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啊怎么就过年了

折门移开,吊灯像只八爪鱼一样攀附在天花板上。伸出的触手末端坠着玻璃珠,做成含苞梨花状,柔和而明亮的光从灯蕊中流转出来。

想参与程家的除夕宴,只要不请年假便可。各位大正月的还留在程家的园子里帮忙,程阿金觉得自己要是苛待了谁,那势必是天打雷劈。

铺着白绸红缎的长桌摆在当中,烛台托起蜡烛,托盘底部的缠丝如丝萝般缠绕于烛身,将蜡烛扶得笔直。各类菜色四十八品,顾及到餐桌长度,每盘做了两份,加起来统共九十六盘。

白瓷盘光可鉴人,盛的是驴羹鹿炙、蓼茸蒿笋;青釉杯匀质素色,装的是新焙佳酿、玉液琼浆。众人谈笑自若,各自落座,席上烛光融融,丝竹隐隐,歌声袅袅,私语窃窃。若说疏离,分明人人含喜色;佯评和乐,却有银箸走寒光。

只见富贵乡里、锦绣丛中走过一人,剑眉星目凝留浩然正气,身形气度缀连清风两袖。面容冠玉,叫他傅粉何郎羞杀,脚步澹然,使那凌波仙子愧惭。气质出凡,体格颀长,一身亚麻质地明黄袍服,缝织精致,裁剪巧妙,纹饰绝伦,上题六字“史○利复合肥”,龙盘凤舞,不可直视。

程遂翩然落座,锐利而果断地瞥向唐蒄和宋迤:“有人把我那一层的厕所堵上了,我不说是谁,希望这两个人能在今天结束前向我认错。”

唐蒄和宋迤挤在一起,心存余悸。余下的人心中坦荡,继续举杯交盏,谈天说地。

程玉和朋友们约好五点半开始连线,因为刚才的风波,她没能准时连上。她戴上一边耳机,屏幕上六个聊天框都亮起来,大家在说话,声音传到耳朵里吵吵嚷嚷的。许双卿说:“程玉来了。”

安鹏举问:“程玉怎么晚到这么久?”

程玉看了眼时间,嘀咕道:“就迟了五分钟。”

“你说什么?”执着于不起身就夹菜的陆灯凑过来,挥手道,“燕子小安,你们都在啊。”

余燕子象征性地跟陆灯问好,兴许是她不想打搅自己的年夜饭时间,就没再多说话。

程阿金敲着杯子站起来致辞,朗声说:“今天是除夕,一年到头就这天和清明节是好日子。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一年过去,祈求自己的人生不再像去年一样发烂发臭。”

她说得很大声,连电话那头的人都听得见。许双卿低头忍笑,余燕子无动于衷,唐霖默默把手机音量调小。程遂把程阿金拉下来,接替她的岗位向大家送祝福:“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两份小礼物,相信大家一定会喜欢。”

众人欢呼一声,不在现场的许双卿小声问:“你们家那么有钱,会给什么礼物啊?”

程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程遂笑了笑,说:“先说比较拿得出手的一件,我在这东西上费了几年心血,在市面上是孤品,千金难求。”

话说到一半,熟悉程遂的人心头皆是涌现出某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程遂变魔术般从桌底下掏出五十多套麻袋背心,兴冲冲地拿给大家展示:“这是我亲自制作的无价之宝!”

刚抬头的希望被她一脚踩灭,餐桌上嘘声一片。赵姐想着翻过这篇:“第二件礼物是什么?”

程遂意兴阑珊地收起背心,颓然坐下:“这个入不了你们的眼,剩下的你们更看不上。”

不知是谁扬起声音喊道:“连大麻袋这种宝贝我们都收下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拿的?”

众人哄笑,坐她旁边的程阿金也跟着笑了。程遂推开手边的筷子,叹口气说:“就是普通的红包。”她刚说完,又小声补充一句,“没新意。”

欢呼声像弹出的香槟木塞,砸到程遂的脑门上。赵姐冲上去用力抱住她,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麦克风,激情献唱《恭喜发财》。

“我们也能有红包吗?”谢昭阳问。

“嗯?”对面望着电视的卷发女人听见这句,转头对她灿烂一笑,“当然有,待会儿安阿姨会像圣诞老人一样把红包放进你的袜子里。”

她伸手揽住身边坐着的安鹏举,话里有话地玩笑道:“可惜我们小安的袜子太难找了。”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这个!”安鹏举挣开她的手,撅着嘴用筷子用力戳碗里的豆腐,“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我现在已经不会这样了。”

“哈哈,如果不是谢昭阳跟你妈妈说了这件事,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把袜子藏在哪儿呢。”坐在谢昭阳身边的女人用手指点着安鹏举调笑,偏过头看谢昭阳一眼,笑着说,“你还真是喜欢小安姐姐,跟她有关的事无论什么都记着。”

许双卿震惊,谢昭阳不敢说话。

安鹏举妈妈手压在安鹏举肩上,热情地说:“哪里哪里,我看是小安喜欢你们谢昭阳才对吧。上学期期末为了和谢昭阳一个班那么努力地学习,我差点要以为她被外星人顶替了。”

程玉疑惑,安鹏举脸色铁青。

“小安喜欢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哈哈。”谢昭阳的妈妈用力推了推谢昭阳,回敬道,“我可是天天看着的,谢昭阳最喜欢你们小安了。以前听说小安要上学,也跟我吵吵着说要跟去。”

为什么要说这些!谢昭阳正要阻止这两人继续说下去,谢明月腾地一下站起来往门外走。

谢垆惊诧地看向谢明月:“明月,你去哪?”

“啊?我没去哪。”谢明月回头,凄然道,“就是想起楼下有个停车场,我去车底躺一躺。”

许双卿笑着听她们那边的动静,无意识伸筷子去挖鱼眼睛。这一幕又被许元媖看见了,许元媖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埋头假装吃饭。

老许拿起手边的饮料浅浅喝了一口,郑重其事道:“各位,今天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许双卿看过去:“怎么了?”

“我升职了,以后不要叫我老许,要叫我许主任。”老许笑得一脸耀武扬威,她端详手中的纸杯,对着许元媖扬了扬杯子,“你有福了。”

许元媖翻个白眼说:“我能有什么福?”

“当然是pet的口粮问题,有钱就能给你改善伙食了!”老许猛地将一袋粮食冻干摆到桌上,“这是我下班的时候买的,感不感动?”

许元媖看着那袋冻干,感动得流下眼泪。

电视开着,算个背景音。余燕子和周锦在认真吃饭,程玉和陆灯在用勺子和烛火烧**酱,谢昭阳和安鹏举心照不宣地在屋子里找耳塞。许双卿看唐霖像是独自在房间里待着,心里觉得奇怪,问:“唐霖家还没开饭吗?”

“我们这边晚饭吃得早,现在已经结束了。”唐霖抓抓头发,道,“大师是不是一直没说话?”

明显是坐在墙角的周锦正在看旁边,听到唐霖提到她才回过神来,捧起手机在群里发了一条文字信息:“我这边人很多,特别吵。”

“再吵能有宿舍长她们那边吵吗?她们那里好像发生战争了,我好像听见了机枪的声音。”余燕子帮姥姥夹菜时不忘嘲讽,淡定地说,“我还挺好奇你们枕棋氏欢聚一堂是怎么过年的,就算是吃播博主也会开着声音说句话吧。”

程玉和陆灯出来帮腔,周锦向来没主见,听她们撺掇几句就把麦打开了。

戴着耳机的程玉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只听离周锦所在位置十米开外的法衡气沉丹田,劝酒的声音直冲苍穹:“泯芳师姐,我敬你,我尊敬你,你是我的偶像,求求你喝我这杯。”

泯芳起初还想推辞躲开,不料法衡紧紧揪住她的袖子,盛满的酒杯停在她嘴边,再挣扎下去得洒满身的酒。鱼肠想上来帮忙,她示意鱼肠回去吃自己的,就着法衡的手喝了这杯。

周锦暗自庆幸自己坐在墙边,否则叫大家看到这种劝酒场景可怎么好。见她真喝了,法衡得寸进尺,又自顾自斟满一杯,想着去敬鱼肠。

她刚要起身,泯芳赶紧伸手拉住她,抢过她手里的酒盏,遥遥对席间与身边师祖谈笑的鹤发老者道:“微生前辈,我也很尊敬你。”

被她遥祝的微生汴一向海量,无论是否逢宴都要喝上几口,让她喝下这杯不是难事。

她还是第一次见泯芳给别人敬酒,有些发愣,复而抚掌大笑引身探手将泯芳递过来的酒盏接过去,泯芳还未松一口气,这人就故作姿态地摇头道:“我年纪大了怕结石,有心无力了。”

泯芳露出个“不信”的表情,微生汴嗐一声,在屋里近百号人中张望,说:“小酌怡情大饮伤身,人就是不得不服老。不如找个能喝酒的……”

“姬箙!”微生汴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声,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到她身上,倚在门边的姬箙抬起头来,她起身向姬箙走过去,将酒盏往姬箙手里推,“你泯芳师姐敬的,我借花献佛。”

这盏酒再度易主,被微生汴塞到姬箙手里,推出沿外的酒水沾湿了袖口。无论是法衡还是微生汴,只要是劝酒,音量就格外响亮。余燕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周锦说:“姬箙师姐突然就被架到火上了,快切个视角让我们看看情况。”

余燕子不了解枕棋氏内部的关系,才会觉得当下场景较真交锋暗流涌动。深知微生汴本性的周锦是问心无愧的,依言把视角切成后置摄像头。

姬箙不动作,低头凝视盏中的澄明液体。时间仿佛跟着她静止了。喝这点酒不是什么大事,姬箙不是不能喝,但她偏偏没反应,气氛不怎么融洽,泯芳思量着要不要过去打圆场。

“前辈资历深厚,有架海擎天之功,我哪里够格喝您的酒。”姬箙答得恭顺,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在渺渺身上停了几秒,“微生前辈德高望重,枕棋氏内能与您比肩的少之又少,配喝您的酒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将酒盏递给下一位幸运儿:“师祖,来。”

突然中枪的师祖瞠目结舌,神经病,一个个都不愿意喝,酒里有毒吗?她可不想当最后一个,不动声色地接过来,缓缓说:“在场一半儿的人我都叫过师姐,论资历我排不上号。要说枕棋氏里谁最有资格,势必是要在师姐们之间挑。”

事不关己,众人笑着讲小话。

这盏酒最后花落谁家,一点悬念也没有。

“渺渺师姐,”师祖笑道,“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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