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临近午夜,舞会结束,游轮靠了岸,客人纷纷离去。

热闹的舞池空无一人,繁华过后的沉寂最为萧条,冷玉修在船舱里扫视一圈,依旧没有看见顾鹤庭的人影。

“去哪儿了呢?”冷玉修小声埋怨,“自己做错事,还好意思发脾气。”

“请问,您是冷小姐吗?”

冷玉修回头,看见一名服务生打扮的男子站在船舱入口。

“我是。”

“游轮上的客人都走了。”那男子说:“您是不是在找顾先生?”

冷玉修快步走到他面前,“是,他是先走了吗?”

男子笑了笑,说:“没有,他有些喝多了,正在休息,我带你去找他。”

冷玉修跟着他出了船舱,绕过甲板,来到通往二层的楼梯。

“江上夜晚潮气重,您小心脚下。”

冷玉修手搭着扶手上楼,到了二楼,又转了一圈,继续向三楼去,她突然想起上船之前,顾鹤庭跟他说过,这艘游轮上是有客房的。

她问服务生:“是不是顾先生叫你来传话的?”

服务生回过头,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是许市长离开前特意交代的。”

冷玉修珉紧唇,不再说话,跟着他又上了一层楼。游轮的楼层程金字塔形,顶楼的占地空间最小,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客房和宽敞的露台。

服务生没再往里走,指着房间的位置说:“顾先生就在里面,我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摇房间里的铃。”

冷玉修看着他离去,空旷的露台只剩她一个人,这里的视野极好,所见风景比一楼甲板更美,整个外滩的夜景尽收眼底。今夜发生的一切,似一场纸醉金迷的梦,关于那支舞,关于那个吻。

还有关于那一巴掌。

冷玉修叹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打他,虽然第一反应是气愤,可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气愤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顾鹤庭擅作主张吻了她,而是在他吻下来的时候,自己居然忘记了反抗,又或者说,她的身体本能的接受了他。

冷玉修指腹在嘴唇上摩挲,隐约还能嗅见属于他残留的味道,她不愿承认,但这种感觉很美妙,让人忍不住想沉沦。

回了姑苏之后呢?她又该如何自处?风吹的劲,到底有些冷,冷玉修逼迫自己暂时不去肖想这些,迈开步子朝客房走去。

房门虚掩着,里面寂静无声。冷玉修探了半个身子进去,看见一副巨大的落地窗,和半张灰色沙发,沙发上还有一截男人修长的小腿。

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推开门进去,顾鹤庭正半躺在沙发上,阖着眼眉头紧皱,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

冷玉修轻轻合上房门,轻手轻脚,走了一半,发现顾鹤庭不知何时醒了,正一眨不眨看着她。

“你......你醒了?”冷玉修怔在原地,不敢再往前。

顾鹤庭没说话,手指揉着太阳穴,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冷玉修面前。

登时,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冷玉修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喝那么多?”

明知故问。

顾鹤庭依然没有回答,因为酒精,眼睛发红,看起来像只哭过的,可怜兮兮的小狗,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会哭?

冷玉修愧疚的要命,又生气的要命。两种矛盾的情绪磨得她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再次开口:“你还好么?”

仍然没有回答。

冷玉修转身就要走,“不说话我走了。”

刚迈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拽回来,顾鹤庭一下从背后抱住她,下巴埋进她的颈窝里,“还在生气么?”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独特的慵懒,含糊不清,颇有撒娇的意味。

冷玉修简直快要疯了,自己的情绪完全被对方操控着,她讨厌这种半点不由己的感觉,自己也变得好像不再是自己了。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行!

“你先放开我。”她用善良的语气。

顾鹤庭搂得更紧了,“不——不松,一松手你——你就又走了。”

他喝了不少,讲话都是孩子气,手上力气倒是一点不见少,冷玉修知道自己挣脱不开的,好脾气哄道:“我不走,你先松开,我们慢慢说。”

顾鹤庭不着调的哼唧两声,依旧没有松手。

“你这样勒得我透不过气了。”

顾鹤庭果然放开手,掰着冷玉修的肩膀让她转了个身,双臂松松环在她腰上。

折腾这么一圈,冷玉修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桎梏中,累了一天,她懒得再折腾。

顾鹤庭问:“这样还难受么?”

冷玉修摇摇头。

“那还生气么?”

冷玉修沉默片刻,“我没有生气。”

“你撒谎,没有生气为什么打我?”他额前的发丝掠过冷玉修的脸颊,委屈极了。

冷玉修别过头,尽量不让自己与他靠的太近,手背到身后,将他双手从自己腰上掰开。

“顾鹤庭,我们不能这样。”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今天的事,就当你是一时冲动,我不怪你,这事我也有责任,不该与你走的太近,回去之后......”

“不是冲动!”顾鹤庭不管不顾,硬生生打断。

“什么?”

“不是冲动!”他重复道:“冷玉修,我就是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冷玉修有些恼火,声音也拔高,“顾鹤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鹤庭理直气壮,比她更大声,“我当然知道!”

冷玉修显然被震慑到了,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纠缠毫无意义,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劝自己,罢了,与醉鬼有什么可争的呢?

“你喝多了!”声音低了些,语气也缓了些,还带着那么几分无可奈何的妥协。

可顾鹤庭看起来并不想休战,他将头发捋向脑后,抻着脖子吼了出来:“我没有!我没喝多,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打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你,有什么错——”

“闭嘴!顾鹤庭,别再说了!我是你大嫂,是顾鹤知的妻子,是顾家的大少奶奶,难道你不明白么?”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喊的,因为情绪激动,她胸口剧烈起伏着。

顾鹤庭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在冷玉修以为这段争执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再次响起。

“大嫂?大少奶奶?”他冷笑,猩红双眼死死盯着冷玉修,“你和我哥成亲半年都没有圆房,为什么?我大哥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是在外面过夜的,为什么?因为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你们的婚姻本就是有名无实。你不让我说,是因为你在害怕,你怕控制不住自己对我的感情,你根本就是对我也有感觉,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

顾鹤庭被打断,脸偏向一边。

空气里异常安静。

“嘶~”顾鹤庭指腹抹了抹嘴角。

冷玉修掌心生疼,捏成拳缓缓放下,感觉自己呼吸都快凝滞了。

顾鹤庭抬起下巴,睨她,“冷玉修,你再敢打我一下,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他还真是不信邪了 ,一天之内,确切来说,一晚上之内,被眼前的女人扇了两次耳光。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骨子里的倔强让她不愿低头,也许是被他的话激怒,也许是不想在气势上落下风,冷玉修壮着胆再次扬起手。

双脚突然离地,紧接着身体突然轻飘了起来,顾鹤庭抱着她的腰将人扛到肩上,她拼了命垂他后背,双腿在空中乱蹬,“放我下来!”

顾鹤庭充耳不闻,径直朝卧室走去,一阵眩晕之后,冷玉修被扔到柔软的床垫上,双手被禁锢着举过头顶,男人的半个身子压了上来。

“你还真打啊?”

冷玉修不是第一次与顾鹤庭交锋,索性放弃挣扎,憋着口气骂了一句,“流氓!”

制服她只需一只手,顾鹤庭另一只手撑在床上,玩味的看着她,像只狩猎成功的小豹子欣赏着自己的猎物。卧室没有开灯,五官不再明朗,黑夜刻画他模糊的轮廓,更显深邃。

冷玉修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更何况顾鹤庭喝了酒,人疯起来哪有什么道理可言,可她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惯着他。

“顾鹤庭!你放开我,我不是柳如梦,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红了眼眶,声音也带着哭腔,企图唤醒他最后一点良知。顾鹤庭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没有放开冷玉修,整个人悬撑在她上方,一动不动。

“哦。”

他只吐了一个字眼,像划过夜空的流星,撕开黑暗只在转瞬之间,然后便是更深长的沉默,沉默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成了错。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冷玉修不想说什么,顾鹤庭与柳如梦的事她不想评价,从前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不在意,而如今,在意了,她仍然觉得没必要。顾鹤庭风流成性,喜新厌旧,他永远是顾家的二少爷,他有任性妄为的资本。可于她而言,真踏出那一步了,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是她能承受的。

所以她选择不解释。

顾鹤庭显然没打算放过她,“说话啊!”

长久的沉默后,冷玉修终于再次开口:“顾鹤庭,我玩不起的。”

顾鹤庭歪着头,“我没有在玩。”

没有吗?那他和柳如梦算什么?不过冷玉修没有问出口,只是平静的看着顾鹤庭,她觉得自己坦荡荡。

顾鹤庭张了张嘴,大概也猜到了,“你是不是怕我会像对柳如梦那般对你?”

“不是。这种假设性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她不是柳如梦,自然不会那样纠缠不休,冷玉修扭了扭手腕,“你先放开我吧,疼。”

顾鹤庭手上松了力道,依然半趴在她身上,“如果我说,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冷玉修看着他默不作声。

顾鹤庭当她默认,自顾自解释起来,“当年我娘死后没多久,我爹就纳了个三姨太回来,府里的人都说柳如梦长得像我娘,我爹是放不下我娘才娶她回来的,我当时好奇,就偷摸去看过几次,哼!差的远了。柳如梦嫁进顾家之前是个戏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有好几次去都被她撞见了,她便以为我对她有意,后来有次把我骗到她房中趁机下了药。”

“下了药?什么药?”

顾鹤庭有些累了,改用手肘撑着床垫,他的脸就那么突然凑过来,“女人给男人还能下什么药?我说她年纪轻轻,怎么愿意嫁给我爹,原来是打的这么一手好算盘。”

冷玉修又问:“后来呢?”

顾鹤庭笑了笑,笑的冷玉修有些不自在,他没有卖关子,继续说:“我力气比她大,自然是跑了,然后在冷水里泡了一夜,还大病了一场。”

他语气轻松,像个局外人在讲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冷玉修听说过,服了那药不行房事,对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若是底子弱一点的,丢了性命也不稀奇。她不知道顾鹤庭再回忆起这件事是什么心情,可她心想,那一夜,他一定很难熬。

“顾老爷子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乎。他与许淑娴是指腹为婚,他曾说此生挚爱我娘,我娘才甘愿为小,说白了,不过是想借高家势力完成他的狼子野心,说什么鹣鲽情深,还不是转头就娶了个戏子回来。”

冷玉修推算了下时间,二姨太去世大概也就五六个年头。

“后来你就去了国外?”

“是啊,本以为走了三年,柳如梦会断了念想,谁知道还是死性不改。”

“你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刚才挣扎时头发散了下来,凌乱不堪,顾鹤庭自上而下看她,拨开她脸上的碎发,“你现在信我了吗?”

我将那不堪的伤疤揭开给你看,你现在信我了吗?

冷玉修珉着唇,不出声,眼里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怜悯与心疼。

信了吗?也许在潜意识里,她从未怀疑过他,否则又怎会允许自己一次次的纵容。

无言对视片刻,顾鹤庭突然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倒在床上,手和脚还挂在她身上。冷玉修推了推他胸膛,没有推动。

“别动,让我抱一会,好累。”

激烈的情绪波动耗费了太多精力,他将脸埋进她的脖子,像只温顺的宠物用鼻尖轻蹭她的脖子,谁都没再说话,可冷玉修能感觉到他此刻的脆弱,最后还是由着他。

顾鹤庭就那么一动不动躺了不知道多久。

冷玉修拍了拍他的手臂,声音很轻,“顾鹤庭——顾鹤庭~”

男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他五官依然硬朗,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反而多了几分柔和,完全没了平日里跋扈的样子。

冷玉修扯过被子的一角,替他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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