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黛菈从一开始的不适应直到后来,昏昏沉沉的进入梦境。
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身子也在那日大病初愈,好在桑娜女士在那天没有给她安排什么演奏表演。总算能到外界透口新鲜空气。
想到这,依靠椅子旁的黛菈为套上一件老旧的披肩,浅色的眸子落在半敞开的窗户上。
米娅早已在她睡梦中离开,似乎是在天光拂晓,回到了属于她的房间。离开的时候,将一束藏在衣袖间的小百合放在枕边。
整个歌剧院陷入死寂般,冷冰冰的,燃烧着的火焰在摇曳,将长廊上飞舞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
当小贼似的,悄悄的从后门离开,她对面的喧嚣没什么兴趣,对黛菈而言,所谓的外城,人们口中引以为傲的莫德城,和里城没什么可比性,一样的阴冷,一样的不知悔改。
唯一的区别,大抵就是,人间烟火的气息会更浓。
步入那片林子时,她也会犹豫,听街坊间的传闻——这是鬼魅和老巫婆喜欢出没的地方。小孩子往往会把这一景象添油加醋一番,直到漆黑深夜,成为主宰他们的噩梦。
草地并不是印象中那般碧绿,而是泛着不营养的枯黄。属于安格雷的栖息地此时已经有蜿蜒的藤蔓和碍眼的杂草遍布神像,如不细看,没有人会知晓这里有一座坟墓;没有人会觉得怪异,只会觉得,它是被神父或者教徒们亲手砌成,为他们抵挡凡人之躯所不能承受的“邪恶”力量。
难得放晴啊。
她摘下自己戴在头顶上的帽子,任由春风将自己梳好的长发扬起。好让自己不顾四周,迈开双腿,朝着明亮的林子中跑去。
失意的春天色彩间,她是枯萎的生命之中唯一显眼的绿色。
眼前的景象随着剧烈的晃动,变得不那么真实,微风卷入,冲击着肺腑。
森林的景象永远不会让她失望,那样的安静神秘,春色盈然。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看见一年四季的接替,看见时间的运转;仿佛这里是唯一不被“诅咒”的幸运之地。
我···会不会惊扰到它们?
松树在枯叶缝隙中,灵巧的窜到对面的丛林,霍然立足止步,懵懂地朝不远处,坐在小溪旁的陌生人望去,黑色潮湿的鼻子动了动,怀中还未塞入腹中的松果,搂更加紧,便离开了。
从病痛的阴影下挣脱出来的过程一点也不好受,那段浑浑噩噩的时间,她总会梦见模糊的阁楼,还有一阵温和轻柔的笑声。
她想去看清楚声音主人的容貌,可惜她却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用手去触摸。
疲倦的依偎在大树下,环抱双膝,静静地注视河流汩汩流淌,听着独属于森林的静谧。
独自一人,四周安静,无人惊扰,她很享受。
眼皮打着瞌睡,忽然间,水流送着什么过来。
黛菈疑惑地睁开眼,手攀上后边的树,借力起来走上前去以便探究。
只见,是一具泡得发烂的尸体,黛菈永远也忘不掉,得了疫病的人,他们的症状是什么样的。
身体逐渐僵硬着,心脏不可控地惊恐着加快跳动。衣兜中的小刀发着滚烫的温度。黛菈知道,这是她手指的热。
居然,顺着河水来到了这里。
黛菈沉默地抬首,目光落在尸体来时的方向。
大概率,这条小溪是里城其中一条河流的分支,然而某个地方破了个洞?让这具尸体迎来了“有机可乘”。
她亲眼见过,人们为了加快因疫病而死去的尸体的清理速度,直接将他们放入浑浊不堪的河水。
很快,找到城内的相关人员,在黛菈的带领下,很快这具尸体被处理干净。
这件事情只有黛菈和那些处理尸体的人们清楚,临走前,那个警员脸色不怎么好看,低声警告道:“小孩子别什么都乱说!”
黛菈只是抬起头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视上,点着头便离开了森林。
第一次,黛菈那么希望自己可以什么也不顾,全力奔跑,直至出城,到那荒无人烟的地方。
即使没有人们的冷眼相待,最终也会不经意间染上疫病死去。
她不希望自己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夜间,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窗户,人们厌恶它,因为这会使他们没有生意做,也像他们厌恶自己一样。黛菈暗自心想。
窗户上映着她模糊的面孔,可真是一点也不讨喜。
面孔没什么表情,浅色的眸子更加别提什么温度了,和那些即将要火葬尸体那样冰冷。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能笑的那么开心,那么有活力。
来到这里的,不是被抛弃,就是失去至亲,或者,是被带来的。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吧。这么想着,她停下擦拭窗户的手,走向舞台后方。
——有人在在叫她
这么晚了,还有演出?
明亮的舞台上,米娅正欲登上,行动的步伐一顿,偏过头与那双浅色眸子交汇,只听她在进入黑色的房时,轻轻夸赞着:“今夜的你很耀眼啊。”
米娅垂下眼眸,眼眸亮晶晶的,不知是泪水在眼眶打转,是开心还是痛苦?
依旧的指尖同步落下,灵动的音符勾人心弦,好似要引人入梦。迷离又清晰,却不愿苏醒。
台上,灯火通明,将米娅身上佩戴的饰品照得闪闪发光,秀美的长发在腰间,随着身体的浮动而晃动,她的眼神有点恐惧,触及在琴键平面的之间犹豫着。
指尖用力,钢琴发出清脆声响。
她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与黛菈合奏。
只有微弱的烛火照明,长长的裙摆下湿哒哒地滴着水泽,干瘦的手指泛着红肿,颤抖着,在满是钉子的琴键上灵活的表演。
鲜血星星点点,刻在白色方块上。
她不能停,她也不敢停。
冷汗淋漓,眼眶不争气的涌出泪水,顺着鼓起的脸颊慢慢流淌,死死的咬着牙,再到紧抿着下唇,她尝到悲痛的味道。
苦涩的,血腥的。
她不知道外面的罪魁祸首现在是什么样的笑容,从没有那么盼望着演奏结束。
那段时间对于黛菈来说是煎熬,终于,掌声响起,她放下手,早已是通红一片,甚至指腹上还有这触目惊心的钉子。
一点一点的拔下来,喉咙间发出偷偷的呜咽声。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与她作对,还是钢琴真的太老旧了。
“嘭!”
双手再次被厚重的物体压得生疼。
等黛菈走出狭小的房间,外面没有多少人,倒是长廊中送来刺耳的欢声笑语。
她脸上苍白如纸,眼角挂着泪痕,狼狈极了,一直蹙着眉,强忍着双手传来的阵痛。
她现在要回去,回自己的房间,她想一个人自己待一会。
很不幸,一些常客盯上了她。
他身上尽是熏人的酒气与香水味杂糅一体,令人作呕,脸色是通红的,酒泽滴落在衣衫处,看起来喝醉了没什么区别。
黛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没有醉,她飞奔起来,痛苦与后怕刺激着她的大脑,背后的那个人一只手就抓住自己肩膀,另一只手要探寻衣摆处。
他在说什么?她不太能听清了。
男人的笑容很扭曲,面容是狰狞的,张开他的血盆大口,露出原本的面目。
“啪!”
同样是响亮的声音,和刚刚那样绝望的声音不一样。
攀附在肩膀上的手一松,身子和那男人来拉一段距离,抬头便看见,是一个披着头散着发的女孩,很熟悉,那个平日处处给自己添麻烦的女孩。
她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因为她们没有长时间的交集。
女孩握着黛菈的手腕,很紧,护在她身前,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被她一巴掌得头昏脑涨的男人。
“你们去死吧。”
抵达黛菈的房间——
“你···”女孩看着她满是血的手,语塞住了。环顾四周,却发现没有能够帮她止血的东西。
她并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默默的站在黛菈后面。
至于弄伤她的手,那个罪魁祸首是谁,女孩自己心里大概也猜测出是谁了。
黛菈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双肩一直在抖。
空洞,恐惧,抗拒,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指在变形,弯曲,难看。
弹出的音乐会好听吗?
她不知道,大抵不会,像自己一样,招人厌弃。
唯一值得自己感到骄傲的,如今破灭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回家。
“谢谢你。”黛菈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终于,棕色脑袋抬起了头。
女孩找来一个毛巾,沾湿水后,俯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与她四目相对,像是征求她的意见。
很快,本来陈旧的毛巾,现在染上一层又一层的血渍,大概率也很难再洗干净。
本来女孩还想想说没有药物,只看黛菈娴熟地弯下腰,从床底脱出一个木盒子。
她这个样子不好开箱子,女孩俯下身子帮她打开——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药品。
女孩:“····”哇哦
整个过程,俩人没有说过一句话,黛菈也没有喊过痛,只是无声地目睹自己双手被清理,包扎,报废,整个过程。
楼梯上不时传来几声谩骂,看起来是有些蠢驴找不着人在那里发着精神病,只怕这种症状会传染人。
黛菈举着被包扎得细心的纱布,沉默良久,看向即将要离开的女孩:“谢谢你。”
闻言,她停住脚步,又折回去,细细端详着面前人的模样,女孩没有往日那般嚣张的模样,只是温和的笑着,站在床沿处:“放心,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吧。”
走到楼梯处,她又转头看向发着呆的黛菈,意义不明的喊了她名字。
黛菈闻声,朝她那方向看去。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厉害,黛菈,你应该去庆典的。记住了啊,是庆典需要你。”
这句话并未能安慰到她什么,一个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压在书本下的音乐稿子不翼而飞,那是她两年的心血。
黛菈翻遍了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不见踪影,刚止血的纱布又因用力过猛,伤口又崩开。
烛火熄灭,大雨停熄,喧嚣又恢复平静。悲凉的月光铺洒在窗棂,据她回忆,当时的自己,跌坐在床边。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这么跳下去吧。
懦弱,哑巴,狼狈,蠢货。她不断的亢骂着,垂下头。
我该怎么办···
拿走稿件的和将她的手毁成这个样自己的是一个人吧?
一夜无眠,直到钟楼的敲响,才将她从恍惚间抽离出来。
她忽然有一种急切的心理,她无希望那个传闻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鬼魅和老巫婆真存在,她将奉献上自己的一切,作为代价。换取能够为自己活下去的契机。
直至,在不知哪个阴霾的上午,一首音乐流行起来,被城内的人所喜爱,甚至是家喻户晓。甚至连歌剧院都演奏好一段时间这首曲子。
他们都说,《贝利的情人》,简直是第二个让莫德城活起来的明珠。
米娅听到这首曲子,愣了好一阵,音调也太像了吧?
很快,她在黛菈那隐忍的眼神中明白过来,她的曲子被人偷了。
演出期间,桑娜女士吸着呛人的香烟,厌弃似的睨视那对已经变得弯曲的手指,轻吐烟圈:“那不是可以继续弹吗?就去啊,少不了你的。”
“会加重手的受伤。”黛菈语气冷淡
“那你怎么在这呆?”
“那你能找到第二个,和我没有丝毫分差的乐师吗?”
众人已经习惯这位幕后乐师所演奏的乐曲,为他们的记忆铺上一层朦胧纱布,渺茫又清醒。
阴狠的目光落在笑得一脸惬意的男孩身上,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冷,茫然的抬起头,顺着这种感觉探寻过去,和那对浅色淡漠的眸子对视上。
她再次动身前往那个森林,天空还未亮,没有带灯,只能摸黑地往前走。
按照以往,即使没有烛火的照明,她依旧能很快抵达,可这次,却变得笨手笨脚,跌跌撞撞。
狼狈地来到森林深处,寻找着人们所唾弃的“鬼魅”。
是希望吗?
她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黑色触手夺过某个动物,正在进食。
它清楚的知道被后有人侵扰了领地,声音撕裂,像是音带破裂般刺耳。
“你来要什么?”
要什么?
原来有很多人给这位“鬼魅”许愿了。
“你能给我什么?”
“鬼魅”将那副看不出五官的脸绕了个圈,鲜血已经沾满半张脸:“先前那些人,不是要金钱,就是权力。如果是你,那么会是自由?我能让这里的人忘记你,你的进出不会受到限制。你在外面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黛菈出奇没有感觉到任何害怕,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对庞大爪子下的动物尸体,没有片刻思考:“我想要你的力量。”
闻言,“鬼魅”也是愣住了,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答案。
只听黛菈又道:“我将奉献我的一切,或者,我帮你找来你所需要进食的人。”
这场交易,无疑是成功的。
但是,不足的地方在于,它不足以去修复自己的双手。
“我是虚构的,那么同让,我的力量也是虚构的,它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东西。”
当女孩提着那个恶劣的男孩,摔在她跟前时,米娅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她手心。
在男孩恐惧的求饶下,她们合上了房间的门。
黛菈安静地垂头,眼也不眨着看着他的反应。
在男孩的视角看过去,黛菈的目光泛着《圣经》里面恶魔所具有红光,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像是被什么缰绳牢牢的焊死地下。
声音也无法从后来发出半点,连张嘴都无法做到,只能祈求地仰视着黛菈,向她求饶。
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止了流逝,除了他们两个,周围一切都停止活动,门外的嘈杂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一刀,两刀,三刀···
不够,黛菈举着已经沾满鲜血的刀子,冷眸俯视自己的“猎物”。
“放心,我学过人体解刨,不会死的。”
男孩瞳孔瞪大,居然裤子湿了一片,鼻涕直流。
嘴巴被缝上,十指和脚趾被切下,耳朵被割下,排的整整齐齐,展示给男孩看。
“喏,多好看,你要留着吗?”
直到她再次打开门,外面的人看见的场景不是什么鲜血四溅的血腥场面,而是一个女孩拿着刀,对着他,惊恐的求饶,而那个男生却在地上发着抖。
米娅和女孩为黛菈作证,黛菈并没有收到任何处罚,反而那个男孩的精神好似颠颠的,被秘密的处理掉了。
一段时间,阴雨连绵的午后,
“我还以为你会把他解刨。”米娅一言难尽的看着那把精致的匕首,面色凝重,好似这把刀没有发挥它的真正实用而心痛。
“用了这把刀啊”黛菈淡定的喝着茶说,默默地垂着头,无意识的动用魔力将敞开的窗合上。
米娅不清楚什么原因,看着窗户悠悠合上,起来一阵鸡皮疙瘩。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有风吗?没有吧?黛菈,我们这不止一次这样了,是不是有鬼啊?”
黛菈托着茶碟的手一僵,沉默地看着面前惶恐的少女:“没有呢,因为···我也不知道。”
“······”
“我倒有一个疑问。”
米娅难得听见黛菈会向她提问题,表示洗耳恭听。
“我写了那么多建议信,为什么城主没有行动?”
再让莫德城这么下去,早晚所有人都会成为“鬼魅”的养分。
“因为你站的不够高,所以他听不见。”
元旦倒计时一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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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优雅的音乐会*往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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