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为他松开绳索,仿佛他是一块不值钱的破抹布。
重新得到自由的老唐急匆匆跑出门,想去找到许攸元,可生生被大雨阻住前路。院中泥水奔淌,很快漫上走廊。忽然听见晓晓尖叫一声,老唐本不想搭理,可内心过意不去,还是循着声音方向跑去,只见院子一角塌了一块,无数黑蛇一般的长虫自塌陷处汹涌而来。
老唐一把捞起晓晓,爬上湿滑的土墙。经过大雨冲刷,这面墙壁早已不再牢固。此刻撑着两个人的体重,摇摇晃晃仿佛要倒。见状,老唐只得翻身下来,叮嘱晓晓牢牢扶着土墙。
一脚踩进乌泱泱的黑虫里,那些东西立刻让开两道缝儿。离得近了,老唐才看清这些东西表皮生着一层深青色的鳞甲,犹如刀片。偶尔靠得近了,这群黑虫立时将他脚腕割出几道血痕。
走廊下,芸芸惊慌大叫。那群黑虫很明显冲着她去的,一只只小而漆黑的头颅上缀着两点亮晶晶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芸芸。
老唐低骂一声,快步上前,拖着已经浑身僵硬的芸芸进屋,随即关上大门。他招呼芸芸迅速关上窗户,自己则走到屋后检查门窗,一扇扇关上。突然间院墙轰隆一声再次塌了一块,他暗呼不妙,迅速带上剩下的窗户,飞跑进屋里正要关门时,院墙缺口处冒出一道满头白发的人影。
老人叫姜彦儒,他扶着摇摇欲坠的土墙,喘着粗气求助:“我孙子……求求你救救我孙子……”
冒雨走到墙边,不远处,一团黑虫凝结成团,在泥巴地里翻滚不止。隐约可见其中包裹着一个年轻人,已经全脸是血,满口痛苦的呻吟。
老唐让老人先进屋,他在墙角下发现几捆干柴,顺势抽出两根,左右开弓上前驱赶黑虫。可那群东西驱之不尽,循环往复,始终围绕在年轻人身上。
有几条黑虫似乎觉得老唐碍事,竟然丢下那人奔着老唐而来。一条顺着左腿攀岩而上,被老唐捉住甩出几米远。另有一条趁机勾上他的胳膊,一路蜿蜒直到他脊背,浑身鳞甲立起,好似一排排锋利的牙齿,噬咬着老唐的血肉。
钻心的疼沿着皮肤血肉的神经刺激得他双手一软,他反手揪住黑虫的尾巴,当空狠狠绕了几圈才松手。就在这时,黑虫堆里发出一声凌厉的叫喊,那人猛地弹跳而起,血花四溅,四肢脊柱好似折断了一般,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他迈着不稳的步伐朝前走了几步,最终双膝跪地,流出满地的血水。他朝着老唐艰难伸出手,两条黑虫席卷而上,割断了他的食指。老唐眼睁睁看着那截断指被其中一条黑虫吞下肚,这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儿,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定要……救下我爷爷……”
说完这句,这人睁着眼睛倒下了。不一会,那两只漆黑而不肯瞑目的眼睛猛地干瘪萎缩,取而代之的是窜出两只黑虫的脑袋。
老唐呆呆站在雨水里,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除了雨声。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黑虫吃饱喝足后,缓缓消退。老唐盯着那具干枯如死树的躯干,许久,许久不动弹。直到许攸元出现在他视野里,狠狠摇晃着他的身体,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进屋,锁门,生火,做饭。
老唐靠在火堆旁的柱子上,闭着眼睛。耳边听见他们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他心灰意懒,不想掺和。
芸芸说:“阿海……本来轮不到他的,明明你们还有时间,为什么……”
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响起:“我也是没办法啊,阿远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不能丢下他……”
“可是你才来一个星期,你急什么?”熟悉的老人声音,老唐睁眼瞥了一下,是之前算计他们的那户老人。
“贵叔,你年纪大了,看得开,可是我呢,阿远才十岁,没了我,他该怎么活下去?”
“可是,你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时间,你着什么急啊?”老妇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直紫红色的盘子,摆着几碗稀饭,一一递给他们,“都说了起码要一个月时间那些东西才会来,你真的是……阿海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了。”
低低的哭声响起,满头白发的老人掩面而泣,似是痛苦不已。老唐看得累了,再次闭上眼,叹了一声。
“你醒了?”是许攸元,他端着稀饭坐到老唐身边,“吃点热乎的,人也会舒服点。这是我跟云婶……就是之前收留我们的那个老奶奶……一起做的,放心,干净得很。”
“什么时候跟他们这么亲密无间了?”老唐接过瓷碗,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许攸元,缓缓开口,“你……该不会吃了那个什么果子吧?”
许攸元身体一僵,脸上强笑道:“那种东西,你还真信啊?”
“我就问你,是不是吃了?”老唐抓着他的胳膊,脸上露出罕见的严肃。
良久,许攸元还是点了点头。
“是那对母子让你吃的?”
“这东西不可信……我看她哭成那样,一时间……”许攸元颓然地低下头。
老唐不说话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晚矣。他靠在柱子上,抬头看向茅草屋顶,屋外狂风呼啸,也不知道这间屋子可以撑多久。
“一个月……只要在一个月内逃出去,还有机会。”老唐低声呢喃,“别忘了,阿雪还在等你回去。”
“现在忽然提这个做什么……”许攸元脸色微红,假意喝粥,结果烫得舌头疼,他嘶嘶叫唤,不断吹气,过了好一会才缓解。
一碗热粥下肚,原本凄凉的情绪似乎水涨船高了些许。老唐盘算着出逃计划,想着只要大雨稍停,他立刻就下山查看那几艘船,趁机带着许攸元离开。
至于阿明……正坐在那对老夫妻的旁边喝粥呢。奇怪的是,阿明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若非额头上依旧粘着那团黑泥,几乎看不出来异样。
“阿明没事了?”
许攸元说,阿明也吃下了长生果,现在恢复迅速,再过几天脑袋上的窟窿应该就能完全长好。
“其实,这东西没那么可怕,就好像传销一样,只要找到下线接替自己,就能得到益处。他们都是生了大病的可怜人,求助无门才来到这里,谁知道竟然真的有效果,是不是很神奇?”
见许攸元满脸红光的样子,老唐冷冷道:“所以你的英雄主义再次冒头,决定牺牲自己来拯救大家?你也看见了那些怪异现象,凭空冒出的巨树,无数的黑虫……以及这些人口中的治病,长生……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也说了,只要一个月内逃出去就好了,时间充足得很。而且,如果真的可以治愈疑难杂症,不是很神奇吗?报上去让国家介入调查,说不准可以普及呢……”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吗,如果一个医生发明了抗癌药,那么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本人。这其中掺杂了多少人多少行业的利益?你以为是人类的智商限制了科技发展,实际上是利益驱使,不需要医疗行业发展那么迅速。”老唐一番谬论,说的许攸元一脸无奈。
“你又开始胡扯了,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争。看着吧,阿远要是真的能平安长大,那我牺牲这一点也值得了。”
“‘这一点’是哪一点?那东西对人体的影响究竟是什么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万一会影响你的健康怎么办?”
“野果而已,要么就食物中毒,可我到现在都没事,你啊,就别多想了。”说完,许攸元端着碗打算送去厨房。
“我看你是被他们洗脑了,彻彻底底!这果子就是洗脑的工具,已经在你脑子里扎根了。”老唐冲着他喊。
说到扎根,许攸元莫名脚步一顿,似乎心脏的位置痒痒的,耳朵里仿佛听见血肉生长的声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