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温度骤降,穿着厚衣服依旧觉得冷。
早起洗漱时没有烧水,手才放进水盆里就冻得她手掌发麻。
她嘟囔着:“这个温度怕是已经零下了。”真是要命的天气。
有些日子没有去看河边的鱼了,林双玉打算今天把网起了,开春前就不捞鱼了。
天寒地冻的,可别把手冻坏了。
出门前她拍拍金子的头,嘱咐道:“好好看家啊,不许跑出去玩。”
金子仰头嗷嗷几声表示不满,但还是趴在了屋檐下。
林双玉看着它的腿发愁,也不知道这腿什么时候能养好。
从院子出来后,走一旁的小路到屋后,小河就在屋后农田旁边。
到了河边,只是看着河水,林双玉就感觉到刺骨的冷,一想到要把手放进去,更是心里打怵。
最终,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她才伸手去干活。
手刚放进水里,就给她冻得咬紧了牙。
不敢耽误时间,只能快点把渔网拉出来。
这几天网里拦住不少鱼,拉起来又废了一番力气。
放下渔网,林双玉赶紧把手揣进怀里取暖,用眼睛看渔网里有几条鱼。
数了一下,大约有十二条。
林双玉掂量了一下重量,觉得自己背不动。
能背到村口,也背不到城里。
所以她立刻决定,得找人帮忙。
事不宜迟,再晚香月婶子怕是已经出发了。
林双玉休息了一下,平复了呼吸后就开始把鱼装进背筐里,不耽误时间,背起来就朝着村口走去。
五六十斤的鱼对她这副小身板来说背起来还是太勉强。
林双玉强撑着从小路回到小院门前,又走到村路上。
好在今天幸运极了,刚走到村路上就遇到了陈清推着板车出来。
陈香月远远的就看到了林双玉,小小的身影背着一大筐东西,走起路来都打晃。
没等她支使陈清去接,林双玉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瞧着她累了一头汗,还咬牙背到这里,陈香月不由得摇头:“我总和阿筠那丫头说我年轻的时候能吃苦,今天看到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吹嘘的了。”
陈清已经上前接过她的背篓,放在板车的角落里。
林双玉和陈清道谢后,擦了一把汗:“那我也是借了婶子的光,不然背着这些东西怎么也走不到城里。”
陈筠从一旁冒出脑袋,和她打招呼:“阿姐!”
林双玉许久没见她,惊讶道:“今天这么冷,怎么还出来了?”
陈筠美滋滋的在一旁笑,还是陈香月说:“眼看着天冷了,提前带她去城里置办新衣留着过年时候穿,这丫头非要自己去选料子,跟出来也不怕冷了。”
林双玉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东西,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来。
一共四个鸡蛋,出门前煮好的,现在还热着呢。
“婶子吃早饭了吗?出门前我煮了几个鸡蛋带着一起吃。”
陈香月没推辞,接过了鸡蛋。
林双玉递给陈筠时说:“本想着让婶子带给阿筠,没想到早上就遇见了。”
陈筠嘿嘿一笑,拿着自己和陈清的鸡蛋跑到陈清身边,给她哥哥剥鸡蛋吃。
陈香月她俩走在后面。
继续刚才的话题:“双玉,年货都备下了吗?”
林双玉点头:“米面都买了不少,过几天再买些白菜回来就差不多了。”
陈香月忽然想起来,提醒她:“若是要卖肉,这几天进城就买一些吧。瞧今天的天气,过两天再下一场雨就彻底上冻了,现在买了也能冻住。不然过些日子肯定涨价。”
林双玉还没想那么多,这话给她提了醒:“那我这几天就买回来。”
聊了一会儿,陈香月又叹气:“这冬天真是要命,吃的喝的总觉得差点什么。”
陈筠刚从前面跑回来,接过话:“冬天只能吃白菜土豆,不好吃。”
“有的吃就不错了。”陈香月点点她的额头。
林双玉见板车上的豆腐少了一板,有些奇怪的问:“婶子,等到冬天还出摊吗?今天豆腐看着不如往日多。”
说到这个,陈香月又叹了口气:“下雪就不去了,天冷生意不好做。到时候阿清进城给一些酒楼送去就好,虽说卖得不多,但比摆摊要自在,不然冰天雪地站一小天,人都要冻僵了。”
是这个道理,林双玉也打算着,天冷就不出门了。
“双玉啊,过年若是有闲钱给自己扯块布做件新衣服吧。”
林双玉愣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从李大家带出来的几件。
林婉儿应该是很爱护这些衣服的,补丁的针脚缝的很板正,衣服干干净净的洗到发白。
这段时间只忙着干活,一时间倒是忘了给自己添件衣服的事。
现在听陈香月这样说,她觉得确实得添新衣服了。
林双玉赧然:“我针线活做的不太好…”
不太好只是她的托词,她怎么可能会做衣服。
陈香月闻言笑起来:“这算什么大事,婶子教你做。”
他们说笑着就走到了村口。
现在每天出村去城里做工的人也不如之前多。
所以林双玉一眼便看到站在村口的村长。
她笑着和村长打招呼:“村长好。”
村长笑呵呵的捋着胡子:“好好好。”
陈香月和村长更熟识,笑道:“今儿这么冷,您老怎么出来了?”
村长摆手:“人老了觉少,出来转转。”
“成,那您接着转,我们先走了!”陈香月和村长挥挥手。
村长依旧笑呵呵的:“好好好。”
但没等她们走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陈香月。
停下后发现竟然是村长,陈香月转过身迎上去几步,问道:“怎么了村长?”
村长对陈香月说:“真是老糊涂了,总觉得有些事忘了说。”
村长看了在前面跟在陈清身旁的孩子,开口时有些犹豫:“马上进冬月了。我想着提前告诉你一声,好有个准备。”
听了这话,陈香月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了:“村长您说这话听得我还有些紧张呢。”
“州府又有了新令,明年起满周岁的孩子就要交税了,而且是交一人税。”村长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这世道,哎。”
陈香月却愣在原地,似乎没听懂村长说了什么。
还是林双玉见她表情不对,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才唤她回神。
陈香月回过神,表情有些勉强,“怎么…怎么这么突然?这,这……”
村长摇头,又是重重一声叹气。
临走前村长还提醒林双玉,记得早些把钱准备好,包括后面没有开荒的那片地。
村长走后,她们继续向城里赶去,只是气氛变得很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陈香月自己平复了情绪,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林双玉忧心的望着她,问道:“婶子,这是怎么回事?”
陈香月忽然感觉很疲惫,微微摇头:“谁知道呢,大概又是什么新政令吧。”
“在我小的时候人头税是固定的,只有年满十五时才需要交税。这几十年下来,世道变了,忽然说五岁的孩子就要交半人的税,又说十岁就要交一个人的税。现在又变了。”
附近村子进城的人都汇入了这条路,走在人群中,只能听到踢踏沉重的脚步声,陈香月抬头望天,眼神中罕见的透漏出茫然,她喃喃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而一直走在前面的陈清却在此时开口:“娘,不过是多交些钱,总比…总比青州要好。”
陈香月脑海中猛地闪过尸山血海的情景,她猛地回过神,“对,对,无非是多交点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林双玉问:“阿清哥,这税钱什么时候缴上去?”
陈清道:“每年出了正月的第一天便要交税,届时会有官差挨家挨户的来收,扰得人年都过不好。”
一个不会开玩笑的人,说起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不然到了年底人都死光了,还收谁的税去。”
林双玉笑不出来,陈清也笑不出来。
剩下的林双玉也弄清楚了。
人头税,成人每年二两银子。
这个税是按人头收的,只要是活着的人便要交。
除此之外是田税,根据种地的面积来交,一亩地需要缴纳五斗粮食或折合为两钱银子,而一亩地年产不过在三石上下,农户忙活几个月,除去交了税的,只够剩下一家几口人吃喝。
而且田税也是年初就收,根本不在乎今年老百姓收成如何。
辛苦一年不过都是在还年初欠下的债。
林双玉觉得心寒,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贷款呢,差别不过是贷的是他们的命。
年初交出去的钱,要用一年的劳作来抵。今年刚结清,下一年又开始了,让人看不到尽头。
除了人头税和田税外,还有一种徭役税。
原本只对壮男征徭役税,每年需要赋役三个月,或是用五钱银子来抵。
自从草包皇帝上台后,四处战乱,国库亏空,徭役税的征收对象也变了,无论男女都要服徭役。
男的挖矿修城墙,女的则做饭修补针线。
累就不提了,这三个月里有不少人丧命,再也回不来。
其他的就看皇帝的心情,隔三岔五缺钱了就想个由头征一次税,交不上税的便扔到北边充军。
……
陈筠忽然从前面跑回来,贴在她娘身边,细声细语的说:“娘别难过,我乖乖在家绣帕子,我快快长大,赚了钱娘和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林双玉几人听着孩子天真的话,不由得微笑起来。
气氛轻松了一些。
林双玉看着这张稚嫩的小脸,目光柔和下来,揉了两下她的发顶。
“慢点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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