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两边的商铺关门的比较多,多半也是位置偏僻的原因吧。若不是跟着马德琳,也不会搭上这条线路临时下车。我一边向前慢慢走着,一边前后左右探着环境。我在一扇落地玻璃窗前停下来,上面清晰地印出了我的身影。抬头去看,店牌上写着“茶隅”二字。

“是喝茶的地方吗?”

我向着落地玻璃窗内探看着,但看不真切里面的样子。这样的窗子有一定的保护性,只可从内向外看。有人从里面出来了,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她有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一双大眼睛清澈而明亮,透出她的聪慧与狡黠,似乎能够生出许多话来。她的五官单拿出来该是很漂亮的,但组合起来却并不标致,好在漂亮的眼睛给那脸加了分,连带着五官也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我从她身上的围裙猜想她与这家店铺的关系是紧密的。我心里说:“她马上就要跟我说话了。”

我想错了!她既不邀请我进店,也不向我推销店铺,更不会不耐烦的赶我走,这点和其他开店人不同,不会使我感到窘迫。

但我还是跟着她进了店里,只因她一个回眸的眼神,我像是她的影子,亦步亦趋。

这果然是一间茶室。

进门右侧是柜台,左侧是饮茶的区域。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木长桌紧临落地玻璃窗,两边各安置了同样材质的方椅。桌上铺一条淡青色桌旗,空处摆一盏上镌白梅的透明花灯。桌子上方吊有四个灯笼,绘有各种图案。其他桌椅或方或圆,容一二人坐,浅浅的各种色彩,是现代气息的简约风格。

茶室仅有一人在照料,她已经走进了柜台后。我的眼睛追随着她,也站到了柜台前。她并不招呼我,自顾自地忙碌着。我看着柜台后又高又大又宽的橱柜,它很像中药柜,抽屉上没有标签,里面应该装着各种各样的茶叶吧。

我像一个初见世界的懵懂婴孩,对这里有着新奇的感觉。柜台上有一个木框摆件,内里嵌着一个相框,旁边的留白,上端吊着一盏小小的灯,端是一个可翻转的小小沙漏,正在滴落着五彩的沙。相框里有一张肖像画,齐脖的稀疏的短发,直垂眉下的齐刘海,一对内双的眼睛带着浓浓的酸楚,脸盘又肉又圆,抿着嘴巴又像笑又像忍着哭泣。

这肖像画似曾相识,我的手不自觉地伸了出去,略一触碰,内里嵌着的木制相框,便三百六十度转个不停。我被吓了一跳,忙缩回了手。柜台后的人面带笑意的看着我,这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我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丝笑,眼睛四处寻着可以落下的风景。

柜面上移过来一只手,推着杯子停在我的面前:“尝一尝吧,会缓解你的紧张。”我右手的三根手指轻抚在杯壁,感受着从内透出的温热。

很巧,我在回途的车上又见到了马德琳。这次没有邀请我相坐。她坐在公交车的后方,眼睛盯着车窗外。我想她一定是看见了我,只是她的气场发生了变化。我假装找座位偷偷观察她。香槟色的高跟鞋、黑色的直筒裙、西装式短身外套、略带凌乱美的高盘发、玫瑰金边框眼镜。这副模样,我并不陌生。我在距离她三排座位的斜前方坐下来,她忽然扭转头来对我轻轻点头,我赶紧嘴角上扬以作回应。她抬手扶了扶眼镜,又看向车窗外。

只是七天的病假,再回来,公司的氛围却好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本来就是透明的一派,现在更像是冰冷的、散发着寒意的黑影,与周围洒下的阳光格格不入。连那楼底下的猫也好像是怕了我,任凭我如何喊它,都不愿理睬我,甚至在逃走时踏翻了我给它准备的饭。我蹲在原地吸着鼻子,用手背抹了抹干燥的眼睛。

我的名字又一次上了裁员名单,这次是真的。已经有接替我的人。早上,部门经理在我落座的第一时刻对我说:“周五离职吧。”我脑子发懵。她的语气毫无转圜余地,又加了一句让我颇感讽刺的话:“正好可以有个双休。”

接替我的人已经到岗一周,是个文静的女孩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她的确比我聪明的多。我不需要多加言语,她看一遍就知道接下来如何做。我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也不敢与人锱铢必较,何况是这样温顺的女孩子,我更不会明着使招或暗里发坏。更何况,今天周三,离着卷铺盖走人只有两天。

我除了吸溜鼻子,什么也不会,眼泪都不会有,真是可怜。人都说摆烂的日子是过得最快的,我在公司被迫摸鱼了两天,简直像被囚禁一样。我不必参加周五的团建会,但在排队打下班卡的时候,有同事起哄要我开离职庆祝会。

“哪怕买杯奶茶也好嘛。”

我低下头不去理睬,同事们却越说越起劲。有要吃烧烤的,有想吃家常菜的,有的提议吃自助餐,好像我是开饭店的老板,一定要我的钱包出出血。接替我的女孩子为我解围,她提前点了奶茶外卖,人手一杯。大家一边打卡一边手持奶茶,立在电梯门口。

其实我并不感激她,那是她为了自己才做这个好人的。我的离职手续很痛快,与公司再无瓜葛。在与财务办理交接事宜时,同时我也得知接替我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她是某部门经理的亲戚,今年大学毕业。

以往下班,想要迫不及待的回家。今天不一样,随便上了公交车,待它到了终点站,再随意搭乘另一辆,就这么转啊转啊,转了五六辆公交车,我又来到了那间茶室。

那人仿佛是预知我会来一样,在我露面时,就已经将一杯茶放在柜台上。柜台上的木框摆件也在忙着,内里嵌着的木制相框三百六十度转个不停;上端吊着的灯,发出柔和的光,下端的沙漏缓慢地滴落着五彩的沙。内里的相框快速的转,又慢速的动,里面镶着的肖像画转着圈的瞪着我,我恍然有了照镜子的感觉。

我依然用右手的三根手指轻抚在杯壁,感受着从内透出的温热。我来了两次,但我一次都没有喝她递过来的茶,只是礼节性的用手抚着那茶杯。我没有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里的氛围,说它安静吧,我却总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角落里竖立着一个不合时宜的立式钟表,我疑心后面藏了啮齿类动物;说它热闹吧,更不恰当了,虚空着好多座位呢!

我怕黑,现在倒是不怕了。我从茶室回到家,一直没有开灯。

整个屋子一片黑暗,我坐在床上,交错着两条胳膊搭在弯曲的腿上,整张脸埋进胳膊里,自我想象会哭得梨花带雨,真实情况是什么都没有。我就这样在家里呆了两天,我格外喜欢黑夜了,只有在黑夜降临时,我才不会有莫名的紧张感。你不知道那颗心跳动的有多厉害,真是骇人。

忙碌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呆着,当遭遇难事或喜事时,就想找一个相熟的人倾诉,又不愿全盘托出内心的感触。你看我有多么矛盾。我的生活太简单了,连倾诉的人都没有。

我之前是有一个好朋友的,我固执地以为我们是闺蜜。掐指一算,我们已有五年没联系了,早已没了以前的约一约。

我俩从小就认识。小学毕业以前,我俩住一栋楼,我楼上,她楼下,每天早上都是我搬着小板凳冲着地上打三声,然后静听楼下的门一响,我俩再搭伴儿去上学,只不过我俩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中学六年,我俩竟奇迹般的进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我的成绩已经是马马虎虎,她的成绩不比我好,却总能与我待在一起,几次分班还是在一起。

我俩都白,但白的程度不一样。她的白像雪一样,比我更胜一筹,自然比我更有吸引力。可惜,我俩的青春都很平淡,不,她比我好得太多,之前她与某个男生有个小小的绯闻,只是玩笑话,但也足够引起我的嫉妒。

她的工作风生水起,毕业一两年间这里飞那里跑,见了不少世面。那时她特地跑来看我,还没寒暄几句呢,就挤眉弄眼的,右手不停的抚着左手,拿眼睛瞥着我,向我炫耀她那价值不菲的手表,嗲里嗲气的说:“将近六千呢!”

我也有手表,二十块!我最喜欢的罗马字标志,一块电池走了三年多,丝毫不逊色那“六千块”。说真的,不酸。但那时心里有了隔阂,错在我,是我故意疏远她的,原因是她谈了一个男朋友。

没那么多狗血的事!我和她男朋友只在她的手机上见过几张照片,现实中毫无交集,对他也没兴趣。她嘴里说着不喜欢,抱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际上却很满意。人家谈恋爱,碍不到我的事,我承认我小心眼儿,我被人家的恋爱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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