾看着眼底是笑意的林顷云,不悦道:“你刚才为什么那样?”
林顷云笑了笑:“我刚才哪样?”
程禾禾皱眉:“就是你刚才那么难过的样子,难道你就因为本少主没有救那只弱小、可怜、貌美的花魁,所以难过?”
程禾禾不知道林顷云的身份,自然也不明白刚才那一刻林顷云和花魁的共情。
她叉着腰,杏眼朦胧,盯着林顷云,颇像是家中受了委屈的小娘子。
林顷云抬头看见程禾禾微乱的发髻,知道她是睡醒就过来找自己。
想起白日的事,林顷云的心软下来,他将气呼呼的少女拉到身旁坐下,伸手替她理发髻,声音温润:“我不是可怜她,只是同情她。”
程禾禾要抬头,但被林顷云温热的手掌按住,她不解道:“你为什么同情她?之前也没见你同情那些魔族?难道你之前在剑宗也被别的修士下过封印?”
少年耐心地将发髻松开,直到少女柔软的发尽数垂在手上,他熟练地编辫三股辫,才温声道:“我没有那样的经历,但若是有一日,我被迫也成了与你敌对的一方,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对我?”
说到这,林顷云顿住,但还是将余下难以说出口的话说出:“毫不心软,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程禾禾抬头看着林顷云,眼眸很冷:“林顷云,你在说什么胡话,刚才若不是你要护着她,本少主一定要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林顷云拍拍程禾禾的脑袋,示意她转个方向。
程禾禾刚堆起来的怒火骤然消失,她乖乖地转身,背对着林顷云继续说:“如果你以后真堕魔了,本少主可不会心软,将你一剑解决了,免得后面还被人折磨。”
少女的气话传入耳中,林顷云认真编着辫子,嘴角上扬。
若不是刚才他看见小少主为他帮花魁,他还要真的信了。
“好了。”林顷云双手扶着程禾禾的肩膀,让她转身。
在程禾禾转过来的时候,风又吹动灯笼。
少女不施粉黛,眼睛像星辰般闪亮,直勾勾地看着他。
林顷云停在程禾禾红润的唇上,眼神晦暗,他握着程禾禾肩膀的手不自禁用力,但片刻的沉默后,他终是放开手,笑道:“快回去休息吧,我在你屋里留了些东西,回去看看。”
程禾禾笑弯了眼:“行吧,你也快回去吧。”
为了看见林顷云送的东西,她一蹦一跳往回走,连碰见在院内吸取月光的剑灵都打了个招呼。
剑灵被程禾禾的热情惊住,转头连忙对林顷云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剑主,哄女人的手段果然和剑术一样一流。
林顷云看着程禾禾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他也转身离开,只不过去的是程奚钧的院子。
等他推屋进门,昏昏欲睡的林雨柔猛地惊醒,看见是他,她打个哈欠:“你终于来了,快快快,距离生辰没几天了,我们动起来!”
程奚钧抱着一堆册子从里间走出来:“这是我在三界搜罗的各种盛大场面,到时候小禾禾绝对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林顷云看着兴奋的二人,嘴角小幅度上扬,衷心说了句:“谢谢你们。”
***
程禾禾的生辰日来得很快,她还在院内打坐修行的时候,院外热闹的声音已经传进屋内。
花魁端着茶水走到桌边:“少主,快过来喝茶。”
程禾禾擦擦额头上的汗,走到桌边,端起茶水抿一口,清香的茶味在口腔内散发。
她满足得眯眼,手撑着下巴,白皙的手腕露出来,上面璀璨的珠串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光芒。
玉娘笑容宠溺,她多看了几眼程禾禾手上的珠串:“少主今日新换的珠串很好看。”
“林顷云送的。”程禾禾撑着下巴,指着院外问,“不是晚间才是灯会吗?为什么现在就这么热闹。”
玉娘替程禾禾续茶,柔声道:“今日晚间城里会有一年一见的九莲冰灯,方圆百里的人都来了,到了晚上还会更加热闹。”
“九莲冰灯?”程禾禾对没听过的东西很感兴趣,“晚上所有人都能看见?”
玉娘点头,眼里也带着憧憬:“嗯,最上空的九莲冰灯,所有人都能一起看见。”
正在二人交谈时候,一道灵火忽然袭来,方向正对着玉娘,程禾禾瞬间推开身旁人,看向出招的人。
白戚目光不善盯着程禾禾身旁的玉娘,指间掐着火决:“你居然敢随身带魔?”
程禾禾提起被烧焦的衣角,面上波澜不惊:“白少主管得莫不是太宽了,我抓个弱小的魔在身边侍奉,你也要管?”
原本一堆话要说的白戚被程禾禾的话堵住。
鬼面持着银枪,问:“少主,要不要我出手,解决了那只魔。”
白戚看着程禾禾破损了一块的衣角,终是摇摇头,“一只魔,算不了什么事情,况且这还是在凡间,她想这样就这样吧。”
鬼面嘴角微颤,想起白戚曾经对魔从不手软,转头看向程禾禾身旁的魔,眼底都是佩服。
找了程禾禾当主人,这只魔怕是在修真界都能横着走。
程禾禾让玉娘退下,问白戚:“有事?”
白戚被程禾禾的态度气笑,但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终是压下火气:“本来是问你想要什么生辰礼,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不等程禾禾回答,白戚带着鬼面离开。
程禾禾一头雾水看着人离开,又想起这几日忙得不见影的其他三人。
难道今日有什么大事?
生辰一向不受重视的小少主自然没想到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生辰而忙活。
程禾禾坐下思索,忽而被一颗什么东西砸中脑袋,刚想骂人的她抬起头,一眼看见坐在墙角的黑衣兔妖。
程禾禾眼眸压不住的兴奋:“秋水!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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