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蒙斯特以为她们走远时,阿娅却突然折回,她快跑过来,又将一个香囊赛进蒙斯特手里,她笑嘻嘻道:“这个放到床头柜就好了,安神入眠的!”
蒙斯特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注视着篝火,宝石绿的眼眸温暖的火光的照耀下有了温度。
那是什么眼神?
阿娅很不解,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篝火,灵光一闪,转头惊讶问:“使者是没有参加过篝火会吗?还是说你们神仙根本就不会举行这些活动?”
篝火会?
蒙斯特忽然勾起唇角,垂下眼眸——原来叫篝火会啊。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和笑容毫无温度:“没有哦,我参加过的。”
阿娅眼神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上前一步激动问:“你们神仙还会举办篝火会?和我们一样?”
看着蒙斯特的表情,似乎在思考,可惜后面传来云诗不满的催促与抱怨声,只好微笑道歉,然后转身迈开腿跑到云诗身旁,揽住她的胳膊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蒙斯特看着竹笼里的火,跳动的火光,就像生命在燃烧殆尽。
——我参加的篝火会,与你们的欢声笑语不同。
——我们的篝火会,只有惨叫声和求饶声。
鲜血的鲜甜和恐惧在弥漫,高高在上的王坐在王位上俯瞰濒死的人们。
他在火焰的跳动间恍惚见到了那个万人之上的王,看见了那双冷漠,邪魅迷人的黑紫色眼眸。
他不禁打了个战栗,心脏猛地跳动!···如果,他有心脏的话。
心脏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握刀,刺穿一个怪物的胸膛,热血喷涌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时,他是兴奋的。
按照当时的人说,他的样子的疯狂的。
这一晚,篝火会狂欢了一夜,而蒙斯特从没加入进去。
第二天,云诗才知道,古力离开了草原,去远方谋生去了,这事情还是阿娅告诉她才知道的。
怪不得,昨天晚上都没见着他的身影,云诗也没有多想,披上一件厚实的衣服往外面走。
外面的人在收拾昨夜的残局,她瞥了一眼,来到冰封的湖泊旁,寒风刺骨,她眯起眼睛,平视前方。
据说,每当夜晚时,这片湖泊会传来凄厉的哭声。
那是祭祀少女的怨恨和无助。
没有人去帮她们一把吗?还是说,她们都曾尝试过逃离,可惜,却还是被困在这里。
只有男儿才能离开草原,女儿只能留在束缚在男尊女卑的阴影之下。
云诗想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
可是,云婷还有外公外婆,该怎么办呢?
因为是寒冬月季,上门找茬的人减了一半,云诗肯定心情大好。
那位自称神的使者倒是很悠闲,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祭祀。
她的外公外婆挺过了寒冬,却长眠在初春。
阳光正好,透过窗子,照进躺在温暖被窝里的俩人,他们神色无异,没有痛苦。
云诗走进去,轻轻呼唤了几声。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她怔住了,轻轻走上前,抬手推了推外公的肩膀。
她竖起耳朵,只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
而摆好菜的云婷见他们迟迟未到,便感到一阵奇怪,起身走进外公外婆的房间。
她轻轻推开门,轻唤:“外公?外婆?”
云诗红了眼眶,双腿半跪在床旁,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灵魂离去,只留下空空的壳子的两位老人。
她听到动静,缓慢的转头,看着面色震惊,难以置信的姐姐。
她声音微哑,眼泪随着嘴角的牵动下滴落:“阿姐,我们没有外公外婆了。”
云婷感到心脏一阵抽痛。
“我们没有别的亲人了。”
云婷也开始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啦啦流下。
“我们只有彼此了。”
初春雪未消,还下着蒙蒙细雨,由蒙斯特来主持这场葬礼。
身披白袍,修长纤细的手指转动着一个金属的菱形晶体。
场面死寂,只有云婷还在那哭得上接不接下气,双眸通红,楚楚可怜。
来送葬人只有孪生姐妹和阿娅,还有蒙斯特,在葬礼开启时,没有一个人出家门,似乎都嫌晦气。
这也好,省得闹心。
阿娅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云诗的双肩上,云诗衣物单薄,面色苍白,手指冻得不能弯曲。
天空绘上阴霾,暗沉的色调无疑加重了悲伤的情绪,看着火焰淹没了尸体,云诗的麻木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她轻轻将头靠在阿娅肩膀上,鸦黑的睫毛下垂,不知在思考什么。
阿娅紧紧搂住她,声音轻柔,低头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你还有姐姐,你还有我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幸运的是他们不是病发死的,而是在温暖的被窝里,在睡梦中离开的,他们没有任何痛苦。”
云诗的眼睛早已干涸,流不出任何眼泪,刺骨的风让她越发清醒,从悲伤的情绪抽离出来。
“神会庇护他们的,他们终将来到那乌托邦,在神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继续生活下去。”
说着,她轻轻捧起云诗的脸庞,早已冻红的脸蛋还挂着泪痕,温柔的为她擦去泪水,缓声道:“在逝去的亲人面前不能哭哦,他们会不舍离开的。”
外公外婆的离去对她们而言,像是最后的围墙被击垮,她们从此没有的温暖的庇护,只能报团取暖,在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生活下去。
“姐姐,我们只有彼此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夜晚,云诗躺在床上,对着旁边云婷喃喃道。
云婷盯着昏暗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
阴霾一直在她们头顶上挥之不去,她们还未出打击中缓过来,隔壁看见孪生姐妹的支柱没有了,联合别的小孩一同在她们面前捣乱抓弄,说着一些冷言热语。
大人们没有阻拦,发而在那看戏。
他们面对要是云诗,那么有可能会遭殃,要是面对的是云婷,那么就好欺负。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诗每次出行都会和云婷在一起,腰间会配一把弯刀。
阿娅见多了,会跑来和她说,要她别跟着云婷,你不能每一次在她有危险时都保护她!要让她自己学会反抗。
由于这件事情被告知小孩的大人,大人们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跑到她们家门前理论。
在和云诗见面,她情绪没有什么起伏,脑袋清晰,不易动怒,说话有理有据。
他们见在云诗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便闹到族长家里去。
族长问事情缘由,不用云诗想,他们绝对会对事情添油加醋。
孪生姐妹本来是受害者,在他们口中,变成了欺凌者。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就算是阿娅为她们作证,也被对方人数量过多的赞同给屏蔽了。
族长家里吵杂声一片,场面乌烟瘴气。
不是没有人想帮她们,云诗敏感地注意到有的少妇老妇人想站起为她们发声,却被自己的家人或者是丈夫给瞪了一眼,吓得坐了回去。
抬眸的那霎与云诗对视。
她们连忙低下头,不敢在看下去。
族长听着他们的满口胡言,时不时点头认同。
在这里,十四五岁就可以出嫁了,不知是谁提出这个话题,竟还有人说她们没有人管教,该出嫁了出嫁后便可以慢慢管教,好相夫教子。
云诗本来对他们颠倒黑白,抹黑她们的话可以忍耐,大不了就是拿鞭子抽几下,或者是跪下来忏悔。
可是一听这话,她就坐不住了,立马起身不顾云婷阻拦指着那人破口大骂。
这一骂,更叫坐实了她们俩姐妹要出嫁的几率。
她们面对着太阳的方向长跪着,后边有站着一排的人指指点点。
这时候是初夏,是一年一度的祭祀戒断。
她们在跪着,见着一位少女被人从房间拖出来,她眼泪婆娑,修长的手指紧紧捏住门框,拼命的求饶呼救。
族人们冷冷的看着她,少数人流露出恐惧和同情。
而那少数人则是少女和少妇,与老妇人。
少女们则在害怕下一个祭祀季度要是自己该怎么办?
少妇则暗自感叹自己幸好年龄在十六岁之上,逃过这一劫。
老妇人则痛恨这种毫无人性的祭祀,可她们都毫无发言权,她们不能反抗。
少女被强行换上嫁衣,拖到船上,像扔物品一样,丢到木板上。
双手双脚被绑着,像个牲畜一样被人宰割。
她无力的躺在船上,泪流满面,眼睛空洞无神。
没有人来救她了,她将死在湖泊里面,和之前的少女一样。
云诗想把脸别过去,不去看她的下场,可阿娅忽然间抬手将她的捏住她的双颊,逼迫她看着那只船只慢慢游远,少女的哭泣声渐渐停止,再感受到风一吹,松散的绳子解开,船支四分五裂,湖水将其吞没。
阿娅在她耳边,在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那瞬间,悄悄耳语:“看到了吗?那会是我们的下场,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云诗看着少女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湖水中,沉默半晌,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
她闻言,声音微哑,轻声道;“好啊,一起逃吧。”
云婷早就被这场景吓得不敢说话,心底慢慢服从。
跪了有几个小时,蒙斯特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去和族长说了几句话,族长竟派人来传话说不用跪了。
谁也不用想,一定是他说了好话,孪生姐妹和阿娅谢过他。
蒙斯特眨眨眼,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云诗看见他瞥了自己一眼,嘴角一动一合的——你还没动手啊?
云诗眼神黯淡下去,黑色明亮的眼眸闪过一抹不耐烦的情绪。
要你管?
心情不佳,云诗躺在草地上,嘴里吊着一个草蕊,双手枕着后脑勺,看着蔚蓝的天。
——窸窸窣窣。
听到动静,她放松的神情变得警惕起来,支起身子,握住腰间的弯刀,转头瞪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阿娅牵着两匹马,缓缓向她走来,看她这阵仗,撇撇嘴角,调侃道:“你在狩猎吗?这么警惕?”
云诗:“······”
阿娅打手一挥,露出笑意:“好啦,别不开心啦,因为那种人而不开心太不值了!”
说着,她靠近云诗,俯身弯腰拉她起来,面脸笑意:“好啦起来了,去跑马吧。”
心情不好就跑马,这是唯一正常的风俗。
原本是在草原上缓慢乘马聊着闲话,后来不知是谁开的头,开始比起跑马来了。
两匹马冲刺的速度一样,不分上下,橘红色的夕阳染红天际,大地蒙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烈风吹拂着她们,掠过发丝与衣角。
坏心情交给风,风将这份阴郁的情绪携走,在此刻她们是自由的。
两匹一白一黑的马在草原上渐渐来开距离,红色衣角随风飘起,还有少女轻笑的声音。
胜负欲的激起让云诗想跑在前头,很快就领先阿娅了。
阿娅看跑在自己前头的少女,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牵扯,目光柔和。
终于恢复正常了。
她长舒一口气,笑容灿烂:“阿诗,等等我!”
云诗笑着,却没有回头,她兴致勃勃,语气带着微微的得意:“刚才是谁说要和我跑马的?”
“好好好!你赢啦,等等我啦!”
“哈哈,原来你也会认输啊!驾!”
黑色的马匹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快跟上我啊!你不会这就不行了吧?”
阿娅:“······”
放水后,她就这么狂了吗?
当她们回来时,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变暗了,她们回来时早已大汗淋漓,微微喘气。
云婷的窗子正好对着她们回来的放下。
云婷恰好坐在窗口旁读着书,无意间抬头,看见她们策马跑来。
自己妹妹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不属于这里,云婷心底萌生出这种想法。
明明样子一模一样,可是性格差会那么大。
云婷放下手中的书,去将锅里的菜拿出来,放在桌上,出门去迎接云诗时。
看到几个男孩看不惯云诗那种在马上的那种自高自大,这是他们自己理解为的情感,所以很不是滋味,想法子让她从马上摔下,然后嘲笑她。
他们不知从哪找来的石子,瞄准云诗那匹黑马的身后扔去。
很显然,他们成功了,但是,成功的后果是马儿受惊,云诗却还稳稳当当坐在马上,不慌不忙地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冲向他们。
那几个男孩吓了一跳往后退,好笑的是被自己腿脚不协调绊倒在地。
而黑马也在他们面前停下,云诗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他们。
男孩们害怕了,挪着身子往后退,满脸惊恐:“你干什么?”
云诗厌恶的扫视地下的人,拉了拉缰绳,黑马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她嘴角勾起,嘲讽一笑,眉毛一挑,语气轻蔑:“嘲讽你们。”
将马匹交还回去,云诗就回家享受晚餐了,没工夫理那几个仗着自己有长辈,咄咄逼人的男孩。
云婷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这一幕,见到云诗呼唤自己,微微一笑。
然后见到她身后的阿娅,少女眼眸明亮清澈,很讨人喜,也会让人心生好感。
刚才那个笑容,云诗很久没有露出过了,那种自信张扬,桀骜不驯。
云诗正转头要和她告别,却被云婷叫住了:“你也留下来吧。”
阿娅:“???”
云诗转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她。
云婷解释道:“你父母刚才离开了草原,说是要出去到镇上买点东西,我做了三个人量的晚餐,过来吧。”
阿娅听着她话语有理有据,便想起自己父母说过要去买东西,做不了饭,让她去云诗家凑合吃一点,想到这,便也留下来了。
晚饭上,云诗一直在兴致勃勃的向云婷诉说着自己刚才的战绩。
云婷饶有兴致的听着,不时还看着阿娅。
阿娅微微笑着,抿两口羊奶。
云诗转头看着她,道:“你是不是不行啦?”
阿娅强撑笑颜:“没有。”
“我今天都超过你啦!你输了!下次我绝对还会赢你!”
阿娅看着她口出狂言,依旧保持温和的笑容:“嗯,那你做梦吧。”
云诗:“???”
云婷不由抿唇笑出声。
阿娅一脸同情的凝视着她,终将还是戳破她的美梦,微笑继续道:“梦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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