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午膳时间,路上行人并不多,因着林怀瑾催促,车夫驾车速度飞快。
林怀瑾赶到湖边时,正看到离幽与另外几个将士坐在冰面的船上,用绳子将水中的祝云骁往船上拉。
祝云骁似乎已经将绳子绑在了自己腰间,小孩已经因为在水中泡了太久,失去意识。
心里松了口气,林怀瑾脚底一软,靠在阿季身上。
“少爷,你怎么知道祝将军也下水了?”
林怀瑾听不进去阿季的话,只是喃喃地问道:“他这个样子,像是会害我的人么?”
阿季一愣,思忖片刻才说:“好像是哦,祝将军会亲自下水救人,怎么还会推人下水呢……”
林怀瑾心里憋得喘不过气,唉,头疼,那之前自己想要报复祝云骁,是不是做错了?他误会好人了?
祝云骁浑身湿透,靠着绳子带着小孩儿游到了船边,将怀中小孩托起来递给船上的人,接着便自己爬了上去。
靠岸的冰结实,几人便下了船,走回岸上。
小孩子并没有晕过去,而是颤着身子浑身发抖,小孩父母痛哭流涕,见到祝云骁走上岸扑通一声跪下,“祝将军大恩大德永生难忘,来生给祝将军当牛做马,才能报还祝将军恩情……”
“多谢祝将军……”
人群也响起欢呼声,本朝圣上鼓励见义勇为,救下落水之人赏赐百两黄金,想必不多时此事便会传到圣上耳中。
尽管这国公府的嫡长子、祝老将军的义子或许并不需要百两黄金的加持,但见义勇为的壮举定是会传遍京城。
身居高位却身先士卒,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舍身救人。
林怀瑾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自己眼睛有问题,看不出祝云骁是个正人君子?自己又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可原主若是真的被祝云骁所害呢?若祝云骁此举……只是为了收买人心……那原主之仇又何日才能报得了。
祝云骁嘴唇被冻的发紫,他身上的衣物全都被水浸透,此刻粘在身上,像是有千斤重物拽着他往下坠,冷风一吹,身体不由得打起冷颤来。
他只摆了摆手,命一侧未下水的穿军服的去疏散人群,接过离幽递过来的干燥披风,尽管隔绝了寒冷空气,但冰凉的衣服仍在汲取着他身上的热量,令他忍不住发抖。
祝云骁抬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林怀瑾。
身形单薄,一身白衣直勾勾地望着他,在一众人群中格外惹人注意。
离幽也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到了大少爷。
此刻大少爷眼神中的神情似乎是,难以置信?
祝云骁眉毛轻挑,裹紧身上的披风,抬步走向远处观望的林怀瑾。
只是没等他开口,大少爷先他一步问了句废话。
“你不冷吗?”
祝云骁:“……”
阿季:“……”
跟上来的离幽:“……”
突如其来一阵冷风,祝云骁吸了口冷气,胸口发闷,嗓子发痒,“你觉得呢?”
林怀瑾:“……”
又一阵冷风吹来,他的脑袋被风一吹,立刻清醒起来,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语气有些僵硬:“你身上衣服湿了得赶紧换下来,我这里有马车,送你回府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管闲事,大少爷又补了一句,“不然吹了冷风,身体受了寒气,肯定要生病的。”
只是担心救人的大英雄会因此生病而已,自己并不含有任何私心,大少爷心想。
祝云骁盯着他有些许闪躲的眼睛,猜不透大少爷此时的表情为何有些……心虚?
“那就多谢大少爷了。”
林怀瑾转身朝马车走去,阿季连忙跟过去,掀开帘子。
“少爷,您不回去与赵小姐吃饭了?”
“你去与赵小姐知会一声,我有些事情要回府。”林怀瑾上了马车,又探头出来,不确定地说:“得送祝云骁回去,我这腿脚又走不回去,应该可以理解吧?”
他不知道怎么与赵小姐相处,连接话都能理解错意思,实在是丢人。
赵小姐与原主曾以诗相赠,是知道原主的文采的,若是再继续下去,谈及诗句方面的东西,他必定就要露馅,正好可以借祝云骁的事情赶紧溜。
阿季无奈,“要不给祝将军重新叫个马车?”
林怀瑾拒绝:“不要,我要回府。”
“这……好吧,少爷,我很快回来。”阿季说罢,向车夫交代了几句,便立刻转身向着素云轩的方向离去。
放下帘子,林怀瑾将自己的大外套从侧位上拿起来。
刚做完这个动作,祝云骁便掀开帘子坐了进来,林怀瑾动作一时间有些局促。
刚才祝云骁在与离幽交代事情,不过林怀瑾对对方是否会坐马车一事并无疑问,祝云骁也不傻,虽然他们上差会配备马匹,骑马回去也快,但是浑身湿透若是再骑马吹风,就算不被冻死,也要生场大病。
“大少爷怎么这个时间在这儿?”祝云骁声音里带了沙哑,想必在冰水里泡过,又吹冷风,身上已经染了寒气。
“我与人有约。”林怀瑾答道,看着祝云骁手上的动作心里一慌,“你做什么?”
祝云骁手上动作一顿,“把湿衣服脱了啊。”
他衣服已经脱至肩膀,左肩上那处长疤显露出来,从左侧锁骨直到腋下,林怀瑾知道再往下脱几分就能完全露出来了,上次……那个晚上,他对这条疤痕的印象还算是深刻。
林怀瑾莫名想到那个梦来,脸上突然一抹红晕涌上来,口中竟结巴起来,“这,这马车里又没衣服换!”
“大少爷,咱们走吗?”车夫坐在前边掌鞭的位子,隔着一张布帘朝内喊到。
“额……走吧。”
马车动弹起来,林怀瑾赶紧起身将帘子边角遮住,马车前行时帘子的两个角会来回抖动,虽不至于会有人从这里偷窥,但若真的让人看到他林怀瑾的马车里有个裸男,丢的可是他的人!
将帘子左右两个角都固定在马车内部,又将小窗户上的小窗帘也固定住,林怀瑾这才坐回座位,再抬眼一看祝云骁脱得只剩下裤子了。
精壮的腰身裸露在外,蜜色肌肤上全是水痕,祝云骁坐在右侧,脱下来的衣服被他随意扔在左边。
林怀瑾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还脱啊?”
马车只是个防风的,这里边可没保暖的东西,大冬天在外边不穿衣服可是会……算了,祝云骁冻病了不是好事吗?管他呢!
“你怀里不是有干衣服么?”
祝云骁脸上带着笑,若是平时,这副面容还算正常,但他现在裸着上身,面对着衣冠整齐的大少爷,却并不显弱势,林怀瑾总觉得他笑的很危险……
林怀瑾咽了下口水,喉咙发紧,小声道:“我的衣服跟你有什么关系……给给给。”
话未说完,祝云骁就侧着身子倾过来,吓得林怀瑾赶紧将手里衣服塞到他怀里。
祝云骁就知道他怂,将绣着梅花的白色锦袍抖开,披在身上,大少爷这袍子又宽又长,正好能盖住他全身,虽然双腿仍入冰窟,身上总归是隔绝了冷气。
林怀瑾将袍子递过去便心生悔意,祝云骁总是爱用身体优势压制他,刚才他确实是害怕祝云骁又像之前一样发疯,亲他。
但是现在对方明明冷的发抖,又是在马车上,祝云骁再怎么着,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自己怎么还是听话的将衣服交了出去呢?好像他很怕祝云骁一样。
想到昨日吃饭时自己的示弱,林怀瑾心中懊恼,几次三番下来,祝云骁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怕他了吧?
“见楚未泽吗?”
祝云骁的声音打断了林怀瑾的思路,林怀瑾抬眼,虽然祝云骁肤色并不算黑,但受了冻,脸上发黑,表情却十分认真。
大少爷呛了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呵……”祝云骁轻笑,别开了眼神。
正值午饭时间,林怀瑾病刚好,本该好好在家呆着,现在却在外边碰见,还是离国公府两刻钟路程的此处,定是与别人有约。
但此时尚早,大少爷应该是还未赴约,居然会想着要送自己回府了?
祝云骁想不出其中门道,又将眼神放回林怀瑾身上,给大少爷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看什么?”
“大少爷救命之恩,既然如此,以前的事我也不追究了,我们之间两清。”
他说的是下药一事,林怀瑾反应过来,之前自己说过以前的事情不会再提,祝云骁用了“也”字,是想与自己示好?
但这件事轮得到祝云骁说“不追究”吗?“两清”这两个字里,有包含原主落水一事吗?
林怀瑾搞不明白,他心里现在很糊涂,一方面觉得祝云骁舍身下水救人,定是好人,一方面又因为祝云骁对自己行为轻薄,不敢相信他是好人。
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性子直来直去,但他总不能当面问祝云骁:“是不是你想害死我,还真的派人实施了杀人计划,只是杀人未遂”吧。
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承认啊!
林怀瑾低声道:“祝将军可知道我落水一事。”
祝云骁抬眼,发现大少爷面上的表情十分正经,像是在说什么杀人案件一般。
上次就是说到落水一事,大少爷的神情变得诡异起来,说什么都不肯继续说。
他心中一惊,想来这件事必有蹊跷,恐怕就是大少爷对自己态度如此恶劣的原因。
祝云骁忙启唇道:“当然知道。”
林怀瑾瞳孔中含着无尽痛苦,一张清冷的面容带了憔悴,“那次落水……我差点死掉。”
“我一定会让凶手自食恶果,堕入万劫不复之境。”
祝云骁第一次见大少爷这副表情,大少爷向来或娇或嗔,一番接触下来,林怀瑾在他心中的印象,仅仅是个善于伪装自己的纨绔大少爷而已。
竟然会因为这件事而露出与此种痛苦神情,祝云骁继续试探:“凶手是谁?”
林怀瑾眼神中的痛苦倏然消失,唇角轻轻勾起,软着声音道:“你觉得呢?云骁哥哥,谁会想让我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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