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肯定要在人身上动刀子，要不然那些巫医如何学到本事。”

“会在我们身上动刀子吗？”

平时干活的时候，身上便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很疼，但因为是干活的时候没能注意，疼也就疼了，能忍受。

可要是平白无故的，把完好无损的皮肤割开，撕开里面的血肉，露出森白的骨骼，而这时候人还是活着的还是能喘息的，甚至是还是能感觉到疼的。

会直接疼死的。

干活的人眼神慢慢变了，倒不是想反抗燕洵这边，而是心中慢慢滋生出无限的惧怕和敬畏。

小幼崽带着稻草幼崽回来，便刚好听到这些人的说话声。

“阿爹。”小幼崽哒哒哒跑来找燕洵，很小声地说自己听到的那些声音。

“我知道。”这些早在燕洵的预料之中。

任何人面对不了解，甚至是没见过的存在，都会下意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

双手沾满血腥的巫医，对于现在感觉不到伤痛的他们来说，就只有恐惧和敬畏。

“哎。”小幼崽爬到板凳上坐好，伸爪子拖着自己的木头腮帮子，轻声叹气，“人类的恶意总是无处不在。”

“永远都不要忽略这一点。”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

稻草幼崽也学着小幼崽的样子，慢慢爬到板凳上坐好，也抬起爪子托着自己软乎乎的腮帮子，跟小幼崽的动作一模一样，不过他的腮帮子是软的，用爪子托着的时候，就会陷下去一点。

他特地扭头看了看小幼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偷偷调整姿势，虚虚地托着腮帮子，这样爪子就不会陷下去了。

“那这件事如何解决呢？”小幼崽问。

“仔细想想。”燕洵慢慢引导小幼崽思考，“你看看他们，现在因为每个人都感觉很舒服，身上没有伤痛，所以就不需要巫医，所以才会觉得巫医没有存在的必要，但这是真的吗？”

每个人都很难常年保持健康状态，可能一个小伤口，亦或是吹了一阵寒风，淋了凉水，甚至是可能某个时候突然觉得累了，突然做了一件什么事，就有可能破坏健康状态。

“你觉得他们现在都是健康的吗？”燕洵轻声问。

“阿爹说过，人的状态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的。”小幼崽不由得仔细观察不远处正在干活的每一个人。

推动石碾需要很大的力气，有些比较瘦弱力气又比较小的汉子便不能干这样的活，就只能拿着笤帚干一些比较轻松的活计，还有一些虽然力气很大，但年纪已经不再年轻了，只能干很短的时间，很快就会累的气喘吁吁，没有足够的力气了。

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壮，应该力气很大的，可真正干活的时候，却并没有很大的力气的汉子。

“有个汉子力气很大，但是姿势跟其他人都很不一样。”小幼崽很仔细地听着他看，然后看着看着忽然‘啊’了一声，“阿爹，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流血了，这个部位！”

在小幼崽的视野中，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他只能看出明暗远近，所以当看到那个汉子裹在身上的兽皮忽然开始滴答滴答的滴东西的时候，便觉得那应该是血。

燕洵赶忙看过去，“是血。”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干活的人都停下了。

“花蟒！你流血了！”

“快抬去见大人。”

“求大人帮忙看看。”

“好好的怎么流血了？你感觉怎么样？”

几个汉子都吓了一跳，都不约而同的想起来，他们先前还觉得巫医没有存在的必要，可现在花蟒就出事了，滴滴答答的流这么多血，肯定不是简单的伤病，说不定是大事。

花蟒自己也吓得不轻，当时就不敢动弹了。

汉子们七手八脚地抬起花蟒，急哄哄跑向燕洵这边。

“大人。”最先开口的汉子还没说话就已经哽咽了，“求您看看花蟒。”

“大人。”

“大人。”

好几个人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好好的说什么不好，非说巫医没有必要存在。

“很多时候，若是没有巫医，你们就只能等着了。”燕洵拍了拍手，“把他抬去那边。红菇、丹鹤，准备好骨刀过来。”

并没有去凉亭那边，而是抬着花蟒到了一边的空地上，倒是也有离地一段距离的木地板，只是上面没有遮挡。

花蟒吓得整个人都不敢喘息，“大人，是不是以为我方才说巫医的坏话，所以……”

所以才突然出事的。

“你也知道你在说巫医的坏话。”燕洵解开花蟒身上的兽皮，轻轻戳了下他的身体，“巫医便是看着再可怕，可也是为了将来能救命。你们觉得巫医可怕就不想要巫医，那等生病的时候怎么办？像以前一样等死吗？”

“大人。”花蟒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这次我不计较，下次再让我听到有谁说巫医的坏话，最好自己主动离开村子，不要等我撵。”燕洵难得说了句重话，这才道，“都退下，红菇你们上前。”

狼石和罗青也好奇地凑了上来。

连带着小幼崽也十分好奇的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躺着的花蟒。

血还在不停地流，找流血的地方倒是不难，顺着痕迹就能轻松找到，只是地方很尴尬。

“是痔疮。”燕洵很快确定了病灶，“看样子已经有很久了，这次是因为你身体紧绷用力，挤破了。”

“我会死吗？”花蟒没听说过这种病症，但是每次方便的时候，他经常流血，这倒是知道的。

“不会死，就是有点疼。”燕洵拍了拍手，让红菇上前，“狼石、罗青，你们俩按住他。红菇你来动手，把我指的地方割掉，丹鹤去取一些烧开的沸水过来……”

因为还没找到麻沸散之类的药草，便只能硬生生地动手了。

平时很胆小的红菇，现在却变得非常沉稳，他拿起锋利无比的骨刀，按照燕洵的指点，强行戳开花蟒那难以言喻的地方，割掉一块一块的小肉块扔到一边的木盘中。

很快丹鹤送来热水。

红菇飞快地清洗之后，也不怕烫，立刻就穿针引线开始缝合。

缝合好伤口后，最后拿了卷起来的煮沸又晒干的柔软树叶塞进去。

“这几天都回家躺着歇息，每天过来一趟检查伤口，等什么时候拆线了，什么时候就好的差不多了。”燕洵叮嘱道，“这几天不要吃肉了，吃点红薯或者野菜、红薯粉条吧。每天过来的时候才能排泄，到时候……让你家哥儿照顾你。”

这时候槐哥儿已经听到消息来了，一见着花蟒非常尴尬的躺在地上，就有些担心。

“大人，花蟒他前阵子就不停流血，我让他来找大人看看，他不肯。”槐哥儿一直在红薯作坊忙活，了解的倒是比较多，“那长出来的肉块大得很，我没回看了都觉得吓人。”

“也是这回运气好，如果是不小心大出血，那可要丢掉性命的，便是巫医也没法子。”燕洵淡定道 。

花蟒更害怕了，哆哆嗦嗦的不敢说什么，让几个汉子给抬回家了。

不过虽然花蟒回家了，但这件事却十分迅速地传开。

都说花蟒怎么怎么突然流血，恰巧燕洵在教村里的巫医本事，于是就让红菇动手，就那么三两下割掉多少长出来的肉，最后完事了就让花蟒走了。

还有好些个都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便跑来花蟒家里围观。

花蟒现在只敢趴在床上，身上就盖着一块薄薄的兽皮，再加上槐哥儿根本不帮他拦人，于是大家就都看到了花蟒的病症。

“听大人说，你这是运气好，如果运气不好，是活不成的。”

“哎，看着你这模样，我都觉得我自己也长了这东西。”

“这叫什么来着？痔疮？”

“就是一种疮。”

几个来看热闹的说着说着，都感觉自己好像也长了这东西，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看热闹了，都急急忙忙回家了。

当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夫夫俩在床上不干别的，就看有没有花蟒那种病症的，还有一些单身的没人帮忙看，就只能非常担心的躺着，以至于一整晚上都没能睡着。

不过经过这件事，倒是没有人觉得巫医不好了，都恨不得红菇和丹鹤多学点本事。

*

晚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小幼崽和稻草幼崽并排坐着，都用爪子托着腮。

小幼崽晃着两条木头小腿，眨着眼睛看燕洵，“阿爹，你说城里人会不会也有不少人有痔疮，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可以带着红菇和丹鹤去帮他们做手术，肯定能赚很多铜币。”

“吃饭。”燕洵拿了捣成糊糊的饭放到小幼崽前面，“吃饭不要说这件事。”

“那等金州来的时候问问他。”小幼崽说完这句，赶紧捂着嘴巴，可不敢再说了。

稻草幼崽面前也是捣成糊糊的饭，他学着小幼崽的样子，拿着勺子舀起糊糊放到嘴里，轻轻嚼几下就咽下去，然后继续舀。

“金州可能出事了。”尽管燕洵并不打算打理小幼崽吃饭的时候非要说‘痔疮’这件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了下金州，忽然想起来，“金州毕竟是伯爵府的税收官，他迟早会出事的，也就这几天吧。”

不管怎样，金州都脱不开他的身份，就算他把那些生意都藏得很好，也迟早会被发现。

况且，能在几个优秀男人中间周旋的洛河，又哪里是简单角色。

“他会死吗？”小幼崽问。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如果他肯直接说出领地的变化，或者咬死了不说的话。”

两种选择都不会让金州短时间内死亡，只不过两种选择带来的后果会完全不同而已。

“明天进城。”燕洵很快做出决定。

不管金州做出什么选择，那都是他自己的事，而燕洵这边，也是时候进城了。

“哦！”小幼崽立刻很开心地举起爪子，他早就想进城看看了。

一直以来都只是听村里的人说城里的样子，听罗青说城里的样子，但小幼崽没有相关记忆，并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样的，他早就很好奇很好奇了。

“城里一定很好。”小幼崽很开心地说。

“不一定哦。”

“那我要亲眼看看才知道好不好。”

*

遥远的城镇还是像往常那样，并没有因为金州的暂时消失而有什么变化，顶多是一些贵族买不到长棍面包、红薯粉条抱怨几句，仅此而已。

而城镇本身也并不知道，这里即将迎来怎样的存在。

城镇小丑篇，打算另外开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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