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的灵液，既是拿了，也该道谢一番。”

洞穴深，那道声音回响了几转才停止。

弥卅收回探出去的脚，将鬼力凝练成刃，咻咻的飞向池面。

“装神弄鬼，出来！”弥卅着急赶回去，声音不由得加重，理不直气很足。

鬼刃接触到池水，便被吸收了，自然也没有把对方逼出来。

不等弥卅再发作，突然一道风卷向自己袭来，风卷来势汹汹将弥卅整个掀翻，掉入池水中。

“胡闹…”

轻微斥责的声音传出来，菩提乖顺的收手，仿佛方才出手的不是自己一般。

弥卅落水的那一刻就要调动鬼力，几番尝试倒是气息不稳，呛了几口水。

“咕噜…咳咳…”

不过，他喝下几口灵液后，睁开眼睛一看倒是因祸得福，见到了灵液的所属者。

高台上，一朵绽放的赤色血莲悬浮于上房，整朵莲花占据了大半个空间，而莲花中央有一人。他赤脚踩在莲心上，左手右手交叉，半放在身体前方，闭目养神。而在弥卅踏入的那一刻，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半阖半开的看向闯入者。

对视的那一眼，弥卅自诩艳绝的容颜在那人面前，自惭形秽。

饶是常年被夸赞容貌，弥卅也看的失了神。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神明不可…亵渎。”

弥卅回神，垂下眼眸，再没有看一眼。

此处空间一时陷入沉寂。

一声轻叹，打破了僵持。

余光之下，弥卅隐约看到血莲消失了，那道身影也一同消失。

良久，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弥卅，转了转自己僵硬的脖子，哪里有什么血莲，神影，只留高台。

鼻尖轻嗅到一股极淡的香味，昭示着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眩晕感袭来，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没有什么高台，灵池，只有一只蒲扇翅膀的魔蝶在眼前乱飞。

见他清醒过来，魔蝶缓缓飞远，然后变换了形态。

少年的容貌朴实无华，眼尾的图纹却是让整个普通的面容有了惊艳之处。那里画着半只魔蝶的图样，颜色也很独特，是靛青色，眼睛轻眨间那魔蝶像是活了一般。

弥卅的眼里带着惊叹，却没有直接夸赞，因为他发现这少年比自己高出不少。不过，双方相隔的远，弥卅那点不忿之意，来的快，去的也快。

“殿下，魔尊派奴前来寻您。”裴奕右手抵住胸口，做着尊礼。

弥卅微点头回应他，脑海里频频浮现赤色血莲，对视的那一刻，画面印象太深，他依旧缓不过来，他清楚的知道并不是错觉，幻觉，或者自己想象的。

内心被折磨着，弥卅盯着面前的少年，心里有了数，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魔界，可有疗伤的灵泉、灵池之类的。”

“回殿下，疗伤的魔泉在尊上的寝殿。”裴奕认真答复，心里却是想着，方才自己并没有查探出这位受了伤。

得了答复，却不是同一处，弥卅也明白再耽误时间，便是鬼界礼数的不周到。

“走吧，魔尊该等急了。”

正如弥卅所说，真正的观礼还未开始，一是时辰未到，二是在等鬼界的使者，他这位鬼殿下。

裴奕化为魔蝶在前方带路，追踪是幻蝶族的本能，也是保命之术。

“扑簌扑簌…”魔蝶煽动着翅膀，飞的不慢。

弥卅跟着它前往魔殿，这一路上他也仔细观察过，时不时有风自下方吹来，他心想：“方才的洞穴应该是在天上了。”

魔蝶的速度加快，弥卅也凝聚了鬼力在脚下，追上去。

魔殿入口，裴奕先一步化为魔形，整理了一番衣服，然后左手抵胸朝着殿内，道：“尊上，奴将鬼殿下寻来了。”

“请进来…”冥九珩拢了拢衣服，身体稍微坐正了些。

时辰刚好，弥卅也正巧赶到殿外，手抚过面前，真实容貌显露出来，不过他将眉心的红痣隐藏着，衣装也恢复他原本的一袭红衣，随后他抬脚进入大殿。

他一进入，殿内的所有视线都看向大殿门口，身着金丝滚边赤色暗花袍，露出在外的皮肤泛着冷白，瞧着年岁不大，却是十分俊朗。

弥卅被裴奕一路引着，到了自己的位置前，他道谢后抬头看向大殿上首。

“魔尊，父王身体不适，特派本殿前来参加生辰宴。”

魔尊的形象和他猜想的不同，不是什么残酷嗜血的恶魔容貌，倒是这魔殿内少有的美貌。

一双紫眸，长发披散，嘴角勾着笑，这幅俊美的脸，不像魔，倒像妖。

冥九珩眉心一蹙，状似可惜的说道：“阎王是要注意身体，三殿下平日多替他打理些琐事。”

“本尊可是百年没见阎王，甚是想他。”

听到这一句，弥卅身体一颤，嘴角的笑意差点没绷住，他算是明白父王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了。魔尊那话语和姿态，他不禁要怀疑阎王背着鬼界和魔界联姻了。

面上他礼数做足，拿起面前的酒盏，尊敬的说道：“魔尊大人费心了。”

冥九珩看着少年变了神色的脸，眼里划过狡黠的目光，谁让这小鬼姗姗来迟，还尽出风头。

殿内满座，生辰宴正式开始了。

裴奕一改方才的谨小慎微，中气十足的喊道：“观礼开始。”

话音落，殿内升起一处台面，随后一块通体剔透的魔晶自台面上出现。

殿内的所有目光都看着魔晶时，一人却是起身，声音平静，出口的话却是没有礼数。

“多谢招待，神君不便现身，拜礼已送，本使要回去复命了。”

声音清晰似乎在耳边说着，弥卅抬眼看过去，难得的是，没有任何特点的脸，平平无奇，他仔细分辨过，没有隐藏的痕迹。

“无聊打发时间的，神使大人和三殿下瞧瞧。”

魔尊那夹着的嗓音又传来，弥卅原本探寻的好兴致都淡了几分。

不曾想下面坐着的魔族开始劝说起来，道：“神使大人，神君不会怪罪的，简单观个礼而已。”

其他魔使附和道：“对啊，神使大人今日能来魔界，真是让魔界蓬荜生辉。”

“……”

这一句句，说的是惊天地，泣鬼神，让弥卅开了眼，他算是理解魔尊为何那般说话了，魔族都是这般风气。

不知是那神使被说疲乏，亦或者被捧得高兴了，倒是重新入座。

弥卅对这一出，撇嘴，无视，饮了一口酒，他放下酒盏，启唇道：“过了。”

一场小插曲就这样，来的莫名去的也莫名。

不过很快，目光又重新聚焦在中间的魔晶上，那魔晶发着紫色的光，随后出现了画面，魔殿外的画面。

黑压压一片，都是魔族中人，他们或是拿着礼品，或是拿着乐器，在魔殿外候着。

直到方才观礼开始，他们才沸腾起来。第一位小魔走上前，怀里抱着一本书，看那样式，应该是魔界异闻录，魔晶里的画面清晰，就连声音也传了出来。

“尊上，这本异闻录是小魔阅览千本，才找到的一本最符合您的气质的，请尊上收下这绵薄之礼。”

大殿上，冥九珩半抬着眼，看了一眼那小魔怀里的异闻录。

裴奕会意，变出一只魔蝶飞出去，一息之间，异闻录到了裴奕的手上，他轻拭面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恭敬的双手呈给魔尊。

“尊上，取来了。”

冥九珩指尖萦绕着魔力，随意的翻看着，起初面色含笑，翻看了几页之后，神色深沉下来，整个气势都变了，不过却是很快收敛气息。

一直关注着他的裴奕心尖一颤，他还是第一次见尊上这般动怒，对那献礼的小魔上了心，一只极小的魔蝶飞了出去，附在了小魔的身上。

气氛转变的快，却也有几个魔使察觉到了，尤其是四大魔族的魔使离得近，自然看见魔尊那突变的神色。

弥卅原本就对魔界异闻录感兴趣，那魔蝶呈上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着了，也看到了方才魔尊的异样。

“写了什么呢？竟是变了脸色。”弥卅轻轻点着酒盏的盏口，心里思索着。

观礼还在继续，真正用心看的却不多。

接下来的几位小魔送的也是异闻录，魔尊无一例外都翻阅了，只是再没有方才闲散的样子。

“今日本尊兴致不佳，先回寝殿。”

他悠悠的开口，声音透着疲惫，倒真有几分病弱的样子。

四大魔族的位置上，站起来一个魔使，他满是担忧的说道：“尊上身体不适，得快些护送到魔泉疗养。”

此魔倒也清秀，和魔尊的样貌有个三分像，应该是九冥族的魔使，弥卅如此猜着。

等魔尊离开后，殿内沸腾起来，比之殿外有过犹而不及之势。

场面乱，最是能打听到一些东西，弥卅起身，捏着酒盏看向离自己不远的一个魔使。

他面容俊朗，笑容纯真，问道：“初入魔界，本殿甚是喜欢。尊使，可知道魔界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殿下来魔界，就当是鬼界，随便转。”

“要说这有趣的地方，不妨悄悄告诉您…四大魔族…”

那魔使也是个能唠嗑的，竹筒倒豆子般把四大魔族的秘辛全说了出来。

比如那九冥族快从第一魔族的尊位掉下来了；那赤韦族的族长是魔尊实力下的第一魔，堪称“一魔之下，万魔之上”，赤韦族的魔将在魔军里占了八成；那華秀族近百年，不少族人都跑去了人界，甚至传出族内有住着的人族；最神秘的溟琰族倒是百年没有消息，最近却传出族长是魔女。

弥卅听得认真，那魔使也说的尽兴，倒是没有魔来打扰他们，仿佛这处宫殿只有他们两个一般。

喧闹的声音不复存在，弥卅猛地回神，还是在殿内，不过却是只余些许魔族，其他魔族都离开了，哪还有什么魔使和自己聊着。

他不经意间释放鬼力将酒盏扫落，魔侍过来收拾的时候，他松了口气，抬眼却是对上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深的盯着自己。恍惚间，那神使的眼里绽放了一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