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饮多了酒的姑娘,连胆子也壮了些,眼神软塌塌的,蒙了一层水汽似的,里面有很弱很弱地一点渴望。可她自己也不懂那究竟是什么,只能借着一点酒意,朝着这个做了自己十二年兄长的男子傍近。

中间那五年的隔阂,被她错乱地抛之脑后,仿佛此时她又变回了那个一心只知道黏着兄长的妹妹。

元虚舟会上钩吗?

她忍住没去回想自己表现得究竟有多拙劣,强自镇定地盯住他,等着他的回答。

元虚舟当然懂得她的小把戏,他守在这里,就是想知道她为了达成目的,能做到什么地步。

近乎无情的冷酷,对神官来说理应是防身武器般的存在。成为星官游走在三界的那几年,他都将这种冷酷贯彻得很好。

他以为,在面对元汐桐时,会同样坚不可摧。

可是,被封印在亲情之下的强烈到不正常的占有欲,却因一声“哥哥”再次产生松动。一点一点地翻涌上来,横梗在胸口,堵得他面色愈发沉滞。

“你替我……上药?”他默然片刻,终于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元汐桐当然知道。

若不是时间有限,她也不想这样铤而走险。

可若是今晚就这么过去,她再找不到进入那间书房的理由。月晖琴和另外一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灵器没有着落,来神宫一趟,说不定会铩羽而归。

不能失败。

她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怎样都要缓和与元虚舟的关系。即使他已经将她看穿。

“我知道啊,”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她的面颊上甚至攀上一丝少见的笑靥,“可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现在神宫人多眼杂,星傀是机关术造就的死物,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你选择自己上药,不也是有这个顾虑吗?”

从初初尝到没有灵根引发的冷遇起,她就很少这样笑过了。年纪不大,心思却很重,似乎生命中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单纯地感到开心。

元虚舟就这样看着她,目光在她发髻中间那株蝴蝶金银珠花树上略略停留后,突然说道:“所以,你知道星傀有可能不安全。”

方才见到她时,他便一直在注意她的头发。

漂亮的,兔子耳朵一样精巧的双髻,但绝不是出自她之手。

他留了个心眼,差人打听了一下,结果收获颇多。

察觉到他的目光,元汐桐突然内心有点打鼓,支吾了几句,没正面回答。

终归这里是他的神宫,她做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收回目光,自顾自地替她倒了一杯花蜜茶,伸手递到她跟前。一同递过来的,是看似好商量,却完全不容拒绝的建议:“找公孙家要的星傀,明日还回去吧。”

元汐桐坐在原地没动,嘴唇抿起,似在无声拒绝。

捏住杯盏的手朝她的唇凑近,碧玉扳指就在她眼下,他几乎要将那杯花蜜茶喂给她。

见她仍旧硬气地绷着脸,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竟耐心解释:“用他人灵力驱使的东西,贴身伺候你,不安全。”

也不成体统。

公孙家的那个小子,他不愿意礼貌地唤出其名字。那人是元汐桐多年的同窗,与她自小一起长大,但因为关系不亲厚,所以她极少提起。

但最近,公孙皓出现在元汐桐身边的频率有些过高了。

浮极山投影石记录的那场争执,他将注意力全放在邢夙身上,倒是忽略了,与元汐桐交流更多的人,是公孙皓。

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总之不是什么好情绪。

所以他略显强硬地,将杯口对准她的唇瓣,结结实实地贴上去。然后,迫她仰头,看着她咕噜咕噜地全数喝光。

他的手端得很稳,喂得也很稳,宽阔的身躯堵在她眼前,元汐桐敞开的视线就这样收拢在他的衣襟。她抬眼,触到他的目光,那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风平浪静。但正如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不慎被卷进去,会被吃得尸骨无存。

泛着寒气的太一戒贴近她的面颊,混着入喉的甘甜汁液,却没缓解她面颊的热烫,反而烧得她喉头更渴。

杯壁移开时,本就丰盈的一双唇,被染上一抹水色。

艳丽得像一朵粉茶梅。

眼神艰难回收,年轻的神官尽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那是种什么触感。

花蜜在元汐桐嘴里发酵,烘得她眼角微红。她抬起手背用力蹭了蹭,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元虚舟说的她都能想明白,星傀这玩意儿,若想为人所驱使,需要靠各自的灵力催动。她借了公孙皓的星傀,相当于在身边贴身留了属于公孙皓的耳目。

这样当然不安全。

神宫内所有人都不会像她这样,在身边留存别人的灵力。

更何况,她比别人更特殊一点的,是她的半妖身份。南荒妖族既已知道她的行踪,便很有可能想进办法潜入神宫,借着星傀来接近她。

这件事,是她没有考虑周全。

但元虚舟,将她遗漏在藏书阁,故意晾她这么久,难道就不许她自己想点办法吗?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和公孙皓之间的事?

那娘亲的信……

“你怎么知道我找公孙皓讨要了星傀?”她僵着脸问,“你监视我?”

元虚舟却侧过头,很无所谓地笑了一声:“监视?元汐桐,你和别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值得我花精力去监视?”

这次他是实实在在地被她冤枉了。

他若想监视她的行踪,早在她入神宫的第一日,便会打着关照的名义,送给她一屋子的星傀。那些星傀围绕在她身边,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他不能这样做。

他只是她的哥哥而已。

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对她的名声不好。

但她为这件事跳脚至此,是否说明,她和公孙家那个人之间真的有秘密?

“那你……”元汐桐被他噎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

世家大族之间的通讯,自有他们的独特的加密方式。公孙皓向她保证过,卷轴里的内容除她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现在说多了反而露馅。

脑子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憋着一口气偃旗息鼓,身子还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一副又怒又怕的模样。

“现在,”捏在手里一直没松的杯盏被元虚舟搁在桌上,他撩袍起身,略有些挑衅意味地冲她俯首,然后轻声问道,“还敢给我上药吗?”

要,当然要。

元汐桐跟着站起来,从旁捧起斗篷和伤药瓶,生怕他跑了似地蹭过去,仰着脑袋,很是不甘示弱:“走啊!”

一双眼睛灼灼发光,元虚舟本能地扭头避开。

正厅和书房隔了一道回廊,廊下挂着成排的灯笼。这时辰,戴着白面具的星傀们还在洒扫庭除,院子里不算太寂静。

元汐桐跟在元虚舟身后,起初还试图像儿时一样踩着他的脚步紧贴他,但他步子迈得太大,她跟了几步便停下,明白了现下的处境似的,变得悠哉起来。

阔大的天幕罩下来,她甚至抬头抽空看了一会儿星星。

来神宫之后,她一直觉得,这里的夜幕比帝都要好看。她在帝都的高墙内,从未见过这样广阔的天空。不免又开始想象,大荒的夜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比这里还要美?

意识到自己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隐隐的不舍,她大感不妙,赶紧收回视线。却看到那个步子迈得很大的人,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书房门口等她。昏黄的灯笼挂在他头顶,照得他眉眼愈发幽深。

太高了吧,脑袋都要戳到灯笼了。

她嘀咕了一句,压着脚步走过去,没有再看他,背对着他在紧闭的书房门前站定。

元虚舟却迟迟没有推门。

正当她想回身催促时,一声轻笑却落在她头顶,接着一道臂膀伸过来,抵上她面前的木门。这瞬间她像是被他半拥在怀里。

以前他们是两个小孩之间的亲密,彼此之间都坦坦荡荡。但在这一刻,她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不正常。

一定是跟随着食欲出现的其他**在作祟,昨夜也是。

好在这瞬间的围困并没有持续很久,面前的木门已被推开。“咯吱”一声,柔和的烛光从渐渐拉大的门缝中漏出,她站在门外往里探头,一眼就看到了,月晖琴还好端端地被摆放在原处,完全没有变动过位置。

“请吧。”

元虚舟在她头顶说道。

她闷头走进去,看到他跟着踏进来,回身关上了房门。

草木繁星连同院里沙沙的洒扫动静一齐被关在门外,原本豁朗的书房一下子好似连空气都凝住了。

太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身形高大颀长的男子甚至还立在门边没动。

这种气氛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汐桐从来没有和元虚舟独处一室时这样紧张过,大概是面对着月晖琴时,心里实在有鬼。

心里一有鬼,就容易口不择言。想着至少要说点什么,她磕磕巴巴地开口道:“为为为什么要关门?”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站在门边的元虚舟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状似好言道:“那不如我们去院子里,四面敞着,让所有人看见?”

然后不消一刻钟,神宫上下连蚂蚁都会知道他受伤一事。

元汐桐讪讪一笑,“你现在,说话还挺能嘲讽人的。”

这样的指责,对元虚舟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想说他历来是如此,对谁都称不上客气。只是儿时面对着元汐桐时,因知道她是个爱多想的姑娘,所以从不会说出半句不合她心意的话。

眼下对于她来说,渴望接近的,恐怕也只是以前那个,万事都遂她心的哥哥。

他将头低了低,不发一言地,缓缓朝她走近。

元汐桐立时又紧张起来,背脊挺直,眼睛瞪圆。她脚下那团黑黑的影子被另一道影子吞掉,存在感极强的男子却只是站在她身边,摊开一只手,看着她说道:“药给我。”

“啊……”她愣愣地,将药瓶放到他掌心,“噢。”

待到她的手指完全松开之后,元虚舟才将五指收紧,撂下一句“你请自便”,便抬脚走向屏风。

怎么可能会真的让亲妹妹来上药?

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而被他留在原地的元汐桐,对现下的状况还有些茫然。

受了伤的神官已经自顾自在屏风后坐定,月晖琴就摆在离她五步之外的地方,泛着狡狯的清光。

她的目光在两头之间拉扯了许久,最终抬起脚,朝着一方走去。

是这样的,最近身体状况不支持长时间坐着码字,所以不知道一章要花几天才能写出来。我不会坑,写完就会发,你们想起来的时候来这里看一眼就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