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为我想留在村里。”稻草说。

并不是因为村里的人不放他走，他才必须留在这里，他是凭借自己的意愿留在这里的。

“那你以后会离开村子吗？”小幼崽问。

“不知道。”

“哦。”

小幼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很仔细的想了想，这才继续问：“那如果我阿爹想用红薯换田里的稻穗，你愿意换吗？”

“红薯干很好吃。”稻草说，“红薯也很好吃，我愿意换。”

跟竹筒饭一起闷在火堆里的烤红薯，外表有一点点焦，散发着焦糖一样的甜香味，里面软烂香甜，入口即化，比煮红薯的味道要更浓郁一些，几乎没有人能拒绝烤红薯的美味。

小幼崽得到准确地答复，便哒哒哒跑过去找燕洵，小声说：“阿爹，咱们拿红薯换稻穗吧。”

“行，不过还要跟村里其他人商量一下，我们要拜托他们帮忙收集稻穗。”燕洵说，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正好小幼崽先提出来了，倒是不用再跟稻草交流这件事。

村里的无论是强壮的汉子们还是一直躲在家里的哥儿、姐儿，老人和孩子，都因为稻熊挑事，燕洵四两拨千斤，最后又适当的展示了一下实力，而让这些人彻底的没了别的心思。

全都老老实实的等在家里听消息。

等燕洵把消息放出去，所有人都十分喜出望外。

“竟然能用稻穗换红薯，我还以为咱们没得机会得到红薯。”

“谁说不是。都怪稻熊，好好的非要出那种主意。”

“快去田里收稻穗，能换多少换多少。”

“也不知道他们要稻穗做什么，这东西吃不好吃，用不好用，哪有红薯好。”

“谁知道呢。咱们快点收稻穗，万一他们反应过来，知道稻穗不好，不跟咱们换了呢？”

大家都从家里出来，相熟的人都凑到一起，结伴去田里收稻穗，不相熟的也不甘示弱，很快找了同样落单的人一起，合作收稻穗速度更快。

就连年纪很小的孩子也跑到田里忙活，有的还一边收稻穗一边嘴里念叨着‘红薯、红薯’的，两只眼睛里几乎都是红薯了。

小幼崽一直待在草屋里没出去，不过外面大家的说话声他都听到了，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时不时地看看稻草，又看看燕洵，再看看狼石和罗青，整只幼崽都显得十分疑惑。

外面那些人说的好像稻穗不属于粮食似的，这让小幼崽很疑惑，他不由得背着手在草屋里走来走去，想要想明白这件事。

稻熊的草屋本来就在村子的最边缘，虽然最靠近荒地，但距离稻田也不算远。那些采摘稻穗的声音伴随着说话的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罗青也隐约有些听到了。

他不由得走到草屋门口，确定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之后，便也疑惑起来。

“大人。”镜枫夜凑到燕洵耳边很小声的说，“村子里的人，似乎从来不吃稻穗。”

“稻草或许知道原因。”燕洵看了眼坐着一动不动的稻草。

这个鹤立鸡群的稻草，长得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皮肤白的透明，却不太能看到皮肤下面的血管，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少，只有在疑惑的时候才会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平时无论是说话还是吃东西，全都面无表情。

他的身体似乎并不是一成不变，从最开始看到他到现在，他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变得更白，五官肉眼可见的柔和，手指纤细，指甲的形状变长一点，形状更好看了。

从某个角度去看，他变得几乎跟燕洵一模一样了。

最初发现这一点的是镜枫夜，他提示燕洵之后，马上小幼崽也发现了。

罗青和狼石发现的最晚，不过统共前后也只有很短很短的时间差而已。

“阿爹。”小幼崽忽然远离稻草，飞快地跑过来扑到燕洵怀里，“刚刚我差点看错了，以为他是阿爹。”

猛然间有个角度看过去，小幼崽差点以为坐在那里的是燕洵。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便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确定燕洵的存在。

“外面的稻穗收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去换稻穗。”燕洵抱起小幼崽，招呼镜枫夜出门。

罗青和狼石赶紧跟上。

村子里的人那么多，大家一起去田里收稻穗，很快就采集了很多很多。

那么多稻穗堆在一起，小山一样，看上去十分壮观，倒是显得镜枫夜拿来的红薯看上去并不多的样子。

“红薯就这么多。”燕洵倒也没有趁机占便宜，而是直接说明白，“这些红薯都会给你们，稻穗的话……这些其实是有些多了……”

“不多不多，田里稻穗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

“给我们红薯就好。”

“现在就开始换吗？”

所有人都生怕自己换不到，都争先恐后地上前，甚至是根本不觉得红薯太少，而是感觉只要能拿到一个红薯，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而那些稻穗尽管有些干瘪，但其实依旧能搓出不少稻米，只是在他们眼中，仿佛这些稻穗还不如地上的一块石头来的重要，全都迫不及待的拿着成堆的稻穗来换红薯。

“换。”燕洵没再说下去，他原本还打算等下次多拿点红薯来，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急着承诺，等下次直接拿来红薯就好。

一堆堆的稻穗到了燕洵这边，一个个红薯拿了出去。

刚好镜枫夜手头红薯清空，稻穗也全都换过来了。

“这就没了。”

“你以后还来吗？”

“村里稻穗多得是，只要有红薯，我们稻穗要多少有多少。”

拿到红薯的人都没立即离开，全都期待地看着燕洵。

还有的一脸庆幸，只觉得先前被稻熊忽悠了就显得很傻，明明拿这些没什么用的稻穗就能换来红薯，那他们又为什么非要做坏事呢？于是就不由得更加讨厌稻熊了。

“以后还回来的。”燕洵保证道，“会拿来更多红薯，你们擎等着就是。”

得了保证，大家这才陆陆续续散开，都十分宝贝地拿着红薯走了。

换来的稻穗直接这么带回去肯定不合适，这么一大堆，就算是能带回去，体积也太大，倒是不如直接搓出稻米带走。

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搓。

燕洵拿了稻穗搓了一把，手立刻红了，便干脆拿着稻穗慢慢的捏。

小幼崽也用木头爪子搓，速度飞快。

狼石和罗青在另外一边，也是搓的飞快，不过他们一边搓稻穗，一边看看稻草，又看看燕洵，想弄清楚稻草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明明已经跟小幼崽确认过，稻草也是活生生的人，可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变化，而且还是向着燕洵那副模样变化，实在是太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稻草，村里的人平时都吃什么？”燕洵问完了，又忽然说，“你要过来帮忙吗？”

“好。”稻草便过来帮着搓稻穗。

一整个的稻穗放到手里那么一搓，稻米和外壳就轻易地分离开来，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容易更有技巧，而且稻草的那双莹白的玉一样的手，半点变化都没有。

他似乎对处理稻穗格外擅长，这些稻穗在他手里也显得格外乖巧。

“村子里的人，什么都吃。”稻草说。

“不吃稻米吗？”燕洵问。

“不吃。”稻草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稻米就算吃了也填不饱肚子，吃了跟不吃是一样的。”

小幼崽听着听着，一下子站起来，“稻草，可是我和阿爹还有大家，吃稻米就能吃饱。阿爹还说稻米是很好的粮食，还能做成香甜的爆米花。”

而且，刚刚大家还吃过竹筒闷的米饭。

“村里的人跟你们不一样。”稻草轻声道。

只是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却不肯说了，只说就连自己也不清楚。

如此，便是再追问也闻不出什么，也只能作罢。

等所有的稻米全都搓好收起来，燕洵便打算离开村子了。

村里的人很多都从家里出来，远远地看着他们，却并不靠近，只有稻草一直不离左右。

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稻草忽然说：“谢谢你们能拿来红薯。”

“谢谢你们送来稻穗。”燕洵笑着道谢。

“你们还会再来吗？”稻草问。

“会。”燕洵很肯定地回答。

有风吹来，稻草后退一步，声音变得飘飘忽忽的，“回去的路上请小心一些。还有，我并不是故意变成你的模样，只是……我没能控制好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变成我阿爹的样子！”小幼崽大喊，“变成别人的样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是我阿爹！”

这是小幼崽特别在乎的一点。

“对不起。”稻草声音很小很小的说了句，再次后退。

眼前的风刮的忽然大了起来，小幼崽下意识抬起爪子遮了下眼睛，再看稻草，就完全看不到了。

不远处那些草屋外面也没了人，仿佛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所有人都回了草屋，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走吧。”燕洵率先转身。

小幼崽盯着村子看了会儿，转身跟上燕洵，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阿爹，那个村子古古怪怪的。稻米是粮食，可为什么他们吃了就不能填饱肚子呢？”

“那么多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能收多少粮食。”

“而且稻草很强，就算有虫潮，也不用怕。”

哒哒哒追上燕洵，小幼崽拔高声音，很期待的问：“阿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也不一定。”燕洵并不觉得小幼崽说的就是完全正确的，他谆谆善诱道，“还记得红菇吗？他就不能吃红薯粉条，因为吃了会过敏。而且稻草虽然很强，但他说不定最怕虫潮，说不定一遇上虫潮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再或者，村里还有我们现在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都有可能。”

一条条的罗列出来，再加上红菇这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小幼崽很快便反应过来。

“是我考虑不周，对村子还不够了解，过于武断了。”小幼崽很快改口道，“看来要等我们对村子更了解之后，才能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古怪。”

“稻草提醒我们要小心。”燕洵忽然道。

小幼崽哒哒哒跑到最前面，同时拿出藏在身上的骨刀，大声道：“狼石你后退，有东西要来了。”

“是虫潮？”罗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又有那种面对玉米虫潮时候的感觉了，口干舌燥，觉得前所未有的饥饿，胳膊也比平时更难控制，有种想要撕裂一切的冲动，他甚至是想脱离队伍自己冲上去，独自面对虫潮。

“只有很少一小撮。”小幼崽说，“不算是虫潮。”

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一小片黑云快速靠近。

几乎是眨眼间，黑云便已经扑向队伍。

小幼崽跳起来，爪子里的骨刀上下翻飞，很快便有被杀死的尸体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但仍旧有更多扑上来。

“是那东西！”罗青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饿，他已经解开缠在胳膊上的布条，打落扑过来的东西，并且强忍饥饿不去看地上的尸体。

狼石也握着骨刀，尽管并不能完全护住自己，但比起面对玉米虫潮的时候，他实力已经增长许多，至少现在能斩杀不少了。

这些飞来的东西跟玉米虫潮差不多，只不过模样都完全不一样，从被杀死的落到地上的尸体可以看出来，这些也都是虫子的一种，只不过翅膀有鳞粉，只要一碰到就会窸窸窣窣的往下落，肚子同样柔软，几乎是唯一的弱点。

头上有触角，口器长而弯曲，顶端有着密密麻麻的牙齿，只要碰到就会直接扎到肉里吸血。

狼石被扎了好几下，得亏他自己反应及时，才没有被吸很多血。

吸了血的虫子身体通红，翅膀表面的鳞粉迅速发生变化，隐约能看出有个骷髅头图案，口器顶端的牙齿变得更加锋利，不但能扎穿血肉，甚至是还能撕咬血肉，整个虫子的身体也变得更大。

就像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中，这种虫子吸了血，便迅速完成进化似的。

这个发现让燕洵神色凝重，眼瞅着狼石快要只撑不住，大家都锻炼的差不多，他便赶忙道：“镜大人。”

镜枫夜立刻出手。

所有还在飞舞的虫子全部变成了尸体。

“都死了。”小幼崽飞快地跑了一圈确定，“当真是好凶险，好几次我的眼睛都差点被扎到。”

“都死了。”罗青狠狠地闭了闭眼，飞快后退。

他已经口水成河，差一点点就要忍不住抓地上的虫子往嘴里塞了。

狠狠地后退几步，罗青这才看清楚那些虫子的样子，鳞粉掉了一地，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味和香味，狰狞的口器能看清楚细小的牙齿，一条条爪子看上去十分有力气。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东西。

他却偏偏觉得美味无比。

“镜大人。”燕洵捏了捏身上的竹筒。

“试试。”镜枫夜捏起一只虫子仔细看了看，又感受了一下其中微弱的力量，这才说。

燕洵便拿出一直藏在竹筒里的九命三彩魔虫。

小虫子刚从竹筒倒出来的时候还是蜷缩着，一动不动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样子，不过一靠近地上的虫子，就立刻舒展开身体，扑向地上的虫子尸体，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阿爹。”小幼崽哒哒哒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九命三彩魔虫。

这只虫子短短胖胖，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头顶有两个很小的黑豆豆眼睛，整体圆滚滚，看上去跟其他虫子都完全不一样，但是吞食的时候却十分凶猛。

罗青眼睛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九命三彩魔虫，不停地咽口水，他很想冲上去吞掉那个闻上去特别特别美味的虫子，但是他不敢。

燕洵的警告还言犹在耳，而且他已经发誓要对燕洵效忠，便绝对不能破坏契约！

他再次后退，几乎要完全脱离队伍。

远处有野兽的身影一闪而过，近的地方有长耳朵兔子飞快地跳跃过去，脱离队伍是很危险的。

“罗青。”狼石有些担心地看过来。

“别过来！”罗青低吼，“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尚未缠上布条的胳膊看上去青筋暴露，肌肉隆起，随时都会爆发扑上去，罗青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固定不动。

地上的虫子尸体在迅速减少，就连掉下来的鳞粉也在同样减少。

等所有尸体消失，九命三彩魔虫打了个饱嗝，慢慢的试图蜷缩起身体，却因为吃的很撑而蜷缩不起来。

燕洵上前拎起九命三彩魔虫，感觉这东西长大了一点点，“吃了这么多体重确实变了点，体型变化倒是不大。竹筒里一直都很干净，似乎不需要排泄。”

“那应该能吐出来什么吧。”

这虫子尽管当初藏在虫潮中，但跟玉米虫潮的大部分虫子比起来，九命三彩魔虫并没有攻击性，而且捏起来冰凉凉很软很滑，看上去一点都不危险。

燕洵就伸着两根修长的手指头，使劲地捏九命三彩魔虫。

不停地试图蜷缩起身体的虫子被不停地捏开，终于张开嘴巴，吐出一粒圆溜溜黑漆漆表面十分光滑的小珠子。

“啊！”罗青忽然大叫，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自己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

那股浓郁的香味变得更诱人了，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镜大人，你看看这东西能吃吧？”燕洵捏起小珠子递给镜枫夜，把终于蜷缩起来的九命三彩魔虫装进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