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甜品喻禾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收工之后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哼着小曲慢悠悠走在路上。
无意间抬头看见远处霞光锦簇,夕阳褪到半山腰,天空被浸染成琥珀色。
她惊叹一声,举起手机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
倏地身后响起一阵按喇叭声,她以为挡到别人的路了,往旁边退了几步,可那喇叭依旧未停。
退到无路可退,她有些生气地蹙眉向后看去,一辆小货车停在路中间。
她缓缓走过去,倒要看看开车的人是谁。她透过挡风玻璃,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顿住脚步。
“怎么是你?”喻禾来到车窗边,一脸诧异。
徐姜秩松松垮垮地往后一靠,侧目注视着她。
“替张叔到镇子上采买食材。”他的指节修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方向盘。
“哦。”
空气中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那我先——”
“你等会有事吗?”
喻禾摇摇头,“怎么了?”
“上车。”
“啊?”
“东西太多,我一个人拿不下。”
喻禾诧愕地看着他,敢情把她当成苦力了。
见她迟迟没有上车,徐姜秩又添油加醋道:“明天能不能吃上饭就看你了。”
我恨!
喻禾愤愤绕到车前,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
车内充斥着汽油的味道,呛得她鼻子一把泪一把,呼吸不畅。
徐姜秩适时降下两侧的玻璃,面不改色:“车子有些年头了,味道确实有点大。”
喻禾将头偏向外面,缓了一会,“我们能到镇上吗?”她环顾四周后提出疑问。
车内后视镜上掉了一小块,座椅像被猫抓了一般,棉絮源源不断溢出来,安全带一拉直接掉出来了。
“放心,很安全。”他一脚油门,发动车子。
车内十分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喻禾假意欣赏路边风景,将头偏向窗外。
直到被风吹到生无可恋,她又坐直身体,瞥了一眼徐姜秩,弱弱问道:“可以放音乐吗?”
至少能缓解尴尬的气氛。
“坏了。”
……
喻禾也不再说话,直到终于看见赫然写着“万宁镇”的大石牌。
街道狭窄,只能容纳下自行车,徐姜秩将车停靠在路旁宽阔的位置。
喻禾透过车内看到巷口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摆着各种小摊,都是她没见过的稀奇玩意。
她蠢蠢欲动,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你在车上坐着。”
喻禾回身,一双杏眼瞪着他,声音隐隐透着不悦:“为什么?”
“看着车,被人撬走零件谁也回不去。”徐姜秩原本说这话只是吓吓她,万宁镇人杂,像她这种外地来的小姑娘一骗一个准,怕是被买进大山还帮人数钱呢。
她妥协道:“那好吧,你快去快回,要真有人来偷我可打不过。”
他嘴角压住笑,将钥匙递给喻禾保管,“我没回来之前不许离开。”
“知道啦。”
喻禾第一次见这种纯天然的古街,以往她去的这种特色小镇,无一不是空有噱头的商业街,因此她趴在车里望眼欲穿。
倏忽她的视线定格在巷口处,几个中年男子不怀好意地往这边探头。好像发现喻禾注意到他们,笑得更大声,还一脸贼兮兮地做出下流动作,作势就要过来。
喻禾感到一阵恶心,心里发怵。想起徐姜秩临走前把钥匙交给她,她慌乱中翻出,怕那群人真的来骚扰她,将车门全部反锁。
又觉得不放心,将座椅放平,压低身姿直到确定完全看不见他们。
她睁大眼睛,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就怕他们突然从车窗前冒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腿开始发麻,她想活动一下,又怕他们察觉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车内完全密闭,丝毫没有空气流通,她额头沁出薄薄的细汗,呼吸着微弱的氧气。
快要坚持不住了。
头顶传来敲窗声,她心中一紧,浑身颤抖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带着些哭腔道:“快滚啊!”
“喻禾,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只有徐姜秩站在车前。
她一脸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将车门打开,鼻尖泛起酸涩感,十分委屈地对他控诉:“你怎么才回来!”
徐姜秩蹲在她身前,递给她一包纸巾,长长的睫毛覆下,像哄小孩子一样:“怎么回事?”
喻禾努力平复情绪,将刚才的遭遇统统告诉他。
徐姜秩一直看着她讲话,脸色逐渐沉下去。
“是我的错。”徐姜秩喉结慢慢滚动,抑制住想抬手帮她整理头发的冲动。“想不想吃甜品?”他温声道。
喻禾抬眼看他,徐姜秩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杯冰沙,还是巧克力口味的。
她微微怔了一下,缓缓接过,不自觉咬着唇。
“心情好点没?”
“可能,也许,大概好了一点吧。”喻禾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缓缓站起身来,眼底是藏不住的戾气,微眯着眼朝巷口看去,那里空荡荡的,显然人已经走了。
“你东西都买完啦?”喻禾含糊不清道。
他回过神,看向她:“买完了。”
她手中动作一顿,歪头往后看去。
小货车上塞了满满一箱的食材,她不禁有些心虚,明明说好要一起搬运东西的,她不仅什么也没干,还免费得到一杯冰沙。
于是她先发制人:“你怎么不叫我,要不然我也能帮你搬点。”
徐姜秩倚在车身旁,双手抱臂眼眸微眯,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某人刚一直在大喊大叫,可能没听清吧。”
她开始后悔主动挑起这个话头,急忙转移话题:“东西都买完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你还想去哪?”
她不好意思道:“我还要去买一个冰沙,不过是送人的。”
“我跟你一起去。”有了前车之鉴,徐姜秩更加不敢让她一个人待着。
“好。”
他们站在卖冰沙的小铺前,看着这么多口味,喻禾有点选择困难症。
“你们男生一般都喜欢什么口味的,菠萝?蓝莓?还是橙子?”
徐姜秩气笑了,舌尖抵着下颚,随便指了个:“这个。”
“老板,要一个这个口味的。”
她付完钱后,喻禾举着冰沙一路小跑回到车上,无比珍视。
等徐姜秩上来后,她礼貌问道:“可以开快一点吗,我怕化了。”
“当-然-可-以。”他一字一句道。
如喻禾所愿,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她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
快到村庄时,喻禾看着前方羊群经过,心中有了猜想,于是她环顾四周,终于在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先停一下。”喻禾亮晶晶的,回过头对徐姜秩说。
还没等他停好车,喻禾就解了安全带,急匆匆要下车。
“胡营生!”喻禾喊道。
晒得黝黑的男孩茫然地回头,手里的长鞭倏地停在半空中。看到喻禾后,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慌慌张张加快脚步。
喻禾手里拿着冰沙,一路上避开羊群,好不容易追上他。
她呼了一口气,有点好笑:“你跑什么呀?”
他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有点不知所措。半晌,弱弱开口:“找我有事吗?”
“这个给你。”喻禾将冰沙递到他面前,见他毫无反应,又晃晃手臂,“给你的,拿着吧。”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还是摇摇头。
喻禾微微俯下身子,带着点温柔,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个人看着这么多羊,每只羊还都非常健康,肯定很辛苦吧。这个是奖励你的。”
徐姜秩坐在车上,头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他们。
他偷偷抬头看喻禾,确定她没有生气,伸出布满茧子的手接过来。
喻禾又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回去之后可以找我哦。”
东西成功交到他手上后,喻禾怕徐姜秩久等,又小跑上了车。
“给他买的?”
喻禾点点头,解释道:“是我住的那户人家的小孩,挺可怜的。”她轻轻说。
徐姜秩察觉到她的异样,并没有追问。
其实她是有私心的。
她见到胡营生的第一眼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自从她八岁那年,父母离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喻禾记得当时他们吵得很凶,她跟了喻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母亲了。喻瞿常年在外地考古,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所,所以她从小就懂得照顾自己。
那时候她最喜欢上学了,因为学校里大家都和她玩,不会感到孤单,不用回去面对冷冰冰的家。
后来她寄住在姑妈家,虽然姑妈一家都对她很好,但她还是没有归属感。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姑妈带她和周亦献逛商场,周亦献看中了一套变形金刚,哭着闹着非要买,最后姑妈被闹得没办法,只好给他买下。她又问喻禾喜欢什么,因为记得父亲交代过在姑妈家要听话,要懂礼貌,所以她没有要。姑妈又问了好几遍确定不要吗,她还是摇摇头。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她喜欢一套洋娃娃,很喜欢,很想买回家,可还是懂事地说我不需要。
因此所有人都夸她是个好孩子。
她和胡营生一样,都是孤独的小孩。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对的,什么不该做。
她很能共情他。
也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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