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然升起多时,月亮的影儿还没有完全隐退,在万里的湛蓝中现了一片小小的灰色,似是一个玻璃种翡翠镯子悬在那里,发出神秘悠然的光。那光不足以成为日光的点缀,也掩不了它的华彩。
普塔雅准时来到茶室,还没将门打开,一眼就看到了伏在柜台前沉睡的涂途。她走进去,手里的包还没放下,先悄悄扯出了涂途手里的画纸。上面是桑燊笔下的美人,身着白色垂地连衣裙,腰间系一条竹青色长带。裸露的手臂冰肌玉肤。鸡心交领显露了她白净光秃的脖颈。齐腰的长发带了微卷,散在后背,又从脖颈间编了一条松散的辫子搭在胸前。她的脸上不施粉黛,带着恬淡的笑容。一手执毛笔写了小楷,一手按压着平整的纸张。
普塔雅默念着上面的文字,从右至左,从上而下,密密麻麻数千字,墨水从深到浅,直至最后只留了水的印渍,眯了眼睛辨认着,不觉念出了声儿:“……当一阵轻风拂过,模糊了他的影迹,湿润了她的曈眸。”
涂途被普塔雅的喃喃自语吵醒,稀里糊涂地打量着站在眼前的人。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普塔雅从模糊到清晰,完整地出现在涂途的眼眸里。
“你来了呀?几点了?”涂途从普塔雅的侧身处看向茶室外,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普塔雅将手中的画纸递给了涂途,笑着看她的惊讶表情。涂途将上面的文字看了反复看着,疑惑地自语着:“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一开始只有画,没有字啊。”“你倒是观察的仔细,我就是那么一收,看了也不在意。你要是喜欢这些,你就收着,我问过那两个人了,他们都说不要了,本来就是拿来练习的,不放心上。”
涂途的眼睛随着忙碌的普塔雅而移动,问道:“他们不在意?这么美的画,这么好的字,竟然不在意?真是可惜了。要不说嘛,百闻不如一见,若是你们都见到了,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唉,‘花开花落终有时’,‘人不见,水空流’。”
“你也不必‘水空流’了。桑燊是要参加一个美术比赛,所以作了那些画;蔓歌是要写了稿子投出去的,就写了那些练练手。他们写了画了,就随手丢了,若是局限在这里面,思维就会被禁锢,不会有新的创作。”
“是这样啊。”
普塔雅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应答着:“他们二人本就不相识,只是恰巧在同一时间段里需要这么一个的环境,出了茶室的门,各奔前程,各自安好。”她突然停下来,立在柜台后面思索着,“也是奇怪,我怎么就会生出二人相识相知的错觉呢?不过呢,缘分这事还是难说的。”
涂途失落的站起身:“我可以将这些纸收起来吗?”
普塔雅点头:“当然可以啊。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我也觉得丢了怪可惜的,可是要我留着啊,我也不知道该收在哪里。”
涂途将纸张摞整齐再码好,卷了筒状扎了纸条,慢吞吞地踱步到立式钟表处.她的手在底座一摸,从中抽出了一个画轴。涂途抽了绳子,打开它,光白的一张。但上面映出了一个浅浅的人影,涂途微微侧了头,歪着嘴巴轻笑了一下,她知道,那是普塔雅的光影。
我是郭多,小透明一个。
从小到大过着最普通、最平凡、最老套的生活,默默无闻这个词放在我的身上也是恰到好处的。上学时老师对我的评语没有新鲜的词儿,用得最多的就是默默无闻四个字,偶尔换了文静二字。我不知道用默默无闻来标签自己对不对,似乎还是有点问题,毕竟我也没有做出什么特殊贡献。算了,不去咬文嚼字。总之,无论何种环境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也就是说,在别人的世界里,我的出现,既谈不上锦上添花,也算不上雪中送炭。站在人家面前,人家还得皱着眉头吸着牙缝,考虑如何安置我的位置。半晌,对方将手一指,用了不带任何感**彩的语调对我说:“你先坐这儿吧!”
庆幸我的运气尚可,出了校门去应聘,第一家就将我留下了,我在这间公司一坐就坐了十年。办公桌椅都换了两轮,我的位置没有改变,身份也没有改变,一切都保持老样子。
早高峰的公交或地铁,没有人在意我有没有顺利搭乘;晚高峰的突变天气,没有人关心我是不是顺利到家。我常常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手指按在打卡器上,温柔的女声冷冰冰地提醒我这个月的全勤奖泡汤了;抑或是披星戴月回到家,肚子饿得咕咕响,天呐,通勤时间都快赶上上班时间的四分之一了,我直接仰面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有一次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凌晨四点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亮着,整个人毫不顾及形象的赖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换,手腕上还套着提包的带子。忽然想起桌上的大海碗还泡着方便面,已经变凉变坨,碗里的水都被面给吸干了。
我翻了个身,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瘪着嘴眨巴着眼睛,好容易酝酿了感情,自以为会梨花带雨美世无双,却只冒出个鼻涕泡,眼泪竟然不争气的收回去了。我被自己给气笑了,将头埋在枕头里,发出似哭非笑的难听声音。
不知道爸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有何想法,或者说得好听一点,是有何种期望。“多”这个字,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倒真显得我“多余”。我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城市呆了十多年,爸妈除了在年节问我回不回去,其它时间全然不顾。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由”,只觉得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同学群里少不了活跃的人,我永远都是潜在水底的那个。
有一个女同学高调宣布又要结婚了,这个“又”字可以说明她的感情生活很是丰富。她都不知道谈了多少恋情,婚都离了两次,但人家在“婚姻市场”里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号召力。而我,被别人标签为大龄剩女,至今没谈过一次完整的恋爱。
没有人喜欢我!
我相貌平平,亿万人中不起眼的一个。我也没有才艺加持,成不了人群中亮眼的存在。天生五音不全,没有文艺细胞。在学校里就被排除在文艺表演之外,上班后每次都会拖年会表演的后腿。我连火柴人都画不好,歪歪扭扭,毫无美感,也不滑稽。至于学习方面嘛,马马虎虎,有惊无险的读完了书,考上一所算是“大学”的大学,成为了家人口中所谓的大学生。
我爸妈对此感到自豪,常常说我作为一个大学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他们没有想到大学与大学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何况是形形色色的人。所以,他们平时很少与我联系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大学生就应该所向披靡。
一晃,我这个大学生告别学生生涯整十年,我不觉得三十多岁的人就是老了,一直认为自己还未完全脱离学生的“稚气”。古人云,三十而立。我没有在古代呆过,只从文字里见过古人三十岁的样子。我承认我这个三十多岁的人在某些时候还是小孩子心性,在同龄人忙着谈婚论嫁、考研读博、升职创业、二胎三胎的时候,我下班之后考虑最多的是在车站前买一根淀粉肠或是到公司附近的商业街买点薯条,然后回到出租屋里半躺在床上追剧,这足以使我无比快乐。
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想法。感情与婚姻,顺其自然;升职与加薪,顺其自然;旅游与归乡,顺其自然。凡事都讲顺其自然,因为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同时我也知道,这样的生活带着点颓唐的意味,可是我上班时勤恳,下班后本分,这有什么错呢?
我的工作每周一到周四有晚间会,每周五是团建会。一周有五天需要九点下班,早下班的情况几乎没有。周六再上半天班,通常被无情地延长到傍晚时分,夕阳斜射,投下长长的影子,我手里提着刚买的水果,一边叹着气,一边慢腾腾地踏上楼梯,向着楼上的家走去。
第六感是上天给予女生的特有天赋。怪不得我今天总是叹气,就是到了家门口也是叹气连连,原来不单单是疲累,更是上天给我的提示——家里的电梯罢工,害我的腿疼了一个多星期。
大厅里早已聚满了人,电梯在这大半天里就没有正常工作过。男女老少站在那儿唧唧歪歪,宁可浪费时间也不愿走楼梯赶紧回家。已经立夏,但这座城市的夏天来得要晚很多,至少这两个月不适宜穿短裤短裙。看我就行了,早晚还得罩一件略厚一点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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