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来去随风携剑独行
凤尘潇盯着那个杀手。那个原本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衣人，一开口，便蓦然起了某种变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用力眨着眼睛，憋得原本惨白的脸有些发红，一直说着“滴……滴……滴……”。
方才，他还说过，“对不起”。
凤尘潇感觉自己的心不可遏制地沉了下来，也许，她早已有过这种猜想，只是不愿面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
她移开视线，看着眼前的阿闹。
阿闹目光闪烁，有些不敢正视她。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回过头对着那个黑衣杀手。
“好了，走吧！滴什么滴，烦死人！”
“哦……”黑衣人低下头，连身形好似都变得低矮了一些。忽然，他伸手指着莲池，又着急道：“那……那……”
“滚！”阿闹瞪着他，目光犹如冰雪一般。
黑衣人吓得后退了两步，慌忙纵身向院墙的方向飞掠过去，转瞬间消失在暮色之中。
阿闹转过身，着急看着凤尘潇。
“姐姐……”他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凤尘潇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阿闹修长的眉紧紧皱起，额头竟有汗滴渗出来。
“姐姐，对不起，我……我并不是有意想要瞒着你的。我……我只是……”他慌张无措，双手在一起搓着，好像一个小孩子被发现做了天大的错事。
凤尘潇抬手止住了他，“好了，不要说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平淡如水，“我们可能真的不是一路人，你走吧。”
“姐姐……”阿闹睁大了眼睛，夜色中，他的脸比月光还要苍白。
凤尘潇侧目看了看旁边愣在那里的明折柳，没有说话。
阿闹终于镇静下来，后退两步，好像是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身上带毒，这池水已经尽数染了毒，必须马上清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虽然还是带着些稚气，但与平时判若两人。
他又看了看凤尘潇，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顿了顿，而后身形便飘忽飞起，如一缕紫色烟雾，轻盈无限地飘过池塘，就像是消散在了无边夜色里。
凤尘潇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感觉心也渐渐沉入了这浓黑的夜。
“凤姑娘？”耳边传来明折柳的声音，“怎么回事啊？阿闹他做了什么错事么？那个黑衣人是谁？”
凤尘潇醒悟过来，回头对着他苦笑了一下，“那个……没事，阿闹，他不听话，以后再说吧。”
她转回身想要进屋，又回头道：“方才他说的对，这水被染了毒，需要马上清理。二公子赶快去安排吧。”
“好！好！”明折柳慌张地东张西望，“这怪人，肯定是他毒杀了阿眉姑娘。我去找我哥，赶快处理。”
“等一下！”走到阿眉房门口的凤尘潇忽然道。
“怎么了？”明折柳一惊，忙停下脚步。
凤尘潇快步走进阿眉的房间，一把掀起帐帘。对面的床上，床帐依旧高挑，可是床上，早已没有了阿眉的身影。
“这……阿眉姑娘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呢？”明折柳惊得脸色发白，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于诡异，他一向在天外泽享福惯了，从来没有一下子遇到过这么多怪事。
凤尘潇眯起眼睛看着那张床，沉声道：“二公子快去吧，清理池水最重要。”
碧连天内的池沼有固定的清理方式，平时也会经常循环更换净水，污水也不会污染到外面的天外泽。明怀瑾听到消息之后，马上派人清理碧连天所有的池沼水渠，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多次反复清理之后，确定所有的毒物都已清除干净，方才停下。
即使是这样，碧连天荷塘的荷花也死了一大半。
在清理池水的过程中，门人也将那个被劈成两半的怪人从水中打捞了上来，用竹席裹了，放在池边的空地上。
此时天已大亮，大家都聚集在莲池边。明折柳看到那个怪人的尸体，过去低头细看，顿时惊叫起来。
明怀瑾和凤尘潇跟着上前去，低头看时，俱是一惊。这个人竟然是他们认识的人。
他不是旁人，正是天外泽那个豢养着很多杀手为非作歹的恶霸，商贯。
明折柳看上去有些害怕，躲到后面不敢上前，脸色苍白道：“这个商贯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他武功并不好，怎么会夜里藏在水池里，又怎么会身上带毒呢？”
凤尘潇从碧连天门人手中接过一方布帕，系在头上，蒙住脸。
走上前去，小心俯身在商贯的尸体旁边，用一根竹竿拨开竹席，细看尸体。
她手中的竹竿细细按压过尸体的皮肤，又拨开被剑劈开的创口，检查了一番。最后，她回头对明怀瑾道：“明宗主请看，这个人早已经不能称其为人。他的身体已经被毒针所控，身体内部注满了剧毒。这个人之前虽然还未死，可是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受自己控制，而是一个被别人操纵的傀儡。”
明怀瑾看着尸体的创口和皮肤上无数隐隐的针芒，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天啊……”明折柳两手紧紧握着笛子，“这个商贯白天还在天外泽胡作非为，调戏阿眉姑娘，什么时候被人做成傀儡了啊？难不成，我们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是……”
凤尘潇摇头道：“不会，被制成傀儡，行动不能自主，要受人操控。动作肯定会很怪异。”
明折柳道：“那就是说，这么短的时间，就……”
他说着，忽然睁大了眼睛道：“那么，晚间他既然已经是受人操控，为何要毒杀阿眉姑娘呢？阿眉姑娘的尸体，又怎么会不见了呢？”
明怀瑾沉声道：“我又反复检查了一下那个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就算是在夜里，能不留踪迹带走一个死人，也相当困难，除非，那是一个轻功极高的人。”
明折柳一怔，立即定睛看着凤尘潇，皱着眉不语。
“凤姑娘，你弟弟阿闹……”他说话有些迟疑，“昨晚我看到，他的轻功，当真是匪夷所思啊……”
凤尘潇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阿闹是在我面前离开的。”
“一个真正的轻功高手，也许会在不知不觉间做出谁也想不到的事。”明怀瑾面沉似水，“凤姑娘，一直跟着你的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侠客山庄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凤尘潇放下手中的竹竿，后退几步，离开那具恐怖的尸体。
“阿闹……他只是一个孩子。”
明怀瑾微微一笑，“在竺山，我曾经对姑娘说过，江湖上排名前三的轻功高手。不过，江湖能人辈出，也有很多深藏不露的高手，不为世人所知。”
凤尘潇苦笑，“明宗主以为，阿闹有可能就是把这个人制成傀儡，毒杀阿眉姑娘，又不知不觉带走她尸体的人么？”
明怀瑾摇头笑道：“真相未明，谁也无从断言。只是，所有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凤尘潇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所有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明折柳在一旁目瞪口呆听着他们说，这时候才苦着脸，满脸疑惑道：“你们说阿闹？不会吧！他那个样子，还那么……有意思，怎么可能啊！”
明怀瑾锁眉看了他一眼，“折柳，你也该懂点事了，整日只知道玩，书也不读，武功也不练。去，到书房看书去。”
明折柳拧着眉“哦”了一声，回身走了。
凤尘潇看着明折柳离开，向明怀瑾抱拳道：“明宗主，我还要去接着调查周围亨通马坊的分部，即刻就要告辞。多谢宗主的地图了。”
明怀瑾抱拳还礼道：“看起来，调查路上艰险重重，还望姑娘多多保重。”
凤尘潇一根手指按了按眉心，摇头苦笑，“嗯，还行吧，我尽力而为。”
紧束衣装，依旧是素白布衣，身背长剑，一叶扁舟，驶离天外泽。
尽管身上带着明怀瑾相赠的地图，地图上还标注好了所有亨通马坊分部的位置，凤尘潇却没有按照地图去查找。她方向明确，取道西北，直向春风集而去。
弃舟登岸，离开了天外泽的水系，秋风阵阵，秋意已更浓了几分。
一路行去，脚步踏着崎岖的山路，身边是纷纷落叶，一人一剑，心中忽然有种萧索的苍凉。
凤尘潇抬头遥望着天高云阔，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在逍遥阁长大，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可是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少有人陪伴。也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是不是需要人陪伴。
那个紧跟在身边的紫衣身影，忽然便不见了。有时候回过头去，好像再次看到了那抹轻灵的紫影，以及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还有他摇摇摆摆走着，腰间的乌鞘单刀晃来晃去的样子。
其实同行一共也没有几天，这种陪伴竟然便成了习惯，当真奇怪。
阿闹……她又伸手按按眉心，苦笑着摇了摇头。
又行了一日，山路越来越荒凉，春风集已经遥遥在望。
此地再往西北数十里，便是幽浮山。因为碍于万鬼城的恶名和幽浮山外被烧成灰烬的长青城，春风集虽然也是一个集镇，却只有一条街道。买卖人家没有几户，住户也没有多少家。人站在街道上，看路上稀稀拉拉几个行人，暗叹难怪这里的亨通马坊分部不认真照顾马匹。就算是江湖最大的租马行分部，马的品种再好，生意也做不好。
马坊很容易找到，离开集镇二三里，便看到一片马场，尽管比起亨通马坊其他分部，这里应算是破败许多，但相对春风集那条荒凉的街道而言，这里还算得上是最繁华的所在了。The
凤尘潇：阿闹，你不服管教，佛祖震怒，你，走吧。
阿闹：姐姐，你让我到哪里去？
凤尘潇：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阿闹：好，我一路为你降妖除魔，你竟全不顾念姐弟之情，一再赶我！好，我走！我走！
明折柳：那谁！你真舍得让那谁走啊……
凤尘潇：再不走，我就要念那紧箍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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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