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幼崽扛着草编的篮子，哒哒哒跑来找狼石一起去挖野菜。

狼石便赶忙回家拿了工具，跟小幼崽一起去红薯田边上。

现在的天气已经没有玉米生长的时候那么炎热，不过晌午的时候气温还是比较高，像是在田里干活的汉子们，基本上都光着膀子还热汗直流。

小幼崽也相应的穿得比较薄，鞋子也是薄薄的，他跟狼石挖一会儿野菜，看着狼石脸上冒出汗，便也下意识抬起爪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蛋，尽管他自己不会流汗。

“小少爷，金州又来了。”狼石跟小幼崽打听，“不知道会有什么事。”

“大概是生意上的事情。”

这件事小幼崽刚好知道，便跟狼石解释，“阿爹说咱们储存的玉米现在奇货可居，金州拿了玉米去卖，生意肯定不会差。”

生意不差，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的贵族们只会更加想念新鲜玉米的香甜味道，生意只会更好才对，所以金州一定会再来，而且态度也一定会有所变化。

“除了生意，阿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小幼崽现在能分辨出野菜的样子了，不会再挖错野菜，而且他来之前，还特地找燕洵分辨过野菜的样子。

是能吃的野菜模样基本上都差不多，不过其中有一些口感是最好的，小幼崽只挖这种。

挖的野菜放到篮子里，很快就装满了，小幼崽使劲往下压了压，继续挖。

“是作坊那边的事情，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幼崽说。

狼石点头，他也猜到了。

作坊里现在已经制作出一批红薯粉条，燕洵肯定不是打算留着自己吃，是打算卖出去的。

木屋凉亭这边，燕洵也正在说这件事。

“玉米不是问题，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不过我手头还有更好的。”燕洵示意金州看镜枫夜那边。

凉亭旁边就有简单的灶台，在金州来的时候，陶罐里的水已经沸腾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等金州一来，镜枫夜便进木屋拿了一些红薯粉条出来。

红薯粉条晒干之后硬邦邦的，摸上去手感并不是很好。

燕洵拿了一小截红薯粉条给金州看，金州使劲捏了捏 ，又闻了闻，实在是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地方竟然比玉米还要好。

至少新鲜的玉米粒吃起来甜，而且还有爆汁的口感，而且就算不吃也能闻到香味。

“你看着就是。”燕洵示意镜枫夜可以开始了。

清洗干净的野菜，大块大块的肉 ，经过简单的炒制，放入烧开的水，再放入红薯粉条。

切得细碎的肉末和红薯粉条一起烧，还没出锅，特殊的香味就已经非常浓郁了。

“你平时都吃什么？”眼瞅着金州开始咽口水，燕洵忽然有些恶劣的问。

金州下意识拘谨起来，微微弓着背，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身体两边，“吃黑面包，烤肉，有时候会有掺了水的牛奶。”

其实这已经是金州吃过的最好的饭了，只有伯爵府遇到喜事，或者伯爵老爷忽然发善心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好吃的，平时的时候都是吃硬邦邦的黑麦面包，喝点热水。

想要吃好的，外面的铺子里有的是，只不过需要拿出大把大把的铜币，也只有富裕的贵族才会轻易挥霍那么多铜币，就为了吃点可口的。

而现在，陶罐里的吃食已经散发出金州没有闻过的香味，他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等烧好的菜放到单独的木盘中端上来，还有小一点的木盘盛着肉末烧的红薯粉条，同样端上前。

“我手头没有黑麦，回头你去城里看看，拿一些过来，可以找我换东西。”燕洵淡淡定的说，“尝尝菜，看看味道怎么样。”

在木盘的旁边，还有一个长方形的木盘，上面摆着竹刀、竹叉和木勺、筷子，想用哪个都可以。

此时金州已经顾不上黑小麦了，他其实是想直接动手的，可当着燕洵的面又不敢，犹豫地看了下竹刀、竹叉和木勺、筷子，最终选择了最简单的木勺，这个肯定不会用错就是。

用木勺舀了粉条放到嘴里，口感一下子就让金州顾不上别的，赶紧吃完嘴里的，又继续舀。

那些平时水煮的，吃起来青涩无比的青菜，此时沾满了肉汤的汤汁，和红薯粉条一起吃下去，完全没有野菜的口感了。

就连肉也变得没有那么腻了。

而肉末和红薯粉条烧的菜，吃起来又是另外完全不同的感受。

金州两眼放光，恨不得直接拿着盘子往自己嘴里倒，但是他不敢这么放肆，因为燕洵就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让他觉得压力很大，只是规规矩矩的，学着城中那些贵族的样子小小地吃了几口，便不敢再继续吃了。

“怎么样？”燕洵问。

“好吃，很好吃！”金州在心中默默的补充，比他吃过干硬难以下咽的烤肉要好吃一万倍，也比黑麦面包要好吃的多，这种红薯粉条听上去很像是跟红薯有关系，但他完全不能把这个跟红薯联系到一起。

红薯粉条本身吃起来其实没有太多味道，但这只是单独吃，如果是一起烧菜的话，没有太多味道就不会掩盖肉的香味，这是完完全全的优点！

而跟黑硬的黑麦面包比起来，红薯粉条弹软可口，完胜黑麦面包。

便是大贵族吃的白面包，吃起来也不会有红薯粉条的这种口感。

金州不敢想象，如果他拿了这些红薯粉条去卖，城里的那些贵族会怎么着迷。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洵，心里的那些想法并不敢说出口。

“你可以拿去城里卖，不过要按照我给你的方法卖，价钱也是我定。”燕洵道，“我会另外付给你报酬。如果你不同意，你可以现在拿着契约中的玉米走，跟红薯粉条没有关系。”

“都听大人的！”金州赶忙道。

他哪里敢有自己的想法，再说了，就算是只卖玉米，他也能赚一些铜币。

而面对这样的燕洵，即便是自己的领地这么贫瘠，也依旧能想办法扭转，甚至是还能活的比城里那些贵族都要滋润的人，金州又哪里敢有自己的想法。

“很好，现在订契约。”燕洵说。

金州赶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羊皮纸。

契约定好，燕洵便拿了竹筒和一部分粉条给金州。

作坊里制作好的红薯粉条一下子被拿走一大半，剩下的已经不是很多了。

燕洵倒也没有全都留着，而是都分给了村子里的人。

“叫大家都尝尝红薯粉条的味道。”燕洵笑眯眯道。

每家每户都领了红薯粉条回去，烧制的方法也都知道。

最简单的就是家里煮肉汤的时候随便放点红薯粉条，要么就是剁点肉末和红薯粉条一起烧，想要吃的丰富一些 ，就再放点青菜，反正做法就那么几种，又不是秘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

狼青也领了红薯粉条，当天晚上就拿回去叫橙哥儿煮上。

家里还有一些带肉的骨肉，正好熬汤，再捡一些狼石挖回来的野菜，洗干净之后放进去，再放上红薯粉条，不一会儿就煮好了。

每个人盛上满满的一碗，香喷喷的端在手里。

“最近小少爷没请你去吃饭。”狼青拿着筷子夹起粉条吸溜一口，一边问默默的坐在一边的狼石。

狼石也拿着筷子，正夹着骨头棒子啃，“这几天我们都没怎么见面，小少爷一直在家里，我一直在田里忙。”

红薯田里的红薯秧长得愈发的长，有一些已经开始扎根，需要人为的把这些红薯秧提起来，不让扎根。

这几日狼石一直在田里忙这件事，有时候晌午都不会回来，吃个早晨带来的烤红薯也就饱了。

“罗青那小子，是真的不打算回城里了。”狼青感慨道，“村子越来越好，怕是将来不会比城里差。”

“他回去又能做什么。那条胳膊……”

“城里也不见得有多么好。”

狼石说到一半，改了口，到底是没说出罗青的秘密。

狼青却不以为然，始终都认为城里更好。

匆匆吃完饭，狼石也不跟狼青计较，就算是城里更好又能怎样呢，他们家不还是只能在村子里。而且，狼石始终都认为村子比城里更好，尤其是在燕洵来了以后。

懒得跟狼青掰扯这些，狼石索性自个儿出门溜达。

村子里到处都是肉香味，肯定家家户户都在吃红薯粉条，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以前只有粮食是在紧缺的时候，村里的汉子们才会组织起来，冒险进林子捕猎，往往就算是能拿回来猎物，汉子也会有死伤，并且猎物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得到。

便是得了肉，因为汉子有死伤，那肉吃到嘴里，也不会觉得香。

跟现在不一样。

狼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闻着那些肉香味，只觉得现在很好很好，他愿意永远停留在现在。

不过这个气氛很快就被打断了。

就在狼石旁边的一户人家，有个小崽子哭着喊着嚷嚷，“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不要吃红薯粉条，我要吃肉！”

“红菇！现在大家都吃红薯粉条，你不吃这算什么？”这次就连向来疼爱红菇的小哥儿都不高兴了，“而且红薯粉条我尝过，比肉更好吃！你今天必须吃，而且还要吃菜！”

“我不吃菜！”小崽子继续哭喊。

狼石眉头瞬间皱紧，他一直都以为红薯粉条很珍贵，应该每个人都珍惜才对，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吃。

这他忍不了 ，必须得进去看看。

红菇他也认识，是个特别胆小的小崽子，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就非常娇惯，再加上刚出生那几年村子里所有人都活的很困难，他差点饿死，后来稍微好了点，他阿爹和爹就非常疼爱他，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结果把红菇养成了胆小又娇气的性子。

狼石刚想靠近看看，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飞快地走上前，抬起爪子敲门。

“小少爷？你怎么也在？”狼石惊讶的不行。

他在村子里绕了很久，根本没看到小幼崽。

“我在家吃饭呢，听到有人说不爱吃红薯粉条，特地过来看看。”小幼崽说，“阿爹也说得过来看看，说不定有事情。”

“能有什么事，红菇就是娇气。”狼石不以为意道。

这个红菇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娇气小崽子，别的孩子比他年纪还小的都能直接去红薯田里干活了，就他不行，每次离开村子都吓得不行，动不动就会掉眼泪，哭。

反正狼石是很看不惯他。

小幼崽依旧坚持，等门开了，这才进去问情况。

红菇一家正在吃饭呢，陶罐里煮了带骨头的汤，还有一些爽口的青菜和红薯粉条，木碗里也盛的满满的，还有自家用竹子削的筷子。

现在红菇也已经会用筷子了，不过在吃红薯粉条这件事上，他还是坚持不吃。

红蟒和树哥儿都很着急，他们总觉得自家崽子若是不爱吃红薯粉条，那岂不是跟别人不一样了，那到时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喜自家小崽子？

到时候自家小崽子会被孤立的。

任何时候，大家都是一个群体，而那个被孤立的人，是很惨很惨的。

所以红蟒和树哥儿自己的饭都不吃了，就逼着红菇吃。

结果这时候，小幼崽来了。

小小只的幼崽进了屋，很快看了一圈，最后看向红菇。

红蟒和树哥儿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们以为红菇已经得罪大人了，所以小幼崽才会突然过来。

红蟒立刻拉起红菇抱在怀里，又拉了把树哥儿。

“小少爷。”红蟒有些战战兢兢。

“阿爹叫我来问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小幼崽赶忙解释，“是红菇喊的声音很大，而且跟平时又不一样，我听到了，跟阿爹说了说，阿爹叫我来看的。”

小幼崽能听到很多很多声音，这件事村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平时的时候也没有人在意这些。

现在红蟒一下想起来了，刚才红菇哭的自家屋子都能给震破。

“没、没事。”树哥儿赶忙道。

“是红菇不爱吃红薯粉条。”红蟒不打算瞒着小幼崽，而且小幼崽明显已经知道了，“红薯粉条刚煮好的时候，红菇吃了一口，再就嚷嚷着不吃了，只愿意吃肉。”

因此一家子这才折腾起来。

“红菇，你过来我看看。”小幼崽赶忙说。

“红菇。”狼石沉下脸。

小幼崽赶忙解释，“红菇，你是不喜欢红薯粉条的味道，还是吃了感觉不舒服？如果只是不喜欢红薯粉条的味道，这倒是没什么。因为吃食那么多，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还有人不喜欢吃红薯，也不喜欢吃鸟蛋呢。不过如果是你吃了红薯粉条觉得不舒服，这就不是简单的问题了，因为你很有可能对红薯粉条过敏。”

也正是因为担心这一点，小幼崽才来的这么快。

这么一解释，红蟒和树哥儿就明白了，赶忙叫红菇自己说。

胆子很小的小汉子这会儿还在抽抽噎噎的哭，不过小幼崽说的话他也听懂了，就赶忙说：“红薯粉条看上去很好吃，父亲刚拿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吃了。后来阿爹煮好了，我就吃了一口，很好吃。可是，很快我感觉身上很痒，起了很多包。过了一会儿，身上不痒了，我偷偷吃了一口阿爹碗里的红薯粉条。”

“结果又痒了，现在包还在。”

说着说着，红菇又想哭，他感觉自己太委屈了。

“那可能是过敏。”小幼崽看了看红菇身上，赶忙道，“跟我去见阿爹，确定一下看看。”

“大人是巫医吗？”红菇问。

小幼崽摇头，“阿爹不是巫医。不过阿爹懂一些大家不懂的本事，现在村子没有巫医，只能请阿爹帮忙看。”

红蟒和树哥儿哪里还敢耽搁，先前他们都紧张自家崽子会得罪燕洵，一直逼着他吃红薯粉条，根本没想那么多。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过敏是什么，可看着红菇身上密密麻麻的包，看着就有些头皮发麻。

几个人赶紧去木屋那边，狼石心里头好奇，就也跟着。

一路跑到木屋，小幼崽远远地就开始喊：“阿爹，红菇可能过敏了。”

等他们跑上木屋的走廊，屋里已经都准备好了。

也顾不上换鞋什么的，燕洵直接让红蟒抱着红菇进来，把孩子放到拼凑好的宽大的椅子上。

木屋里多点了好几盏油灯，镜枫夜还特地端着油灯站在燕洵身边，把周围都照的非常明亮。

燕洵就蹲在椅子旁边，先是看了眼红菇身上的包，这才开口， “张嘴我看看。”

红菇老老实实的张嘴。

“喘气顺畅吗？”燕洵又问。

“有点憋。”红菇小声回答。

“肚子难受不难受？”

“呜呜呜，难受。我阿爹都没这么问我，我好难受。”红菇更委屈了，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抽抽噎噎的哭。

他其实之前就很难受了，可是看到红蟒和树哥儿都那么着急，他也不敢说出来。

他虽然胆子小，但是现在村子里在飞快地变好，他知道留在村子里是很好的，他也害怕得罪大人被赶走，他想留下来。

只是这些事情一直都藏在心里，也没有机会说出来，结果现在燕洵很温和的问了他的感受，红菇一下子就受不了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哭着说：“我不是不爱吃红薯粉条，我爱吃，可是吃了就好难受……”

身上起了包，很痒，胸口发闷，有一个瞬间，甚至是舌头都僵硬了。

偏偏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