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另一只脚还没落下。普塔雅回来了,她越过沙朵的肩头向室内看,涂途站在“绿色地毯”的位置,张开双臂耸着肩,一脸无辜。普塔雅向着沙朵微笑:“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沙朵这下真不好意思了,这怎么好走呢?
她留了下来。
“学校离这好远吧?一来一回可不容易哦。尝过我的茶再走吧,好吗?”
不是繁琐的步骤,与学校的茶室没什么异样,味道却不一样,茶香更浓。
“原来你是茶艺课的老师。”
普塔雅点点头:“我在课上没有见过你。”
“没有选上。选修课好难选,人数多的选不上,人数少的还是选不上,选到不喜欢的,一点兴趣都没有。选修课虽然是为了学分,但我觉得它还是大学时期的调剂品,可以让我们得到精神释放。”
普塔雅笑起来:“我上大学的时候,没有你这么深刻的想法。选修课嘛,选到了才能有所修为,竞争太激烈了。”
沙朵附和着笑,有些不好意思:“自我安慰嘛。因为我不喜欢我读的专业,转专业不容易,更没有勇气复读,所以只好忍耐。蹭课是个好办法,可是又不能参加考试获得学分,还耽误我的专业学习。那么我就希望能够选到喜欢的选修课,也算是一种补偿。”
沙朵看起来是个内向的女孩子,没想到会如此健谈。见面不多,却敢对普塔雅推心置腹,多半也是占了“老师”这一身份的光。
“老师的课会到学期末吗?”
普塔雅摇摇头:“理论上只有八节课,但是我会待到学期末,因为学校准备的茶室会持续到这个学期结束,就当是选修课的实践部分。下学期嘛,还不一定,这是双向选择的事。”
“哦,只有八个周。老师的考试方式是什么?”
普塔雅依然摇头:“我还没有想好,我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人,明白大多数学生的选修课都是为了学分——我不想为难大家。”
沙朵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老师,我要走了,这里实在太远了,车程超过了我的预想。”
普塔雅没有收沙朵的茶钱,送她出门时添了一句:“我的课已进行了两节,如果你来听,完全跟得上。虽然不算学分,对于个人来讲,意外收获才是最让人惊喜的,就像你在学校的茶室发现了我留下的名片,寻宝一样,不是吗?”
茶室名片也是设计专业的学生制作的,这出乎普塔雅的意料。茶室简陋,名片却是简约而不简单,上面设计了一把茶壶,袅袅的茗烟,印了普塔雅的名字和地址,置于学校小茶室的两张桌上,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沙朵只管笑着,有些答非所问:“可是太远了。”挥了手,缓步而去。
涂途奔过来看沙朵走远的背影,唉声叹气:“她说话好直接呀,越听越不受听。”
“我看你听得比我认真多了。”
但在学校的茶室,沙朵又成了郁郁寡欢的人,常常下了课在茶室里呆坐着。普塔雅只有周二在学校,可是到了周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沙朵又不出现。普塔雅感到自己要望眼欲穿了,就是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反而座位上多了一个俊美的男生。多了一个人,却不多一杯茶。
学校的茶室容许学生歇脚小憩,不喝茶也是可以的。
其实沙朵每次坐在茶室时,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张望,有时呜呜泱泱一群学生奔来跑去,却是自始至终都未看到抬起头的沙朵。
沙朵不爱呆在宿舍,她学不会与那些人相处。其实舍友们还是友好的,有时沙朵回去晚了,还会有人替她打热水。她与舍友的交谈不多,常常一个人上下课,大家却没有完全撇了她,替她占座或主动坐到她的身边。遇到小组合作,她也不会被落下。这样的宿舍氛围,留给外人融洽的感觉。但她就是觉得孤独,甚至于时间过得煎熬。于是,她又宁愿将时间浪费在来往茶室的路上了。
没有课的时间,大多是在下午。中午饿了肚子来,傍晚伴着斜阳归。
这天来得晚了些,依照时间看,完全没有必要来回奔波。可能是习惯使然,沙朵出了心理老师的办公室,沿途坐车到了普塔雅的茶室。
心理老师也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她习惯聆听,给出的建议几乎是书本上得来的,很少发表自己的主观意见。她听得很认真,眼镜也跟着活动的认真。左手不停地去扶那眼镜,让人怀疑这眼镜的真伪。有人喜欢脸上有一副眼镜,这样显得人儒雅;有人就不喜欢,它像一扇门,隔阂了眼睛看世界的距离。
“心理老师觉得我心理有问题,写了纸条托班长给我。我一直拖着没有去,但觉得这样不礼貌,所以今天就去找了老师。大多由我说出我的想法,但我觉得心理老师给我的建议又说不通。早知道我就胡乱填写学校的心理报表了,同学们都是乱填的,只有我当了真。舍友们的爱好,我又没兴趣。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我有一个表姐,我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快乐,但至少表面上过得去。我好羡慕她那种虚伪的善意,可以保住大家的面子。虽然……虽然她过年那天……我还是羡慕她,终于可以反抗……”
沙朵说一句,停一下。似乎在等待普塔雅的回答,却又抑制住普塔雅的发言**。普塔雅索性不去理她,脸上保持了固有的微笑,只忙着自己的事。沙朵说了一会儿,起身去看那“绿色地毯”,与上次一样的茫然无措。忽然看到一个小球进了小窝,惊呼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普塔雅回转头来,镇定笑道:“或许你就是眼花了。”
涂途捂着嘴巴发笑,一双月牙似的眼定定地看着普塔雅,得到了一个嗔怪的微笑。
普塔雅希望能在课堂上看到沙朵,但明明看到沙朵的身影在教室门口逗留,就是不在教室内停步。沙朵在周二是绝对不在学校茶室出现的,依然只有那个俊美的男生,享受着独处的时间。
学校茶室的两张小方桌不知是从哪里淘换的,铁制支架、原木桌面,一看就是便宜的物件,应该是从学生那儿得到的“捐助”,不知是哪位学生不喜欢了放出来或者是从陈年搁置的仓库里翻出来,跌跌撞撞的摆到了这个地方。桌面有磨损的痕迹,不妨碍使用。这种循环使用的方式还是可以接受的。静静地坐在这里,想象着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利用了这桌子做了什么样的事。
天色真好,又是晴朗的一天。阳光肆意倾洒,使人感到浑身暖洋洋,连心底也被照耀,变得明朗而欢愉。沙朵的床铺是靠近阳台的,自然不会错过阳光的青睐。但此刻,她想让她的被褥享受更多的暖意,迅速收拾床铺,抱起被褥奔向天台寻个好位置,铺展开,真真是阳光做被。
女生们喜欢被子上沾染阳光的味道,将头埋在里面,夸张的嗅着,再抬起来,头发乱了,心情却是好了。
舍友们或站或坐在讨论着什么,不时发出笑声。友好的舍友也会顾及沙朵的感受,扭过脸来询问她的意见。沙朵不加入舍友们的讨论,只用笑意来回应。她自顾自的一趟趟往返于二楼与天台之间。她从天台上看过校园,近处的、远处的,可以看到一大片空间。眼神落在一隅,那俊美的男生恰巧抬起头来,沙朵自忖他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却在正视她时没有得到热烈的响应。她又不免向前探身偷眼看,那男生只留下了背影,身边多了一个女生。
沙朵无声的整理着自己空荡荡的床铺,舍友们乱嚷嚷的,无形中分成了两个互不相扰的世界。她突然窃笑一声,大家向她看过来,她的脸立马换上了浅笑。宿舍里又恢复了热闹。沙朵别过脸去暗笑,其实天台那么高,底下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她。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便成了缠心的事。她没有希冀一定要发生的事,但在心里留了小小的空间。
春天最为俏皮,像活泼的小孩子闹情绪,急速地上升又急速地下降。天空一会儿是晴朗的蓝,万里无云;一会儿又成了阴沉的灰,乌云散落。涂途笑说这就像那位叫沙朵的女生,一会儿沉默不语,一会儿滔滔不绝,猜不透她的心思。
“这就是青春吧,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抱怨他人的不理解。是小情绪,也有小憧憬。”
涂途捂着嘴笑:“花晨月夕、餐云卧石,‘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人家说秋天才添愁,你们这些人,放着大好的春光不好好享受,却在这强说愁。”
普塔雅说:“其实心情低落大多出现在明媚的春天,反而萧瑟的秋季不会给人过于压抑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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