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阴谋显热血未尘封

原来，最近几年，尉迟琼会时不时离开劈山门，来到春风集。在这里，他还有一位娘子。

他被杀之后，拉他的尸体回到劈山门的那匹马若是出自春风集的亨通马坊，那么他遇害的地点，最有可能就是春风集。

从春风集出发，正东方向，斜过天外泽，都有陆路，快马加鞭，有不到两日的路程。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如今，在春风集他曾经居住的这座屋子里，地面铺的草席下，泥土中被隐藏起来的血迹，更加清晰地证明了这种猜测。

凤尘潇深深锁眉，目光凝在手边那些染满血迹的泥土中。那些血迹被小心掩埋隐藏了起来，上面还用草席盖上了。但是这么久，血腥的气息都还没有散尽，现在一经挖掘，便立即弥漫开来。

“血！”引路的妇人看见，立即变色，大叫起来，“天啊！这么多血，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了啊？”

凤尘潇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

“大娘，于琼大侠的娘子，生得什么样子？”

那妇人用手拍着胸口，稳定着心神，摇头叹息道：“唉，说起于家娘子，可是一位美人啊，那简直就像画上画的一样。年纪又轻，长得又美，只是身子弱不禁风的。可怜啊可怜……”

凤尘潇道：“那，这里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么？”

“是啊。其实大多数时间，只有娘子一个人住在这里。她深居简出的，我们也很少看到她。可怜啊，这么美的姑娘……”

风尘潇一面听着她絮絮地说，一面低下头，看着翻开了草席的泥土地。这里一定发生过血腥的杀戮，而且，这里非常可能就是尉迟琼被杀的地方。

一位江湖名宿，以刀法闻名遐迩的武林中人，就这样在屋子里被人所杀。杀他的人，会是谁？

或许，是一位武功比他高很多的刀客。也或许，是一位他从来不设防的熟人。更或许，他在被那把巨刀砍断颈项的时候，早已经死了……

凤尘潇一根手指按在眉心，好像再次看到了那具渗满了污血的尸体。

劈山门长老尉迟荣信神信鬼，将那种尸变看作是即将凶化的标志。而凤尘潇，从一开始便坚信，那是一种毒物的作用。

不错，造成人七窍流血而死的毒.药有很多，可是，令人死去数日之后，尸体还会全身渗血的毒，世人还无人知晓。况且，这具尸体曾受过严重刀伤，当时就应该流血殆尽。

可是，在凤尘潇的记忆里，幼年时翻阅的那卷母亲手写的残本，的确有类似的记载。

记忆中的只言片语，的确说过中毒之人死后，尸体会大量渗血。虽然尉迟琼被利刃所伤，曾大量出血，但不能排除，他在被切断颈部时早已死去，所以尸体内还遗留着很多血液。

那么，究竟是何人，给尉迟琼下毒，又在他死后用利刃砍断了他的颈项呢？

难道，是这位妇人口中那个弱不禁风的娘子么？在她的描述里，那样一个女人，不要说砍断尉迟琼的颈项，还能有那么罕见的控刀能力，就连那把刀，她都很难拿得动。

凤尘潇忽然目光亮了亮，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她忽然转身出屋，环视院子。这院子里比屋里更加凌乱，遍地都是荒草和碎石块。

凤尘潇弯下腰，在屋门口左右的杂草丛中翻找起来，那个妇人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后，好奇看着她。

终于，她一手拿着一块石头直起了腰身，两手放在眼前，两块石头对在一起，又分开。

那两块石头上都染着血迹，因为时间久了，血迹都已经渗入了石头里，变成了黑色。在那些黑色的残迹上，有一道刀痕。

一样的刀痕，在两块石头上。

原来如此。

凤尘潇手里拿着石头，抬眼看着这个小小的院子。这里虽然简陋，贫穷，可是却安静、朴实。在远离繁华的地方，相伴一心人，过朴素又悠闲的生活，也许，这就是尉迟琼最简单又是最奢侈的梦想。

可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他就这样死在了这里。

这是一场谋杀，一场预谋好的，又精心设计的谋杀。

凤尘潇深深叹了一口气，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白布袋子，把两块石头装进去，又回到屋里，把地上浸满了血污的泥土也装了些进去。

她正在扎紧袋口，那妇人一头雾水看着她道：“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觉得，于琼大侠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于家娘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

凤尘潇苦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外面一阵喧闹，抬眼看时，只见那个高大的男人带着几个小孩子跑进了院子。那男子一面走一面训斥，后面两个小孩子正在委屈地哭。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别人让你们说什么，你们就跟着喊叫？也不问问？真是一帮不长脑子的混球！”

那妇人见了，急忙迎出来，接着那几个小孩子道：“好了，莫哭莫哭！”又对那男子道：“柱子他爹，你莫吵嚷，看吓到孩子们。”

柱子他爹站住，双手叉着腰道：“你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凤尘潇见了，走出来蹲下哄那个哭的小孩子道：“不要哭了，告诉姐姐，你们可是听到了马坊里面有惨叫声，才跑回来报信的么？”

那孩子哭着道：“我们……我们就在村口玩，没有去马坊。是有一个人告诉我们，马坊正在杀人，惨叫一片，我们才吓得跑回来报信的。”

凤尘潇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孩子道：“是……是一个女人……”

凤尘潇道：“女人，你们可认识她？”

孩子道：“她穿着一个大斗篷，头盖得严严实实，脸也蒙着，只露着眼睛。”

凤尘潇默默点头，拍拍那孩子的头，站起身来。

那柱子他爹生气道：“姑娘，你听到没有？这帮小兔崽子就这样，遇到一个陌生人，就平白无故信了她的话。若是遇到了人贩子，花言巧语一番，还不跟着她走了？”

那妇人道：“哎呀，孩子还小，听说杀人，自然是吓坏了，骂他们做甚！”又指着凤尘潇道：“那四个马夫的确不是刚刚死的，这个姑娘看起来当真是从于琼大侠家里过来。于琼大侠的家人，肯定不是坏人啊！”

柱子他爹又上下打量了凤尘潇一番，脸上绽开笑容，点头道：“看姑娘仪表不俗，定然也是一位武林中人。我们莽撞，多有得罪了。”

凤尘潇忙抱拳道：“言重了。马坊里那样的局面，也不能怪你们怀疑。”

柱子他爹皱起脸道：“是啊，究竟是谁，杀了那四个马坊的伙计呢？还是用了施毒这么恶毒的手段，有什么目的呢？”

“灭口。”凤尘潇无奈笑了笑，“这位大哥，这位大娘，不知前些日子，有没有人去租过这个亨通马坊的马？”

柱子他爹和妇人对看了看，摇头道：“不曾听说。我们春风集的人都穷得很，虽然马坊就在村外，也没有人租得起那里的马。就算是于琼大侠，他也经常是徒步独来独往的。”

凤尘潇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妇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上前拉她道：“姑娘，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于琼大侠，究竟是怎么死的？”

凤尘潇喃喃道：“是被人谋害的。他武功高强，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杀得了。只有他不去提防的人，才能如此轻易害了他。”

妇人跌足道：“天啊，你们这些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当真是太危险了。那于家娘子，是不是也一同遇害了呢？”

风尘潇眯起眼睛，“若是我没有猜错，她也许还没有死。”

妇人立即惊喜道：“姑娘说于家娘子还活着？她究竟是去了哪里啊？要找到她，我们能不能帮什么忙呢？”

凤尘潇听着他们的唏嘘，抬头向北遥望。

“大娘，西北面的山地，是不是就是幽浮山了？”

那妇人擦着眼泪道：“姑娘啊，我们这春风集往西北走，便是长青城了。那里十年来寸草不生，是个不吉利的地方，没有人去的。更何况，谁愿意靠近幽浮山呢？那是万鬼城的所在地啊。难道……”

凤尘潇道：“那么北面呢？”

妇人摸不着头脑道：“向北百里，便是醉霞山。”

凤尘潇道：“大沙漠，还在醉霞山以北么？”

妇人道：“醉霞山再往北三百里，便到了沙漠边缘。那也是没有人去的地方。”

凤尘潇苦笑道：“我倒是正要到这个没有人去的地方去走走。”

那妇人听了一惊，忙摆着双手道：“哎呀姑娘，这万万使不得。那大沙漠，谁也不知有多大，进去就是个死。就算找到最好的向导，组一队骆驼，要进那沙漠，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小姑娘。”

那柱子他爹也在一旁附和，连连摇头。

凤尘潇微微一笑，“大哥，大娘，你们不必担心，我是最会走路的。不过，你们能否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好的向导呢？”

柱子他爹叹道：“沙漠向导，最好的莫过于醉霞山中，星月山庄了。那个地方除了出产成色极好的翡翠首饰，便是出最有经验的沙漠向导。”

“星月山庄。”凤尘潇眸光亮了亮。星月山庄，如今的江湖名门之一。

“好，那我就去那里碰碰运气了。”凤尘潇紧紧系剑的带子，又抬头看着西北方向的幽浮山。

她叹了一口气，走出院子，又回头对柱子他爹和那妇人道：“两位可知，那个女子告诉孩子们马坊里杀了人，为何要蒙着脸？”

妇人看了看柱子他爹，疑惑道：“为何？”

凤尘潇道：“那个女人，孩子们认识。”她再次微笑，“所有的可能，都不能放过……这话，一点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