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

蔺纪和转身，发现是匹乔。

匹乔在喊了蔺纪和之后反倒有些局促了。

蔺纪和往旁边让了个位置，脸看向廊外。

“这地方看景还挺好的。”

匹乔默默站了过来。

等了一会儿，匹乔才打破了沉默。

“你养的那只小狗……叫什么名字？”

“叫小奥。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看奥特曼，所以给它取名字‘小奥’。”

蔺纪和的思绪被拽回到小时候。

“小奥是在公园里套圈套来的，一只很普通的小土狗，本来不让我养的，是我求了很久才留下的。”

小奥摇着小小的尾巴凑过来，带着小狗特有的臭味，扑在怀里。

毛茸茸的手感，肉墩墩的重量，热乎乎的身体，多可爱的一只小狗。

蔺纪和看着小奥逐渐长大，从一团小狗，长成一条大狗，再看着它从一条大狗，变成几块死狗。

噩梦在此斩断。

匹乔忽然哭了。他哭的不是很大声，却很恼人。

蔺纪和感到莫名其妙。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询问，也该安慰，但是他的情绪也不太好，所以最后只轻飘飘说了句：

“别哭了。”

他转回头，又说：“哭没有用。所以不要哭了。”

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

或许不是对匹乔说的，而是对他自己说的。

然而匹乔没有停止哭泣。他抹着眼泪，说：“哭是有用的，它能帮助缓解情绪，不至于被难过的事压垮。还能冲掉眼睛里的脏东西呢。”

蔺纪和的心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

他狠狠皱着眉头，扭头反驳：“不，哭没有用。哭只是在拖后腿罢了。”

他说出了很多理由：“哭会让脑子反应变慢，会让身体变得懒散，会拖慢解决事情的进度……”

匹乔打断了这些略显急躁的话语：“糖糖，我觉得你也该哭一哭。”

蔺纪和抿着嘴不说话了。只是看他的表情，在隐隐压制着愤怒。

匹乔流着泪说：“如果可以流眼泪，就要流眼泪。不能等到眼泪都流不出的时候，那时候就太晚了。如果连最简便的缓解方式都没有了，巨大的压力会把人压垮的。”

蔺纪和嗤笑一声，面露嘲讽：“那哭能解决问题吗？该坏的事，不是照样在坏着吗？哭了就能让事情变好吗？哭了就能亡羊补牢吗？”

脑内的少女叹了口气。[你不该这么说的，这些话太刻薄，他做错了什么？]

[瞧你，又作出这副丑陋的样子，是想让更多的人发现你的真面目吗？]男人毫不客气地嘲笑。

“别他妈管我！”

蔺纪和暴怒出声。这是对脑内的声音说的，只是也顺便吓到了匹乔。

看着匹乔愣怔的模样，蔺纪和觉得烦躁极了。他已经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想再维持了。

什么道歉，什么体面，去他妈的吧。

他直接离开，却又被匹乔追上，挡住了路。

“对不起！我说这些话没有教训的意思，也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对不起！”

匹乔的道歉让蔺纪和被愤怒蒙蔽的心撕开了一个小口。

其实匹乔说的没错。哭泣是人类的本能，是缓解压力的最简单的办法。

只是他从来刻意忽视掉了，也就没有意识到。猛然听到，就像是把一块躺在地上许久的匾翻了过来，露出了上面的闪瞎眼的字。

匾上刺眼的字明白地讽刺着他：你认为哭泣是弱者的行为，实际上软弱的只是你自己。

刻意的蒙尘被抖落，只能被迫正视。

他压下心中的烦闷，看着匹乔慌张的眼睛，喉头滚了滚，开口：“抱歉。是我的问题。”

匹乔摇摇头，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看你在提到小奥的时候很悲伤，才忍不住哭了。”

悲伤？

蔺纪和一愣。

他以为过去这么多年，连小奥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它的死亡早就翻过篇了、他已经能把情绪处理的很好了。原来在别人看来，他还是没能隐藏住心绪吗？

匹乔语气认真：“不过哭确实是很好的缓解情绪的办法。虽然不能解决已经发生过的事，但是可以解决自己正在经历的情绪的事啊。自己也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因为外界的事太多，就忽视了自己啊。”

随后他悲伤地扯了下嘴角：“这些话……也是我以前的朋友告诉我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都是一群勇士……”

蔺纪和有预感，这个话题涉及到大半年前的那场起义。正打算追问，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匹乔哥！”

二人闻声看去，见到了僵住的小黄毛。

开完会后，小黄毛回了房间，却没见到匹乔，放心不下出来找他。走过走廊拐角，看到了匹乔的身影，就直接张口喊了。

喊完才发现，蔺纪和也在。

不过这僵硬也就一下。他下一刻就看到了匹乔脸上的泪。

这让小黄毛怒火中烧，直接冲过来推了蔺纪和一把。

“你别拿你玩游戏的那种烂态度对匹乔哥！匹乔哥还给了你零食！你这人怎么这样！”

被推了的蔺纪和摸不着头脑。

这小黄毛怎么回事？

匹乔也被这一幕搞糊涂了，他把小黄毛拉住，问：“怎么了？”

他隐隐能感觉到小黄毛在为自己出头，于是没有说重话，转而代为向蔺纪和道歉：“对不起，糖糖，这孩子可能有点误会……”

小黄毛很委屈，倔强地看着蔺纪和，说：“匹乔哥是个很好的人！哪怕你不喜欢他，也不能跟着欺负他！”

匹乔彻底明白小黄毛是误会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泪，解释道：

“我哭不是因为糖糖欺负我了，是因为糖糖在哭，我才没忍住哭了的。”

蔺纪和黑了脸：“我没哭。”

匹乔拍了拍胸口：“心里在哭，我也能听到。”

蔺纪和下意识咬上了嘴里的软肉。疼痛让他重新维持了表面的镇定。

“那你听错了。”

撂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小黄毛明白过来自己冤枉了蔺纪和，只是后者离开的太迅速，他没能再说上一句话。

匹乔抹了抹眼睛，对小黄毛露出了一个笑容：“哎呀呀，小橘子，你太冲动啦。糖糖他人很好的。”

“可是，我见到他和……”

匹乔拉了一下小黄毛的胳膊，说：“走吧，回房间了再说。”

蔺纪和回到房间后，就躺到了床上。

和小黄毛的小插曲并没有怎么影响到他的心情，唯一可惜的就是向匹乔打听消息的机会错过了，只能等下次再尝试。

或许可以找小黄毛要匹乔的联系方式？

这个念头闪了一下就被否决了。

小黄毛看起来对他意见很大，就算去要，也未必会给，他何必要去自讨没趣。

还有一点，是他一直在思考的。

邮件，是安全的吗？

他们作为至臻园新入职的员工，拿到的东西除了工作服，就是名牌。

名牌很重要，不仅是员工身份的证明，也是承担了和其他人沟通交流的重要作用。

蔺纪和旁敲侧击的问过库里，得知员工之间互相联系是靠邮件，并没有特定的聊天软件。而虽然名牌能联网，获取到外部的消息，却因为“防护屏障”的存在，园内员工向外传递任何信息都是自动实名制的，不存在匿名的可能性。

反而邮件采用的是注册制，尽管也有个人信息认证，但是这仅存在于注册时，注册完成后的账号，加好友都是查昵称或者号码的，发出的邮件也都是藏在昵称下的内容，几乎不会出问题。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蔺纪和本人信不过。

在现实世界里，都会时不时出现信息泄露的问题，在这个和现代最为接近的关卡，当然也可能出现。

而且园内遍布监控，虽然大部分都不是携带录音的，但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有心想查，也能去查。

据说这些监控录像，是统一存放在在总区里的。至于录像会不会覆盖、多久会覆盖，不知道。

所幸明天晚上，有一场针对总区的探查行动，可以到时候留意一下这些问题。

蔺纪和想了很多，各种细节、各种角度，有些自相矛盾，有些过分刁钻。

这不是他进了游戏后才打起的考量，而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比如走在路上，会想象监控视角下的道路发生车祸的场景；走到楼下，会想象地拍视角下的天坠重物的场景；走进水中，会想象他人光屏视角下的水淹浪拍的场景。

没什么用，就是喜欢想。

老二说这叫“被害妄想症”，可是他觉得不对。毕竟想象中的主角不一定是自己，也有其他人，也可能根本没有人，只是单纯的一个场面。

这只是他无聊生活中的一点自娱自乐的小乐趣。

所以哪怕进了游戏，他也没停止过思考。有时候甚至不是刻意去想的，近乎本能的，他就能想到一些犄角旮旯的细节。

蔺纪和有些烦躁地摆弄着名牌。

他拿到的名牌和其他人的一样，但是由于“玩家”的身份是游戏赋予的，这些名牌和本地员工是不同的。

真正的员工可以联网看外界的消息，还能自由发表评论，尽管是实名的。

而玩家的名牌，不能登上外面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