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有人的精神都时时刻刻地紧绷着，甚至是因为上次进林子遇到十分难以对付的豪猪，以至于大家都下意识的觉得，这次说不定还会遇到同等级别的野兽。

精神必须更加紧绷，必须提前发现危险逃离，不能总靠小少爷，否则的话要他们有何用？

他们会被男爵大人厌弃的！

大家刚刚跟着男爵大人吃到了豪猪肉，也知道了新鲜玉米粒的储存办法，甚至是男爵大人正在尝试着培育红薯，说不定等将来每个人都有红薯吃，所以一旦想到会有被男爵大人厌弃的可能性，就没有任何人能忍受得了。

“大家都太紧张了。”燕洵轻声道。

每个人都像是紧绷的竹子，只要再加上一根稻草，有一定点儿风吹草动，竹子就会直接崩坏。

“我知道。”小幼崽立刻举起爪子，“太紧张的时候要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其实大家完全不用这么紧张哦，因为我能听到很小很小的声音，只要是声音我就能听到，所以我会提前告诉大家有没有危险的。”

小幼崽从燕洵身上下来，倒也没去找别人，而是哒哒哒跑到狼石身边，跟他小声说话。

“狼石，你今年多大了？”

“十岁。”狼石一边回答一边依旧十分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小幼崽摇头晃脑的问。

狼石看了眼远处，又看了眼小幼崽，轻声道：“以前有，现在……还不行……”

“我能问一下你以前喜欢什么样的人吗？”小幼崽顿时来了兴趣，又特地非常认真地看了看四周，明明他完全看不到，却还是像正常人那样做出动作，“这么隐秘的事情，我们小声说，不要让他们听到。”

周围的汉子们顿时就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了，不过经过这么一分心，大家也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现在再继续精神紧绷倒是觉得轻松许多。

狼石低头看小幼崽。

他的脸也是木头的，尽管用了一些很精密的机关零件，但这并不能让小幼崽露出像人那样的表情，他的木头脸看上去有些僵硬，眼珠子也是木头的，仰着脸面对狼石的时候，看上去直勾勾的。

这样活生生的木偶，看着其实有些吓人。

“他叫罗青。”狼石轻轻翘起唇角，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是罗保的弟弟。”

“罗青从小就很聪明，他偷偷跟着罗保去林子里捕猎找吃的，没用多久就把罗保的所有本事都学会了。又一次罗保遇到危险，还是罗青露面救了他一命。”

那是个天才一样的孩子，比狼石聪明太多太多了。

“他不再村子里。”小幼崽说。

村子里现在人就那么多，没有叫罗青的。罗保家还有两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一个小汉子、一个小哥儿，跟狼石说的罗青都对不上。

“他走了。”狼石轻声道，“他说村子太小了，每天见到的就只有那么些人，林子里也太无聊，一切的一切都太熟悉太熟悉，他说就算是闭着眼睛进林子里，也能闭着眼睛出来。”

“他最后跟我说完那些话就进了林子，从此以后再没回来过。”

过去那么久，狼石感觉自己都快要把这个人忘记了，如果不是小幼崽忽然问起来的话。

他曾经把他视为最重要的人，可最终，那个孩子在他心里已经慢慢消失了。

“狼石，如果你再看到他，还喜欢他吗？”小幼崽抬起木头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喜欢就是想到他的时候心跳会有变化，会觉得很高兴。我最喜欢最喜欢阿爹了，每次见到阿爹的时候，我都会很高兴！”

小幼崽难得的词穷了，那种感觉竟然完全无法形容出来。

“应该不是。”狼石也摸了下自己的心口。

曾经的他，有些笨，长得也瘦小，完完全全不是罗青的对手，他之所以喜欢罗青，只是想追逐在天才身后，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超越他。

仅此而已。

所以想到他的时候，心跳只会因兴奋而变化。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

以前很迷茫，以为那就是喜欢，现在狼石感觉自己弄明白了。

“就选这片地方吧。”燕洵忽然说，“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危险的痕迹。”

原来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找到合适采集红薯的地方，跟上次选的地方同样空旷，而且红薯秧看上去一点都不少。

汉子们立刻四散开来，这次狼石不用黑狗招呼，他也已经快速的跑出去跟大家一起巡逻四周。

小幼崽重新回到燕洵身边，很小声地说：“阿爹，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罗青。他一直偷偷跟着我们，我感觉他总是盯着狼石看，有时候还会盯着阿爹看。”

而且，小幼崽感觉到，如果自己没有找狼石说那些话的话，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几乎就要动手了。

“我们过去看看。”燕洵抱起小幼崽。

他对那个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的陌生人，也十分好奇。

燕洵要离开最中心，汉子们自然都注意到了，不过对于男爵大人来说，自然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这些人的，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小幼崽的战力，便并没有太担心。

往前面走一点，很快就有茂密的草丛和树木完全遮挡住身形。

“出来吧。”燕洵找了棵大树，转身背对着大树，“你跟了我们一路，总不会目的就是一直跟着我们吧。”

“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你藏着也没用呀。”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小幼崽便很干脆的值了一个方向，还拿了个小石头扔过去。

很小的石头‘啪’一下砸过去，被准确地接住。

“你们竟然能发现我。”他拨开草丛出来。

小幼崽赶紧转头问燕洵，“阿爹，他长什么样，是罗青吗？”

“长得跟罗保有些像，年纪也能对上，身份应该是罗青。他的样子有些古怪，一整条胳膊都缠着布条，别的地方看上去倒是跟正常人差不多。”

“身上穿的衣服价值不菲，村子里是绝对没有的。”

村子里只有需要外出打猎的哥儿或者汉子，以及一些强悍的妇人才会在身上裹一些兽皮来护住身体，一般不离开村子的基本上都只是在身上缠着树叶而已。

布料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只有住在镇子上的人才有少部分能穿得起，再就是城里的人了。

罗青能穿布衣，很明显他有一些不一样的机遇。

“男爵阁下。”罗青咧开嘴，抬起缠着布条的手，“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哦？你是他派来的人。”燕洵瞬间确定了罗青的身份。

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最底层的贵族：男爵。而且他被伯爵撵出府，随便给了一个小村子作为封地就不管了，他这么小的人物，别的贵族根本不屑于对他动手。

也只有伯爵府里的那些人才会恨不得对他除之而后快。

“阿爹。”小幼崽瞬间缩到燕洵怀里，不敢动弹了。

燕洵轻轻拍了拍小幼崽，“没事了，不用怕。我们已经逃出来了，这里是无主的林子，林子外面就是我们的村子，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他是罗青，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别怕。”

小幼崽还是蜷缩着身体不敢动弹，燕洵轻声安慰几句，便抬头看向罗青，“你是他们派来的杀手，还是你自己是主动来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罗青狞笑，“你竟然自己跑出来送死，正好我送你一程！”

燕洵抬起手，袖子里的小箭蓄势待发，在罗青冲过来的瞬间，便‘嗡’地一声飞出来。

眼看着小箭冲着自己的喉咙飞过来，罗青赶紧抬起缠着布条的手挡，竟然挡住了。

“难怪。”燕洵挑眉。

那条胳膊已经不是原来的胳膊了，也是仗着这一点他才敢独自回来刺杀吧。

不过燕洵可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没用的伯爵府儿子，他即便是单手抱着小幼崽，只能用袖子里的小箭，也依旧能逼退罗青，让他只能被动防守，而没有机会进攻。

罗青再次躲开飞来的小箭，眼中闪过诧异，他以为被伯爵撵出府的儿子就是丧家之犬，即便是躲到村子里，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他来刺杀，只会是像随手砍菜切瓜一样取走男爵的性命。

却没想到他袖子里的箭就像是用不完似的，一支一支地飞出来。

不过就算如此，燕洵也还是有致命地破绽：他竟然一直很小心的护着怀里的幼崽，这么明显的弱点，如果不加以利用，那就太浪费了。

罗青冲向燕洵，目标是他怀里的小幼崽。

燕洵后退，衣袖被他锋利地指甲划过，瞬间破了一个口子。

布料破开的声音十分细小，寻常人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但被小幼崽十分准确地捕捉到了。

“阿爹 ！”小幼崽很大声地喊，“你受伤了！”

“没有，只是衣服破了一点！”燕洵很不在意地说。

但这却让小幼崽出离愤怒了，他不再恐惧害怕，从燕洵身上跳下来，扑向罗青。

“哦？”看清楚小幼崽身上全都是木头零件之后，罗青有些诧异，不过也并不太惊讶，他决定先碾死这个小幼崽再对付燕洵。

‘砰’！

小幼崽轻轻松松把罗青按到地上，爪子按住他的喉咙，“别动。否则我立刻抓碎你的喉咙，你不可能活下来！”

“现在可以回答我之前问你的话了吗？”燕洵走上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罗青看向小幼崽。

燕洵抬起脚踩住他的腿，用力，“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要说多余的话。”

如果腿断了，就不能快速移动，说不定会直接死。

“我说。”罗青沉下脸，“我想进入伯爵府，杀你就是我的投名状！”

事实上，他根本不够格被伯爵府派出来，这只是他的自作主张，仅此而已。

“阿爹，他是坏人。”小幼崽语气紧绷，“我们跟他无冤无仇，他却想杀我们。”

“叫狼石他们过来，把他带回去。”燕洵捞起小幼崽转身就走。

罗青躺在地上，只觉得一条腿突然就疼了起来，喉咙仿佛还被小幼崽的木头爪子捏着，他想爬起来从背后进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不了。

他只有曾经面对那些无比强悍的强者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完全被压制的感觉！

燕洵只是消失片刻，很快就又出现了，大家看到他都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燕洵就石破天惊的扔出一个大雷，“罗青回来了，分出去几个人去把他带回来。”

“是！”几个汉子心中都惊疑不定。

他们都是知道罗青自己离开村子的，都以为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在外面找到了活命的机会，是绝对不会回村子的。

却偏偏回来了。

不过燕洵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敢问，顺着燕洵指引的方向过去 ，果然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的罗青，几个汉子把他抬了回来。

抬回来之后，也没人敢问。

已经排查完周围的环境，幸运的是没有危险。

一部分人继续负责巡逻周围，另外一部分人立即争分夺秒的挖红薯。

小幼崽默默地缩在燕洵怀里，过了许久才小声问 ：“阿爹，狼石有没有过去看他？”

“没有。”燕洵道，“狼石一直在挖红薯。”

他挖的很拼命，生怕被人抢了活计似的。

藏在土壤中的红薯全都挖出来，每个人分配一些背在背上，又有几个汉子共同抬着罗青，大家一起离开林子。

这一路上狼石都没说话，也没有看罗青，倒是罗青要么看狼石，要么看燕洵。

从林子出来，镜枫夜已经带着人回来了，又是堆积成山的竹子，而且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处理竹子做竹筒了。

“把红薯切成片晒干。”燕洵开始分派活计。

大家很快分散开，各自干活。

罗青就躺在最边上，动也不能动。

一切等燕洵安排完，最后罗保才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大人，罗青他……”

“带上罗青，跟我来。”燕洵道。

罗保赶紧背起不能动的罗青，默默地跟在燕洵身后，直到来到没人的地方，这才停下。

“他离开村子之后成了杀手。”燕洵淡淡地解释，“你看他现在穿着布衣，这不是能轻易赚到的。”

成了杀手，来刺杀男爵大人，所以罗青现在才不能动弹。

不需要燕洵详细解释，罗保就已经明白了。

他冲上去，攥起拳头，想打这个好几年没见的孩子，可他现在也不过是十岁而已，离开的时候还那么小。

几年没见，那个孩子长大了许多，模样却没有多少变化，怎么看都还是他的孩子。

举起来的拳头，怎么也没有办法砸下去。

可男爵大人就在旁边看着，如果今天这件事没有交代的话，罗保简直不敢想这个孩子会有怎样的结局。

可能会死。

罗保纠结、难过、惶恐，眼睛开始流泪，老泪纵横，终于是一拳砸下去。

“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大人给我们分肉，带着我们去林子里挖红薯，带着我们去采竹子……林子里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可村里的这些人进了林子，没有人因此受伤。”

村子里的人现在几乎是被燕洵保护着的。

这个事实一直都让所有人都很惶恐，感觉自己太弱，感觉自己能力还不够强，害怕男爵大人有哪一天会厌弃大家，害怕将来有一天村子会失去这些庇佑。

所有人都在努力做事，偏偏罗青跑来刺杀大人。

罗保满脸都是眼泪，“你两个弟弟年纪都还小，几年如果玉米没法丰收，他们都会饿死！是大人告诉我们玉米的储存办法……”

“制作竹筒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步骤，我并没有告诉你们。”燕洵很平静地说，“玉米还在田里，还没有成功收获，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而我，也不会居功。”

罗保身体一震，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燕洵发现了。

他想自己惩罚罗青，想跟罗青解释燕洵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最好是让罗青自己主动认错。

虽然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农奴，但他为了自己的儿子，挖空心思的大着胆子，试图跟燕洵讨价还价。

他完全被看穿了。

“大人。”罗保不敢再说话，‘噗通’跪下，听从发落。

燕洵看向罗青。

“男爵阁下，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动不了吗？”罗青没理会罗保，而是问燕洵。

罗保头更低，恨不得直接缩起来整个消失不见。

“阿爹，要告诉他吗？”小幼崽站在燕洵脚边，低头看躺在地上的罗青，问他，“你父亲为了你求情，你为什么无动于衷呢？”

这是小幼崽特别疑惑的地方，他感觉，如果有一天阿爹出事的话，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护阿爹的，哪怕是不择手段。

“罗青，你还是以前狼石认识的罗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