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他们落在一片密林里。

燕舒掏出手机查看位置，元宝很给力，比她给出的位置只偏离了几千米，但这样他们距离陈晨更近一些，几乎下山就是市区。

阳光透过枝桠洒下一片细碎的光影，再往前走一段，就能下山，拐到公路上。

燕舒指尖凝聚出一团狐火，对墨二娘说：“二娘，你把信封撕一角给我。”

墨二娘掏出信，小心翼翼撕下一小片纸。

燕舒看着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碎纸片挑了下眉，抬手将纸片放在狐火上。

淡红色的火焰在阳光下折射出热烈的颜色。

纸张很快燃烧殆尽，燕舒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确定了大致方位。她隐去火苗，在手机上寻找具体位置。

“找到地方了，离这儿不远。”燕舒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地点，“星河湾？”

墨二娘激动地点头：“对！她提过星河湾。”

那就没错，燕舒收起手机，准备向外走。

夫诸耳朵微动，他盯着前方，警惕道：“有人来了。”

燕舒也听到踩踏树叶的声音，她一手将墨二娘护在身后，紧紧盯着前面。

窸窣的摩擦声离他们越来越近，男生拂开低垂的枝叶，走了出来。

见到是个普通人，燕舒悄悄放下手，若无其事地准备离开。

但男生叫住她，声音里难掩激动：“你的手......你的手刚刚烧起来了？”

燕舒一噎，不知道怎么圆这个话。

墨二娘慌乱地摆手：“那是我们练的魔术，一会要上场表演，我们，我们先走了。”

她冲燕舒眨眨眼，赶紧推着面无表情的夫诸往外走。

男生抬手拦住他们，又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我听到你们刚才说的话了......那是，狐火？”

燕舒用手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夫诸啧了一声，转了转手腕，准备动手把他打晕。

男生着急地问：“是狐火吗？你不是人类？”

燕舒压根没想回答他，被人撞见她也自认倒霉，不知道是不是墨二娘体质自带的效果，这么偏的地方还能撞见人。

索性他都撞破他们的身份了，燕舒没再隐藏，划破指尖，将血抹在左手手腕上，触摸着离她最近的树干。

“山水鬼神......溯！”

时间悄然倒退几秒。

再睁开眼，燕舒回到他们刚落地的瞬间。

上次从荆紫山回来，她一直摸索琨瑜其他用法，除了回溯记忆，她现在还能短暂回溯时间。

妖怪生存第一要义就是不能被人类发现身份。

于是时间线收束，墨二娘还没从缩地成寸中反应过来，就看到燕舒满头大汗，一脸苍白地蹲在地上。

墨二娘搀扶住她：“你怎么了？”

燕舒刚想说话，心口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她揪紧领口，无声地骂了一句。

原来回溯时间还有反噬。

琨瑜闪烁微光，夫诸心里一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她突然回溯。

燕舒费力地喘了口气，对状况外的墨二娘说：“走，有人。”

话音刚落，前面树丛就窜出一个气喘吁吁的人。

男生在树林里拼命奔跑，树枝在他脸上和手上划出细小的伤痕，但他就像没有察觉到一样，拼命拨开枝叶，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到他们面前。

他扶着树干，弯下腰，大口喘着气。

燕舒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心口的绞痛都被抛到脑后，满脸震惊。

怎么回事？

回溯应该只有她能免疫，所以夫诸和墨二娘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怎么还提前出现了！

墨二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妖怪不能让人类发现身份，要不然她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和陈晨还只是笔友。

她上前一步挡在燕舒面前：“你有什么事吗？”

男生平复着剧烈的喘息，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你没见过我？”

墨二娘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他：“我们应该......没见过吧？”

燕舒拼命拉扯她衣角的手垂了下来。

完了。

墨二娘还没想通，男生眼中已经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颤抖着手说：“时间穿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还有人类以外的生物存在！”

墨二娘瑟缩地凑在燕舒耳边问：“怎么办燕山主，他看出我们不是人了！”

燕舒按着心口，感觉下一秒就能直接咽气。

“御水，凝！”

夫诸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燕舒还没反应过来，男生直挺挺倒了下去。

墨二娘惊呼：“啊？你怎么能杀了他！”

“他是晕了，不是死了。”

墨二娘伸手贴在他脖颈上，确认还有脉搏，这才松了口气。

燕舒脱力地靠在树上，满脑子浆糊。

夫诸走到她身边：“刚才是他发现了我们？”

燕舒无力地点头，丝毫不意外他能猜到。

虽然人类不相信妖怪的存在，但总有一部分人体质特殊，对妖的感知异常敏锐。

不过他们不一定能准确发现妖怪，反而容易把这些现象当作灵异事件。

从男生刚才说的话来看，他应该也能感知到妖怪，只是这次恰好撞见而已。

燕舒指尖抓紧树干，这么说来他还是万里挑一的体质。

在他的时间里，他们见过面又消失，所以他往上跑，直到第二次遇见。

但由于回溯对他没生效，所以他还能记得他们的相遇。

回溯反噬太大，本想避免和陌生人产生冲突，没想到浪费在一个免疫体质身上了。

燕舒咳了一声，声音发沉，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来：“走吧。”

墨二娘捏着帆布袋子，满脸担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

“现在走，等他醒了还能当成幻觉解释，就当他白天撞见鬼，过两天也就忘了。”

夫诸抱着手臂，难得同意她的话。他本来对人类就没什么好感，答应救一个就不错了，没心情在路边再救一个。

墨二娘打量他们的表情，小声说：“要不还是给他叫醒吧，他一个人睡在深山老林也不安全。而且就算他把我们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吧？”

宣扬鬼神之说，毕竟背离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夫诸不耐烦地指了指身后的小山包：“这附近又没有洪水猛兽，哪不安全？”

他们七嘴八舌吵得燕舒头疼，她一锤定音：“二娘，这条路下山就是市区，不会出事。小夫，你再施个术，等我们一下山就让他醒过来。这样行吗？”

墨二娘点头。

夫诸狠狠磨了磨牙，对小夫这个名字很不满。

要不是不想被人知道他堂堂神兽变成这副摸样，他才不会隐姓埋名被她差使。

燕舒瞪了他一样，夫诸撇撇嘴，从喉咙眼挤出一个‘嗯’。

“快走吧。”

她不敢耽搁，抓紧带他们下山。

豫江天气更热，走在路上感受不到一丝风，人行道笔直地向远处延伸。

几只妖不耐热，顶着烈日加快脚步，走的眼睛都花了。刻着星河湾三个大字的拱门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

燕舒抹了把汗：“现在只能确定陈晨住在这，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

墨二娘捏着手指，刚想说找人问问，路边灌木丛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徐子安眼里闪着兴奋的光：“陈晨？你们要找陈晨？”

墨二娘连他是谁都没看清，尖叫着倒在燕舒怀里。

燕舒揽住她，也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不是在山上？你怎么？”

突然到这了。

徐子安晃晃手机：“我怕跟丢你们啊，一下山就打车过来了。”

他鬼鬼祟祟地左右探头，凑近燕舒耳边说：“我听到你们说要来星河湾，正巧我今天也要来这，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你们弄晕了。”

他又围着夫诸转了一圈，满眼兴奋地压低嗓音，抬手比划两下：“这么小的妖！你刚才那招真厉害。我一下就晕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学。”

夫诸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攥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

燕舒嘴角一抽，既然怎么也甩不掉这块狗皮膏药，索性坦然跟着他走进去。

几只妖表情都有些沉重，唯独徐子安背着书包，一蹦三尺高，嘴角咧的快要上天了。

“我都快把太奶的除妖志异翻烂了，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碰见活妖怪了！”他说完，又捂住嘴，左右瞄着行人，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不能暴露身份，放心吧，我嘴特严，绝对不说出去。”

他闭上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燕舒没指望他保密，只要能安静一会就好，但星河湾出奇的大，才清净一会儿，徐子安又忍不住问。

“你们是什么妖？”

燕舒耐着性子说：“狐狸。”

墨二娘怯生生看着他：“毛笔......”

夫诸臭着脸，懒得理他。

徐子安惊喜地说：“毛笔也能变成妖怪？”

燕舒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毛笔怎么了？你脚下那块石头吸几年灵气也能成精。”

徐子安一惊，立刻踮脚绕过它。

理论上任何物体都可能修成妖，但这块石头躺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显然是没机会了。

不过就算不在这里，现在也没什么地方能达到妖怪诞生的环境要求。

徐子安不知道燕舒垂眸在想什么，依旧缠在她身边问：“你能再给我演示一遍狐火吗？”

燕舒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行。”

徐子安也不气馁，又问：“那你们刚才怎么突然消失了，是不是穿越时间了！”

燕舒嘴角抽动，模棱两可地回答：“算是。”

徐子安就差直接尖叫出来，居然真的有这么炫酷的能力！

“那妖怪还用吃饭上厕所吗？”

“不用。”

徐子安眼中的光简直可以用镭射灯来形容，他强忍着欢呼的冲动：“真的不用？那也太爽了吧。”

“骗你的。”

“......”

夫诸忍不住问：“人类都像他这么聒噪？”

墨二娘小声地说：“当然不是，我认识的人类都很有礼貌，不会上来就问上不上厕所这种问题。”

徐子安挠挠头，尴尬地笑笑，终于安静了下来。

燕舒反过来问他：“刚才那是后山坡，你怎么会到那去？”

“我路过那儿突然有一阵大风，把我帽子刮进山里了。我是进去捡帽子的，不过帽子没找到，没想到碰见你们了。”徐子安说起这事也是一脸不解，“现在不应该有这么大风啊......应该是天意如此，指引我遇见你们。”

燕舒抽抽嘴角。

什么天意，估计是墨二娘倒霉体质又发作了，他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感觉到一点风。

真是......天意。

“你已经带我们进来了，我们现在还有事，就在这分开吧。”

徐子安一愣：“你们不是要找陈晨吗？”

燕舒脸色古怪地看着他，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你认识她？”

徐子安拍拍身上的包：“我今天就是来给她送笔记。”

怕他们不信，徐子安连忙从手机壳下面掏出学生证，递给她看。

居然真这么巧，这下连燕舒也不知道遇见他是天意还是倒霉了。

徐子安问：“你们找她做什么？”

“找她了解一些事情。”

徐子安自告奋勇地揽在自己身上：“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啊，我和她从高中就是同学，她的事我多少了解一点。”

墨二娘眼睛一亮，刚要开口，燕舒抬手拦住她：“她的事我们会调查，不过你为什么来给她送东西？”

“她这学期最后一个月都没来，说是生病了，现在考完试，她室友托我把资料送过去。”

燕舒与墨二娘对视一眼，一个月，和她们最后一次通信的时间也对的上。

她拍拍墨二娘的手，示意她别着急：“你知道她家住址？”

徐子安指着左前方的大楼：“就在这啊。”

星河湾绿化做的不错，绿植丛生。高楼错落其间，正中央环绕着一个小型喷泉。喷泉向南几百米，是个小广场，几个孩子在上面嬉戏打闹。

“这傻子还算有点用，现在直接上去确认她还喘气就行呗？”

说着，夫诸撸起袖子就要上去。

墨二娘也急切地看着她。

燕舒连忙揪住他衣领，碰见一个徐子安就算意外了，他们最好还是不要直接打扰人类。

索性现在有徐子安这个中间人在。

燕舒右手凭空一握，在空气中捏出一个狐狸模样的淡红色灵偶，放在他手里：“我们现在还不能见陈晨。”

徐子安拿着灵偶，眼睛一亮，难道是有什么特殊任务要交代他？

燕舒打破他的幻想：“你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只做你本来要做的事就好。”

“送书？”

燕舒点头：“但要把书亲手交给她，确认她没有问题。”

徐子安一怔，听她这意思，陈晨可能有危险？

他举起灵偶：“那它是做什么用的？”

燕舒打个响指，灵偶闪起微光：“你就当它是通讯器，确认陈晨没问题后，捏三下，我们就会来找你。”

“这么神奇？”

燕舒表情严肃地说：“见到陈晨，不要提起我们，也别做多余的事，我能找到你。”

徐子安没听出她话里的威胁，呲着牙说：“好嘞，我送完书就下来。”

徐子安攥紧书包走进电梯，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他和陈晨不算太熟，印象里她一直很安静，他来送书也只是因为他恰好和她住在一个地方。

他不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灵偶，柔软的手感让他稍微分散一点注意力。

电梯“叮”一声拉开他面前的视线。

徐子安咽了咽口水，沉重地走到一扇门前。

陈晨她，会有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