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郁米米就爬起来了。
这个时间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还太早,但下城区从不仁慈,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竭尽全力。
他睁着惺忪的睡眼,搬了个小凳,爬上洗手台,沁凉的水泼到脸上,打了个激灵。
旁边被称作厨房的狭小空间里,大个子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那是个挺拔颀长的男人,肩膀很宽,白发束成低马尾,乱蓬蓬地垂在脑后,左胳膊夹着个金属拐杖,右手熟练地把合成肉与生菜叶夹到煎好的面包片中。
郁米米拖着步子过去,抱住男人的腰,把脸埋进男人后背。
毛衣暖烘烘的,有好闻的皂角味道。
“吃饭了,米米。”男人说。
郁米米不舍地松开手。
餐桌是固定在墙上的小挡板,平时为节省地方竖放着,吃饭的时候才拉下来。一个男人、一个小孩,把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郁米米却觉得有点温馨。
在一年之前,郁米米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把什么人当做家人。
郁米米曾经也有父母。他们都是勤勤恳恳的工人,生在下城区,早七晚十二为公司打螺丝,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攒下足够的钱,供郁米米读书,摆脱像他们这样成为底层的命运。
直到某天,两人回家路上卷入帮派火并,被流弹击中。
那年郁米米六岁。
失去父母的幼儿,在下城区并不好过。虽然父母遗留的蜗居并未被收走,但去除遗产税之后,留给郁米米的钱也所剩无几了。
没有经济来源,储存的食物很快吃光,他只能去翻垃圾堆勉强维生。等大些了跟着附近的孩子帮活动,在大街上偷窃,才好过些。
他……并不以这段日子为荣,但不可否认,他因此活了下来。
男人叫郁欹,是郁米米捡来的。
那次郁米米在大街上晃悠了一天,没捞到几个子,便想着趁天还没黑去浅滩看看,说不定有被海水冲过来的值钱玩意——值钱玩意没有,倒漂来个穿得乌漆墨黑的男人。
男人刚醒来的时候痴痴傻傻,问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像懵懂雏鸟一样跟着他。
郁米米只勉强糊口,是养不起一个成年男人的,自认从浅滩把人捞上来已经是仁至义尽。
但这傻子真是邪门,郁米米已经是个熟练的小偷了,最擅长在人群中像游鱼似的逃走,这人硬是神不知鬼不觉跟了上来。
当郁米米走到自家门口,瞥到男人出现在他身后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样的小孩,最大的底气就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住在哪,如果发生正面冲突,是绝无可能对付一个成年人的。
幸运的是,男人没有什么坏心思。
经过郁米米的试探,他说什么,男人就信什么,让男人做一些事,男人也乖乖地去做。郁米米甚至觉得,以这家伙堪忧的智力,他把对方卖了,对方还要谢谢他呢。
郁米米差点就心动了,仅存的良心制止了他。
他收留了男人一夜。
最终让郁米米动了留下男人心思的,是男人展现出的维修小物件的技能。
郁米米不想一直做小偷。他很幸运,只有一次差点被抓到,那次后背留下的瘀伤让他疼了快两个星期。他深知,这样的活计不可能长久。
在下城区,私人维修向来很有市场。坏掉的产品拿去公司维修太过昂贵,对于大部分穷人来说,这个时候,找个技艺精湛的修理师傅非常重要。
考虑到他一个孤儿单独住,很容易被盯上,也需要大人撑撑场面……
“米米。米米?”郁欹叫他。
郁米米回神,意识到手里的三明治已经吃完了。
郁欹担忧地看着他。
郁米米轻咳:“我很好。上次拿来的钟表修好了吗?今天我去交给雇主,然后再给我们找两单生意。”
“修好了,在‘工作台’上。可是,米米……”郁欹神情犹豫,罕见地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了?”
郁欹半蹲下来,视线与坐着的郁米米平齐,额头贴了贴郁米米的额头,认真地说:“米米,你要去上学。”
额上的温热让郁米米怔住,他很快摇头:“不,我们很快就能凑够去正规医院的钱。”
郁欹眉心微微皱起:“可是……”
郁米米抱着胳膊:“你忘了这个家是谁说了算吗?”
郁欹便蔫下去,但仍在挣扎:“我是个黑户……”
“总会有办法的。”郁米米摸摸郁欹的脑袋,“我什么时候上学都可以,你的腿不能再耽搁。”
郁欹不再说话。
郁米米:“那我就出门了。”
-
郁欹在门口目送郁米米离开,直至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
他知道,和往常一样,郁米米是去黑市的。
本地帮派不允许私底下做买卖,明令要求所有的交易行为都向他们备案,并分出九成利润作为保护费。他和郁米米的维修生意自然也包括在内。
考虑到这份工作的收益本身并不高,如果抽去九成,甚至不够他和郁米米的吃穿用度。
为了能赚多点,郁米米想出个办法——偷偷去黑市揽活,以更低廉的价格招揽顾客,再寻个隐蔽地方交付物品,就这样绕过帮派。
听起来繁琐,但在下城区,最不缺的就是被一点点钱压垮的人,为了那点优惠,他们愿意铤而走险。
就这样,两人的生意渐渐稳定下来,郁米米每隔两天去寻找客源和交付物品,郁欹在家负责着手修复。
黑市并不安全,尤其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那里有非常多道德模糊的恶棍、人口贩卖者。郁欹多次想要替代郁米米去,但郁米米说,拄着拐杖的跛脚男人比一个孩子要惹眼太多,容易引起帮派的注意。
或许郁米米说的没错,只是……现在就足够稳妥了吗?
今天,郁欹有种隐隐的不安。
他拄着拐杖去水龙头那里,用凉水冲了冲脸,强行把这种感觉压下来。
拨开潮湿打绺的乱发,镜子里的男人眉眼年轻,肤色苍白,左眼深黑,右眼却是浅金色的,透着某种无机质的冰冷,不是义体,但也……不似真人。
郁欹轻抚镜中右眼的位置。
一年前,他在浅滩醒来,被郁米米捡到。
那时他还不是这幅样子。
这一年里,他的头发全都白了,左腿也渐渐失去知觉,无法行走。
他必须要适应那种不再能掌控自己躯体的无力感,适应依赖外物、非常努力才能做到对普通人来说最基本的事。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可能只是个开始。
在病症显出苗头的时候,郁米米带他去找地下诊所看过腿。戴着护目镜和鸟脸面具的医生啧啧称奇:“不是病毒,神经完好……你很健康,兄弟。”
可他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
郁米米嘴上不说什么,去找活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小男孩告诉郁欹:“那是个庸医,别听他的,我们去门阿生物开设的医院,一定能治好你。”
郁欹并不想这样。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这样的异常是哪来的,但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很棘手的东西。
如果……没用呢?他希望郁米米把钱花在更重要的地方。
但看着小男孩充满期盼的眼,郁欹没有继续说下去。
偶尔郁欹会想,他将来会成为郁米米的拖累吗?他不希望自己被丢掉,那会很冷,也很可怕。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让郁米米丢掉他。
“砰砰!”
很大的拍门声。
郁米米不会这样敲门,他们认识的所有邻居也不会。
郁欹反应很快,拿起一旁的布条缠在头上遮住右眼,又在脸上、身上涂了点灰,然后拄着拐杖去开门。
打开门的那一刻。
机械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在门板上。
郁欹胳膊下意识抬起,手指抽搐似的动了动,又很快放下。
“狗娘养的臭婊子,背着我们抢活干,嗯?”
机械手的主人是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男人,刀疤几乎贯穿整个右脸,肌肉虬结,双臂被义体所代替,冰冷的金属杀器上面,刻着GLA的字样。
对气管的压迫让郁欹呼吸困难。
他听到刀疤脸示意身边的小弟:“那个滑溜溜的小子呢?你们两个,去里面看看。”
郁米米不在他们手上。
郁欹心松下来。
屋子里自然是什么都搜不到的。
刀疤脸眯起眼,有些不满。
他卡着郁欹的脖子,保持着让郁欹微微缺氧又不至于死亡的力道,另一只手拍打郁欹的脸颊:“嘿,瘸子,我们做个交易。”
郁欹略微抬眼。
“对于维修师来说,手是不是非常重要?”刀疤脸哈哈大笑,“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这些穷鬼不愿意用信用点,都会换成硬通货。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东西都藏哪儿了,我就不在你手上开个洞,怎么样?”
这……非常流氓。
郁欹记得郁米米的话:如果遇上帮派的人,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听从他们的要求。
“我们没钱买保险,公司是不会管的。”郁米米这样说过。
郁欹应该给他们,所有头脑正常的人都会这么干的,那可是掌控整个下城区的无冕之王,鲸鲨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被标记过的猎物。可是……
郁欹同样记得,他们两个的钱,都是郁米米一次次冒着风险赚来的。
前段时间他们本来商议,既然攒的钱已经有不少了,过几天是郁米米的生日,他们可以稍稍挪出点预算,买块小蛋糕和蜡烛,度过很好的一天。郁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郁米米愿意把这个日子分享给郁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郁欹嘶哑着回答。
“操。”
郁欹感觉到气管上陡然增大的压力,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就在那时,刀疤脸的通讯器忽然响起。
刀疤脸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唯唯诺诺:“是,是,马上就到,老大。”
掐着他的手终于松开,空气涌入进来。
刀疤脸抓住他的头,狠狠砸向门板,机械义体朝他肚子揍了一拳。
“咣当。”拐杖落到地面。
郁欹被丢到大街上。
他不住地咳嗽着,肚子剧痛往外涌酸水,脑袋嗡嗡作响。
隐约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这瘸子嘴挺硬,操了,还以为来这趟多少能赚点。”
“邵哥消气,反正帮里只是要咱们收回地皮的所有权,我看这屋子里有些东西值点钱,也能拿去卖一卖呢!”
“没留情面啊邵哥,那一拳的力道,怕是不死也残吧。”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依我看,钱肯定都在那小孩手上,不如守株待兔……”
“这些穷鬼手上能有几个子儿啊,实在不行回头把小孩卖了,门阿分部不是正需要实验体么?”
郁欹停住。
邻居家少年鬼鬼祟祟朝这边探头,见几个男人在屋子里翻找房产证明,偷偷跑过来。
少年叫习溪,是近半年才搬过来的,脾气尖刻古怪,和兄弟俩偶尔有往来。
他拖着郁欹的胳膊:“没死吧?跟我走,我知道有个地方,带你去躲躲。”
郁欹没动:“……这是米米的房子。”
习溪沉默片刻,怪腔怪调:“真厉害,他们本可以把你脑袋拧下来的,你嫌他们打的不够狠,还要再凑上去。”
郁欹:“……”
习溪缓和下语气:“呆木头,命不比房子重要?我们去找郁米米。”
习溪了解郁欹,这个大个子平时安安静静,有点沉闷,其实很好说话。但现在郁欹只是平静地看着门内,露出的那只眼瞳黑沉,习溪莫名有些发怵。
可一个瘸子,又有什么好值得害怕的呢?
习溪不自在地咳了咳:“喂,你不会真想跟他们作对吧?”
郁欹终于看向他。
习溪睁大眼:“别告诉我你真是那么想的!”
“不可以吗。”因为喉咙受损,郁欹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当然了!”习溪轻嗤,“他们有钱、有手下、有高端定制的义体,我们有什么?我们只是普通的自然人,最底层的炮灰……”
“退一万步,假如,或许,侥幸,你能对付得了眼前这几个,当然那不可能,帮派之后的报复呢?你和郁米米难道要一直躲着他们的追杀,暗无天日地逃跑么?所以,我们实际上也只有一个选择。”
习溪叹口气,“忍一忍吧,忍一忍就好了。”
郁米米也经常这么说。
郁欹想到了郁米米的父母,他们是再听话不过的人,遵从这样的游戏规则。
他也想到刀疤脸不但要榨干所有的钱,还要夺走他和郁米米仅有的、作为容身之处的房子,夺走他的弟弟。
“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就够了。”
郁欹忽然感觉右眼疼痛。
他以前偶尔会这样痛,但都没有这次来势汹汹,那么剧烈。
眼前如同蒙上幕布,忽然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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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7年10月26日,全世界听到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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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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