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经经的回答，没让她感到难堪，但恐怕也没有别的意思了。

其实温玉也是有些高兴的，那日她本觉得难堪，没想到陈生居然记得。

“谢谢师兄，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她说完就急忙离开，但通红的耳廓却彰显少女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

阿飘出现在他身后，“在想什么？”

“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阿飘摸摸他的头顶安慰。

“是的，你也是。”

陈生苦笑两声，“我恐怕只能是个坏孩子了。”

阿飘偷偷环抱住他，双臂死死的缠住他，仿佛想将他揉进骨血，再不分离。

声音却是冷静，“我会永远陪你的。”

“我可消受不起魔族的陪伴啊。”

“不是说我是剑灵了吗？”

“谁信你，大骗子。”

陈生回房休息，今夜的宗门依旧安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一夜无梦，陈生难得睡了个懒觉。

秦玉昭坐在大殿之上，那日救治陈生的长老也在。

秦玉昭一只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是不是他回来了……”

老者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宗门了，看过了太多的血雨腥风，也见证了他们那一代的故事。

他忍不住叹气，“若你当初没这么做，现在也不用殚精竭虑。”

她猛然睁开双眼，眼底是满满的怨毒和不甘。

“我没有错，是他的错，是你们的错。”

“况且，他要是真的有能力回来报复我，生死有命，我也认了。”

“那你现在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

秦玉昭的头更痛了，视线渐渐漫上红色。

她声音嘶哑，“宗门从未得罪过有此实力的人，明明我已经是合体期了，这个世上，能不计一切对宗门出手，还比我强这么多，除了他还有谁？！”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番话。

她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说话也不着边际。

“是不是陈生，他下落不明背景不详，手里那把剑也价值不菲。”

“他回来杀我了……他真的回来了……”

数不尽的恐慌无措在她脸上显现，表情都扭曲起来。

她扑到秦长老身前，几近哀求。

“爹，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一定会报复我的。”

“十三年前你帮了我，现在你也可以帮我对不对？！”

秦长老已经满脸沟壑，白发苍苍。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疯魔的女儿，“你不要再将错就错，哪怕他真的回来了，宗门交给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凭什么？！！”

秦玉昭彻底失态，疯狂的找寻一切能打砸的东西，大殿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两人站在中央对峙。

一个面上温柔秀美却阴险毒辣，一个满脸怒容却痛心疾首。

秦玉昭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孩子了，她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长老，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等到大殿的门关上，她才慢慢的将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这让她想到少女时期，那个人老是喜欢捅娄子，跟她这种安静的人不一样，他总是鲜活的，明亮的。

她常常在他不小心打碎师傅宝贵的瓷器时，看着师傅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的追着他打。

然后她在旁边默默的收拾掉地上的残骸。

还记得每每此时，师傅都会回头劝诫：“你这孩子，管他作甚，就让他自己动手，最好把整个宗门都扫一遍，省的再来祸害我。”

那时，那人总会花言巧语逗师傅开心，然后再偷偷给她带山下的新奇玩意当做谢礼。

“郁……”

秦玉昭下意识念出他的名字，然后打住了。

她褪去刚开始的歇斯底里，几乎是平静的瘫坐在椅子上，“你要来，就来杀我吧，否则，我会再一次杀了你。”

并没有人回答她，因为也并没有人听到这句话。

就像那个人的死一样，声势浩大却又悄无声息。

陈生从榻上爬起来，身上的伤修养两天已经好了大半。

他走到院中开始练剑，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招。

因为宗门规定，不满金丹的弟子无法学习剑招，似乎是和从前某个弟子有关。

不过陈生并不为此规则烦忧，他自有能学的方法。

就像那日扫遍落花一般，一招秋风扫叶再一次的清理了他的小院。

这一次应该不会有意外了吧？

不过这句话他还是想的太早了。

“砰砰砰。”

外面砸门声骤起，钱三兴奋的声音传来。

“大师兄，走啊走啊，一起下山去。”

陈生赶忙收剑，要是再舞两招万一又砸他一脸如何是好。

“怎么了？”

钱三疑惑的啊了一声，“不是大师兄前几日叫我陪你下山一趟的吗？”

陈生也啊了一声，“什么？我？”

“对啊，你不是说过些时日是师妹的生辰，要给她准备礼物来着。”

陈生指着自己，嘴巴张开又合上。

“我连师妹生辰何时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钱三手放在脑袋上原地转了两圈，“这咋会错呢，这不对啊，就是大师兄你啊。”

钱三想半天没想出来，索性不想了。

他抓住陈生的手臂把他拉出来，“哎呀来都来了，那劳烦大师兄跟我跑一趟吧。”

“……”

陈生算是明白了，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找个借口吧。

他挣开钱三，表情无奈，“行了，走吧。”

山下的小镇很热闹，但陈生难免有点警惕，那日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感觉这辈子都忘不掉。

钱三倒是大大咧咧的逛来逛去，一会看看这边摊头的发簪，一边看看那边摊头的脂粉。

“要买什么？”

陈生自觉的拿出荷包，准备付账。

钱三推开陈生的荷包，义正言辞道：“大师兄，我想亲自给师妹送些东西。”

陈生恍然大悟，“哦~”

“我明白了，师弟好样的。”

只想补偿那日温玉将生路给他的恩情的钱三。

“……”

“大师兄，你是不是懂了什么不该懂的。”

陈生难得揶揄他两句，“怎么，小师妹这么明艳动人，你都看不上？”

“当然不是！”

钱三打断陈生的话，脸红的不像样子，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羞赧，“我只是……只是还没想明白……”

“况且，师妹明明是喜欢大师兄你的吧！”

“她为了你命都不要了把我赶走，就算我喜欢她，她也不会喜欢我的！”

少年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陈生愣了愣，倒是没想到钱三这人，脑子里想的也挺多的。

他拍拍钱三的肩膀，哑然失笑。

“你想的还挺多的。”

“……明明就是。”

“那如果留下的是你，你会怎样。”

钱三不假思索，“想要大师兄的命，就先跨过我的尸体。”

“为什么？”

“大师兄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宗门待我们推心置腹，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守住宗门强大的希望。”

钱三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嗫嚅半晌，“可是师妹明明就……”

陈生揉揉他的头发，“你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每天咋咋呼呼的来找我切磋，拉着我下山，我受伤了你也哭哭啼啼的，难道你也喜欢我吗？”

钱三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

“我……我知晓了。”

钱三捂着红透的脸颊，拿起一支刻成桃花样子的红木簪，花蕊用一颗颗的黄金填补，簪子就像花枝一般，惟妙惟肖。

钱三端详一会，爽快道：“老板，就这个，包起来吧。”

“诶，好嘞。”

陈生看着钱三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傻样忍不住笑了笑，阿飘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

“你也想要吗？”

陈生吓了一跳，趁钱三还在和摊主交谈，他悄悄退后几步。

“大庭广众的，你倒是不怕。”

“只要我想，没人可以看见我。”

“……”

“想要吗？”

“怎么，你也要给我买？”

阿飘故作苦恼，“唔……可是我没有银两呢，恐怕要找你借一点。”

“不必了……”

“你特意出来就是为了开我的玩笑吗？”

阿飘这才显形在陈生面前，不似往常那般模糊，这一次几乎与真人无异。

一身黑衣因为衣角的金边不显沉闷，一张格外俊郎的面容，长发束起，额前碎发有些遮住他那双眼，反而多增一番风味。

“你……”

陈生有些说不出话，眼前人长得很眼熟，让他心中悸动不已。

“我是想出来提醒你，莫要忘记该做的事情。”

心脏陡然停止跳动，陈生收回刚刚的悸动。

“不需要你教我。”

“你也快踏入合体期了吧，若是你下不去手，我也可以帮你。”

陈生咬牙，“你不许多管闲事，否则我定杀了你。”

“不要再犹豫了，这对你们都不好。”

阿飘抬起眼，一双温柔缱绻的眼里，浮现的却是冰冷的杀意。

“我……”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动手，我会帮你的。”

陈生摇摇头，“不行……”

阿飘缓缓靠近，声音里带着蛊惑，微微歪头显得他面容昳丽。

“那不然，就放弃吧，倘若你放弃，我便不再提此事。”

“……绝不。”

阿飘眼底带着些不清不楚的感情，面上却是笑着。

“我知道，所以你必须早点做出选择。”

“你也不想大家都像你一样，抉择两难，痛苦万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