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君子

车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方才走出来停下的大雨又再次袭向地面,阴晴不定的天气哪里适合订婚?连上天都注定这场订婚的失败,云肴又怎么会讶异今天的结果?其实今天,他并没有打算来的。

如果订婚能够请假,随便什么人来代替他一下就好了,他累了,只想睡个好觉,就那么简单。

靳泽的手松开的时候,云肴跌坐在了身下的椅子上,弯曲太久的双腿因为突然砸在了椅子上,传来刺痛的麻痒感。

靳泽突然松开了手,他冷冷地看着云肴摔在了座椅上,车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靳泽的脖子里映出了青色的筋段。

他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动怒是什么时候了,至少这一年里还没有,这些年成长最多的就是自己脾气,如果再往前面推个三两年,他保证今天他和云肴只有一个人都走下这辆车。

“三年后的今天你只想跟我说这些,是吗?”靳泽冷声质问,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们要打响新的战争。

“是家主您要跟我回忆往事。”云肴整理自己被靳泽抓乱的衣领,这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衣服,就这么被人不珍惜给弄坏了,衣领上他随手就能摸到的树叶形状的装饰品不见了,被扯掉了,云肴在脚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靳泽阴沉着脸,他背对着灯光,半张脸都藏在黑暗中,“希望你能熬到走进靳家大门的那一刻,我会敞开双手欢迎你,云肴,我们会有新的故事。”

他的语气里没有期待感,云肴不会不明白,靳泽话里的威胁。

随便好了,他又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当年甩靳泽的时候,云肴就知道会有这个下场了。

“好啊,”云肴语气无力,涣散着瞳孔说:“家主,我迟早是您弟弟的爱人,看在未来我会叫您一声哥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一点,可以吗?”

他荒唐的请求,在靳泽耳朵里一瞬间飞过,如果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靳泽会以为,那句话是别人说的。

太嚣张了,一点也不像当初他认识的那个人。

靳泽握紧了拳头,很想发笑,却又半点笑不出来。

谁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推开门,靳泽准备下车,临走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你和靳辰什么时候认识的?”

云肴没有掩饰地回答:“三年前。”

靳泽压下眉头,射出凌厉的眼刀:“这么巧?”

云肴摸着冷冰冰的车窗,指尖没有一点温度,自言自语似的:“嗯,就那么……巧。”

一切都发生在三年前,三这个数字对他们两人都有特别的意义,只不过是好坏之分,过往是无法被抹杀的,是甜是辣该怎么回忆,那是个人的事。

靳泽看了他很久,想看清那张秀美的脸蛋上在写着哪一种情绪,可座椅挡住了些许的光,他看不清楚那张三年在噩梦中反复的容颜。

“砰!”

车门被重重摔上,夜里的身影有几分肃杀之气,远处的男佣看见靳泽出来后慌忙小跑过去,撑起一把黑伞给他挡雨,可靳泽的步子太快,三两步甩开了人。

绵绵雨丝砸向地面,在地上积出几个水洼,云肴借着模糊的窗子看向黑压压的天空,一点光线也透不进,四扇窗户是紧关着的,除了方才靳泽下车时大开车门,吹进来那些冷风,这辆车就没有透风的地方了啊。

可是怎么……那么冷,那么冷。

手机一直在响,他没有去接听电话,他知道是谁打来的,只是这时候,他更想找到被拽掉的那个树叶的装饰品。

他不喜欢残缺的东西,这件衣服他好喜欢啊,他不想被弄坏,云肴趴在车里,像一只几天几夜没吃东西的流浪狗,四处地翻找着什么,与他今晚想给人的印象相悖,毫不得体。

·

宋文舟和花乐的局已经散了,但是他却没提前走,此刻像有什么心事一样独坐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在他的脸上,每次快要息屏时他才动手点一点,拿着手机犹豫不决着什么。

放眼望去,这个酒吧没什么养眼的人,也就宋文舟最得人心,早已经注意到他的女人晃着裙摆走了过来,宋文舟的忧郁气质拿捏了她许久的心动。

“帅哥,有伞吗?”借个东西人来人往间是很正常的,不过在酒吧这种地方,向一个陌生人借雨伞却不是那么能说得过去。

一个打火机,一个外套,甚至一部手机,都可以成为搭讪的借口,唯独雨伞是奇怪的物件,因为不熟悉对方,在雨天里,那也是别人的必须,就算借到伞也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共用,要么对方舍己为人,可陌生人之间没这样的讲究。

借伞就变成了一个十分低等的借口。

“没有,他不喜欢女人。”

宋文舟还没来得及张口,身后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花乐双手环胸走了过来,她一向不爱穿帆布鞋,一身宽松卫衣套在身上,裤子也是肥大的棉麻布,打扮得像个高中女生,闷青色的短发又挺像流氓女痞。

“姐子,我先到的。”花乐指了指宋文舟说:“就算把他掰直了也是我排前面哈。”

前来搭讪的女生感受到花乐的针对,意识到二人可能是相识的,这也没话可说,自认倒霉,踩着性感的高跟鞋出了酒吧。

花乐伸头看过去,一直确定那女人走出了酒吧的门才爽快地一拍手,冲宋文舟抬了抬下巴:“咋样?”

宋文舟撑着下巴看她,满眼都是崇拜:“还得是我花姐。”

花乐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那你得感谢我,论气势这块姐就没输过。”

宋文舟点点头:“那是,我承认,整个酒吧里找不出一个比你更爷们的女人。”

花乐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姐只是不爱打扮。”

宋文舟看了眼她脚上的帆布鞋和宽大长裤,不解地问:“我送你的那套礼裙呢?”

知道花乐今天生日,宋文舟提前备好了礼物,也早就送出去了,他那份礼物藏不住,是打算让花乐生日这天做一回性感小女人的,结果人家根本没套在身上。

花乐坐下道:“懒得穿,没有合适的鞋子。”

“高跟鞋啊,”宋文舟说:“刚才那位女士脚上那双就可以。”

花乐摇摇头说:“不爱穿那些,穿不出那种风骚味,没劲。”

“都是女人差哪儿了?”宋文舟道:“整天大大咧咧的,说话没个分寸,十年你也钓不到汉子。”

“说的谁想嫁似的,”花乐端起一杯酒,“姐不需要汉子,自个过得就挺好,逍遥又自在。”

宋文舟真是败给她了,虽说时代进步了,不结婚似乎成为了一种潮流,备受年轻人的追捧,可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收了花乐,起码也能让她做一做小女人,他太想看见花乐女人起来的样子了,一定让人眼前一亮。

花乐不知道宋文舟在想什么,就见他拿着手机在这晃半天了,不用猜都知道他的意图,花乐瞄了他一眼,老实坐回位置上去,说道:“想打就打呗。”

宋文舟看着她:“嗯?”

花乐晃着酒杯,半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道:“都这么晚了,订婚宴该结束了,不知道问什么可以问他有没有回家。”

宋文舟收起手机:“我没要打。”

花乐咧嘴一笑,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行了舟哥,说我不够女人,我看你也不够男人。”

宋文舟驳她道:“好好说话啊。”

花乐放下酒杯说:“你不打我打。”

这就要掏出手机,宋文舟看她是认真的,赶忙抢住了,无奈道:“你真是我祖宗,行了,我是想打来着。”

“这不就得了。”花乐收起手机,乐呵呵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失恋的总裁,花乐感慨道:“啧,我瑶妹怎么就那么厉害呢,光钓你们这些当官的呢?哎怎么我就没那么幸运,我公司老总叼都不叼我的。”

“试试不跟男人称兄道弟?”

“那不行,和我共事的都是我的战友弟兄,资本家除外。”花乐看着他又补充道:“你也除外。”

宋文舟算半个资本家,是花乐不爱处的那一类,本该在她的交际圈之外,但是她为宋文舟破了个例,因为人实在是有意思,她舍不得把他踢出圈去。

宋文舟就勉为其难感谢她这份心:“谢谢花姐,能被花姐收进战友圈是我的荣幸。”

花乐和宋文舟斗了一会嘴,酒吧许多人都离开了,太晚了,出去开房的开房,回家喊娘的喊娘,花乐也有些困,只能借着酒精消灭困意。

只不过酒吧的灯光太适合入眠,明天还有工作,她是舍命陪君子了,花乐站起来,靠着桌子说:“说真的,我挺希望你跟云肴在一块的。”

宋文舟抬头看着她,花乐的目光是认真的,他扯了扯嘴角,低头说:“没缘分。”

花乐叹了口气:“是啊,要我说啊,舟哥你就是出现的太晚,你要是早个三年出现,云肴现在一定贼啦幸福。”

宋文舟洗耳恭听:“怎么说?”

花乐敞开手道:“说法大了,至少云肴不会颠沛流离的,现在的日子也会很稳定,而不是跟那靳家扯上什么关系。”

“你似乎对靳家有很大的意见?”每当谈起靳家,花乐的语气都是值得揣摩的,只是宋文舟不清楚到底因为什么,“你和云肴的男朋友有过节?”

花乐指着自己,可笑道:“我?”

宋文舟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干掉,推开酒杯说:“你自己说你不看好他们的,我只能这么认为。”

花乐摇摇头说:“那你误会我了,我可不敢。”

宋文舟转了下手机,若有所思地想些什么。

花乐说:“舟哥,如果云肴这次没订上婚,你会再去追他一次吗?”

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宋文舟已经追求过云肴,并且收到了体面的拒绝,他也说要和云肴做朋友,现在就真的是朋友的状态,只不过云肴会有意避着他,宋文舟能感觉到,只是没拆穿。

一直跟他保持着这样似友谊又似陌生人的淡淡交情。

只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继续和他相见。

“不敢下定义,”宋文舟说:“得结合实际。”

“什么实际?”花乐侧头问。

宋文舟道:“考虑到他是否真的会恢复单身,万一他们订婚成功了呢?我有什么理由插足?再者,他们刚刚结束我就去追云肴,算不算趁虚而入?”

花乐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却笑了,自顾自摇摇头:“所以舟哥,你有时候得逞不了,就是因为你太君子了,都什么社会了舟哥,还这么小心翼翼的,你看,云肴都跑去跟人家订婚了。”

宋文舟坚持道:“这不是君子不君子的事。”

花乐知道宋文舟是什么人,才敢开他的玩笑,正因为她知道宋文舟的人品,才希望云肴能和他走在一起,可造化弄人,这样合适的两个人就是擦不出爱情的火花,真让人头疼。

“云肴已经回去了,我刚才跟他发过消息了,订婚宴没成功。”花乐一早就得知了消息,在乎这场订婚宴的不止是宋文舟,还有一整天都提心吊胆,过不好生日的花乐。

宋文舟提起了精神:“为什么?”

说不出是因为惊还是因为喜,二者皆有吧,但更多的是好奇,他好奇云肴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拒。

“没明说,”花乐道:“云肴说是因为靳家的人没同意,具体没说因为什么,我听着他声音挺累的,就让他回去休息了,没多问。”

宋文舟放松的心情一瞬间紧张了起来,云肴订婚他茶饭不思,现在订婚失败了,他还是没办法平静,口袋里的手机发烫,传着烧人的热度。

“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花乐摊开手:“云肴没有订婚成功,被靳家的人打击的正惨,这时候去送个温暖的话……”

“你好像早就知道订婚会失败。”花乐又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宋文舟见过靳家那个二少爷,他对云肴挺不错的,不会让人觉得只是玩玩。

花乐故弄玄虚:“因为我不看好的人就是很难走到一块呀,因为靳辰才不是问题。”

宋文舟探究着花乐话里的意思。

花乐点到为止,并未多言失言:“舟哥,相信我,云肴不会和靳辰结婚,只要靳家有那个人坐镇。”

宋文舟云里雾里,可花乐不对他说,交代完这么一句就拍拍他的肩离开了,留下他自己做要不要趁虚而入的决定。

只要想着现在他喜欢的人被拒,正在受冷漠,受孤寂的折磨,正是他送上关心最好的机会,宋文舟心里的正义感就会摇摆不定。

可现在去关心他会不会太伪君子了?目的太明显了?但是花乐是云肴的朋友,她不看好云肴现在的恋情,靳家那位定然是有不被花乐满意的地方,而花乐对自己的支持……

正在宋文舟纠结苦恼着的时候,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人备注的一个“云”字,纷乱的思绪顿时被理清,脑海里跳过无数种可能,然后迅速归于平静。

宋文舟接听电话,声音飘忽:“云肴?”

那边传来云肴柔和的声线,似绵绵暖风,抚平宋文舟心中躁动:“舟哥,明天可以陪我去一趟怀州吗?”

这算什么?

很久没有主动联系他的云肴,在失败的订婚之后邀请他一起去某个地方?不是简单的见面,而是一同去某个城市,这代表什么意思呢?云肴接受他了,是暗示吗?还是……

宋文舟很想问一句他今天晚上订婚的事,为什么没成功,现在又是怎么想,和他的那个男朋友还好吗,为什么不让他的男朋友陪他去而是自己,可这许多问题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最终一个也没问出口。

问那些做什么呢?云肴能够主动联系他一次,就是天大的进展。

宋文舟松了口气,没问去做什么,没问他心里百转千回的各类情感问题,只柔声应答道:“好,明天我陪你去。”

是了,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圣人?

至少他宋文舟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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