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兵马俑2号坑

在声乐班的强烈要求下,学校终于请来调音师把音乐室里那台走调的钢琴的音校准了。

许双卿是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她老早就盯上了学校里的钢琴,不枉她这几天坚持不懈亲尝汤药关爱空巢韩老师,韩老师感动得要死,很爽快地帮她要到了音乐室钥匙。

不得不说,韩老师是个特别好应付的人。许双卿拿到钥匙的时间比想象中快得多,唐霖准备做的事还没做完,就收到了许双卿的邀请。

她手里拿着卡带机,揣着手,很拘谨。

许双卿一个人拖过来两张琴凳,说:“你开始录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就开始。”

对于许双卿的主张,唐霖一向是没有任何意见。她对许双卿比了个手势,许双卿就开始弹。

卡带静默地转着,像一条停驻在唐霖手中的正在流淌的河流。天啊,云啊,河啊,自从经历过上次那个戒指的事情后,她就总是想起柳别霄说的这些东西。

刘梦桡说,我在你的心里留下了一把石中剑。

唐霖时不时想起这番话,试探性地看向胸口,仿佛真的有一把剑扎在那里。沾血的铁锈混进细胞里,无法消去,正如刘梦桡那通复仇大论,每当以为将要忘记的时候就悄然飘过脑海。

许双卿在她的注视下似乎有点紧张,弹错了一个音节。她抬起头,说:“能再来一遍吗?”

她本来就是要录给唐霖听的,唐霖没带多余的磁带,说:“没关系,你就这么接着弹下去吧。”

许双卿照她的话继续弹下去。

唐霖觉得她说的不对,自己不该被影响。如今想来,刘梦桡将恨意和愤懑比作石中剑还真是恰当。未能拔出的剑间接封闭了伤口,把负面情绪堵在心里,任它们混乱地互相挤压,越来越讨厌,越来越生气,整个人都会随之腐化。

还是拔出来好,一旦拔出,积攒已久的憎恶就会全部喷溅出来,留下空无一物的身体。帮她将剑拔出来的是那个据说是周锦做着玩的戒指。

周锦也用过那个戒指,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周锦究竟是不是还被它控制着,唐霖无从得知。

海王星联邦建立的那段时间里,唐霖几乎是无意识的状态,她在外界的一言一行皆是出自本心,是她不加掩饰的心愿。不想写作业,不想考试,只想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瞎玩,即使这是在旁人眼里安身立命的资本。

唐霖记住了刘梦桡的话,就像定下了一个点,那个戒指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无论想法如何,都会引着人往最极端的方向走,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计后果地、彻头彻尾地将其改变。

也许彻底改变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但是现下的唐霖无法独自达成这样的目标。她从不指望别人来帮自己,所以选择不违背本心地活着。

况且,今天的阳光实在耀眼。唐霖很喜欢这一点,寒冬短暂得仿佛眨眼便会过去,三月初也洋溢着暖意。阳光穿过窗帘之间的缝隙,落在许双卿擦过好几遍的琴键上。新学期的音乐室只经过简单的打扫,空气里浮动着微小的尘灰。

喜欢你,这是唐霖原本打算对外星怪物说的话。昨天唐霖也对着卡带机说了这个词,想着许双卿什么时候把卡带机要回去,机缘巧合之下能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告白。

许双卿一曲弹完,唐霖还低头看着卡带机发愣。她站在琴凳旁边,直到许双卿伸手过来按停了录制才把注意力从卡带机上移开。

“不录了吗?”唐霖抬头看她。

“总感觉不太能专心。”许双卿说。

“是我影响到你了?”唐霖问。

“不是。”许双卿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跟人吵架似的,她望向身边的钢琴,说,“是我心有旁骛。”

她以前也对唐霖说过这句话。唐霖记得,那是自己还没和戒指切断联系的时候,做什么都不是很清醒,要许双卿陪自己在学校里乱逛。

那时候好像是在玩什么游戏,许双卿一直输给自己。问她为什么,她就说,是我心有旁骛。

当时的唐霖在心里想,许双卿肯定是在想姬箙来了之后该如何自保。唐霖让她不要多想。

如今已经不用担心这些了,她却仍然拿这个当借口。唐霖真的差点就要觉得她是因为自己了,说:“状态不好就下次再录吧。”

这时候宿舍门该关了,大概率回不了宿舍。不过学校里没有午休一定要留在宿舍或是教室里的规定,在校园里散散步也是可以的。

许双卿说:“你想去哪里?”

唐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便说:“我随便在哪里都行。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也没有。宿舍是回不去了,要不然就在这里留一中午算了。”许双卿轻松地笑了笑,目光黏在唐霖身上,看着她去搬凳子。

唐霖把凳子摆到许双卿旁边,两个人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又是那种奇怪的氛围。

她在脑内模拟过无数场景,知道自己面对面可能会说不出口,所以计划着把想说的话全部写下来。简单地白纸黑字写出来好像没什么诚意,唐霖在看刑侦电影时偶然学得一个诡异的窍门——用许双卿的笔迹写,不仅说明自己珍视她,连她的笔迹也能仿出来,更能侧面通知许双卿,笔迹一样,以后就能帮你写作业了。

此时的唐霖并没有想那么多,草稿打好第一遍,借了许双卿的作业来抄。信的开头是许双卿的名字,她照着练习册上的签名刻意练习几张稿纸,不仅是吃饱了撑的,并且是游走在法律边缘。

在她开上岔路在手机上精益求精力求创作出许双卿特殊手写字体的时候,许双卿就已经借到音乐教室的钥匙了。那封本来准备在录琴的时候拿给许双卿看的信只写了她的名字,至于剩余的内容,恐怕还是要当面口述。

太过安静,心跳声有点明显。唐霖不想让气氛沉重,故意找了个随便聊都聊得开的话题:“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宿舍里的大家都怪怪的?”

正在窃听的程玉等人脸上一僵。

“好像是有一点。”许双卿说,“程玉昨天熄灯了还要出门,回来的时候拿着个大箱子。”

“不仅是程玉,还有宿舍长。”唐霖望着黑白分明的琴键分析道,“她昨晚鬼鬼祟祟地捂在被子里,时不时探出头来观察四周,像只乌龟。”

谢昭阳闻言,徒手掰断了天线。

“乌龟?你居然说宿舍长像乌龟?那小安她们呢?”许双卿笑起来,饶有兴致地继续这个话题,提名道,“小安,你先说小安像什么。”

唐霖想了想安鹏举平日的样子,说:“小安就像狮子猎豹之类的猛兽,什么凶她就像什么。”

许双卿说:“程玉呢?”

“肯定是狗啊。不是骂她,只是她连大师衣服上自己的床单的味道都能闻得出来,除了狗还有什么?”说到这里,唐霖用手掩了掩嘴,想通了什么秘密似的说,“她是怎么闻出来的?是不是因为上学期刚开学时她吃了你的益达?”

“不是不是,快别说这个。”许双卿不敢细想,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大师像什么?”

“大师的话……”唐霖思考时目光流转,映出她望着的那块地板上的阳光,“我想不出来。”

“大师不就像仙鹤吗?”许双卿侧过头望着她,说,“仙风道骨,超脱俗世的感觉。仙鹤是长寿的动物,我希望大师能像仙鹤一样长寿。”

“是,你想得对。”唐霖说,“你来讲渺渺。”

“渺渺嘛,那家伙人不人鬼不鬼的,总是没有目的地到处闲逛。”许双卿思量再三,灵光一闪,“像不像蛇?在房子里飘来飘去的,还喜欢缠在大师身上。”

唐霖笑得直不起腰,摇头道:“我刚才还想说她像蚂蚁,老想着往别人身上爬……”

“我倒是看明白了,捧一个踩一个是吧。”渺渺强忍怒意,道,“这两人今天别给我逮着。”

许双卿和唐霖浑然不觉危险临近,还傻呵呵地在音乐教室里青梅煮酒论动物。许双卿乐不可支,意犹未尽地说:“最后一个,燕子。燕子像什么?”

“她都叫燕子了,你说她像什么?”唐霖调笑道,“不过确实很像,分到一个班之前我就知道她的名字,成绩很好很努力的那个,年年都能在成绩榜上看到她,她经常比赛拿奖。”

许双卿信手弹了几句小燕子穿花衣,两人又是笑。说了些没意义的话,两人都不再像之前那样拘束,因着说话小声,坐得也更近了些。

阳光照在被许双卿按下的琴键上,唐霖有稍一瞬的晃神,看向许双卿道:“除了燕子以外还有两个,你还没说。你觉得我像什么?”

许双卿弹琴的手一顿,转过脸来仔细地端详唐霖。她半真半假地笑,看上去挺认真,像是非要等许双卿给个合她心意的答案的样子。

那两个字在喉间转了一圈,又被许双卿生生咽回去了。她怔忪地摇头道:“不对,我们不该说这个。照这个标准,那我刚才说的就全错了。”

她刚才对答如流,如今突然卡壳说不出来才是奇怪。见她这个态度,唐霖立刻觉得自己说到什么她不喜欢的话题,便安慰似的舒然一笑,说:“你不乐意说的话,那就不说吧。”

“不是我不乐意说,是我刚才错了。宿舍长就是宿舍长,小安就是小安,大师就是大师,不像别的什么动物。”许双卿深刻检讨,将之前的发言全都推翻了,她迟疑地望向唐霖,“大家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说不定也会这么设想我们。说到底,她们不知道我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才会鬼鬼祟祟。”

“是,是啊。这么说确实不太好。”唐霖不知怎么,突然慌乱地错开视线,转过身坐着了。

两个人许久没说话,唐霖小心地觑着许双卿的侧影,忽然说:“我最近好像挺喜欢和你一起的。”

那边很久没有回话。唐霖听到风吹起垂落到地上的窗帘,像是电流窜过的声音。

许双卿没有回复,只是说:“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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