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这天,刚好是周末。
在李遇橙准备回云襄镇的前一天,她又去了一趟‘黑白’,得到消息还是和从前一样,老板不在。周遇不在。
她手里的袋子都要搓包浆了,还是没能把毛毯亲手还给周遇。
这时候那红毛的经理走出来,笑盈盈来了一句:“邻家妹妹,要不然,我直接把老板电话给你,顺便再把他微信号给你,你自个儿跟他约时间?咋样啊?”
以往,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都喜欢扎堆往‘黑白’凑,嘴上说是来喝奶茶的,实则也是为了趁机悄摸的看两眼周老板。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后来为了多招揽顾客,他每次都会请示让周遇多来几次店里,也好吸引一些女顾客光临。为这事儿,周遇每次都冷冰冰一个脸,上次就是,后来周遇就不来了,不过还真是他不来,而是公司总部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另外,这家‘黑白’只是周老板的资产之一而已,人啊,还有其他的工作。总之,只要有女顾客来,他总是会用周老板的微信和电话吸引女顾客,当然……微信和电话也不是真的,而是他本人的,因为……他可不敢轻易把老板的个人**卖出去,周老板那暴脾气,一个眼神,都能冷得人直打颤。
说着,红毛亮出微信来,还不忘对李遇橙抛个媚眼,“邻家妹妹,这就是周老板微信,你扫一下就可以。”
李遇橙鬼使神差,竟然真的拿出手机来,叮扫了一下。
看着那个头像。
还是动漫的。
怎么说呢,还有点幼稚。
周遇,不会用这种图片当头像的吧。
毕竟,他当年的Q头像,就是黑色的,上面啥都没有,概括两个字:严肃。
就这,不像是周遇的风格。
后来,她犹豫了,并没有点击加好友。
红毛挑眉,催了一句:“邻家妹妹,怎么不加啊?”
李遇橙看着他,狐疑的说了一句,“周遇的头像不会这么幼稚,这不是他的微信吧?”
哟,还挺聪明。
红毛抬手理了理袖子,“邻家妹妹,这的确不是周老板的微信,而且这是我的,用漫画当头像很幼稚吗?”
李遇橙眨了眨眼睛,蛮不好意思的给他分析:“从心理学的角度,一般用漫画当头像的,一般单纯天真,乐观开朗。我夸你小,心态好年轻。”
红毛眯着眼,笑了两声,“……”
“好了,既然被你看出来了,不加就算了,不过周老板本人的微信,你自个儿找他要去!他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我要是轻易把他的微信给了外人,他第一个活剥了我!”
李遇橙皱眉,有那么可怕吗?
她走上前,套话,“那你作为‘黑白’的经理,肯定有周遇的微信吧?”
红毛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作势要抽烟,左掏右掏,这才发现忘记带打火机了,一时间还有些郁闷,所以说话的时候颇有些不耐烦。
“对啊,你这说的不是废话!”
李遇橙捏了捏背包带子,主动亮出个人微信名片,“我和周遇是熟人,你能把他微信给我吗?”
天气还算晴朗,阳光热烈,落在她身上,幸好她打了伞,还能遮挡一点太阳光线。
反之,那红毛,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急躁了,抬手抓了一把头发,愣了下:“你,自己没找他要?”
她的声音小小的,“嗯。”
当时,那情况,她又犟,拧巴,哪里抹得开面子主动找他要微信。
再说,他也没有主动开口要联系方式什么的。
红毛立刻笑了,笑得有些放肆,本来身上有纹身,就在脖子那一块,长相也是属于野蛮的,还挺吓人的。
他笑得前仰后合,“小妹妹,你看起来牙尖嘴利的,要个微信这么磨蹭。”后来,他不笑了,而是拿出手机,亮出自己的微信名片,说话也浪浪的,嘴里叼着一支烟,说着:“先加我,再加他。不然,你休想要到周老板的微信,你自己选!”
真是个,无赖。
李遇橙震惊看着眼前的红毛,渐渐地眯眼起来,双手握拳,不知所措。
“你……要我微信做什么?”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红毛轻咳一声,晃了晃手机,整个人就属于那种浪荡子的类型,嘴里慢悠悠说着,“觉着你挺好看,加个微信互相了解一下,向来没人敢拒绝我江小爷的,麻溜的。”
真是个,流氓。
李遇橙害怕归害怕,关键是活了二十多岁,勇于反抗的勇气还是积攒了不少的,威胁她,算是你小子闯大祸。
她淡定回复:“是吗,我觉着你长得惨绝人寰,加不了一点。”
闻言,红毛表情一愣,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姑娘拒绝。
他面子挂不住了,“你……”
随后开始自我怀疑,抬手摸了摸下巴,“小爷我,长得……惨绝人寰?”
紧接着不远处,一个人笑得合不拢嘴,正往这边走过来。一巴掌直接拍在红毛的肩膀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这人就穿了露肩的黑色T恤,手上戴着一个粉红色的腕带,满头大汗。
疼得红毛哎呦了一声,“谁呀!”
没想到,人家凑到红毛的耳边,语气不羁来了一句:“你阿么大爷!”
这就是阿么。
当年在云襄镇,合着周遇他们一块玩儿的伙伴。
寸头,高高瘦瘦的,一脸的痞气,只是看着凶,其实人挺和善,尤其讲义气。
他对着李遇橙点下巴,和当年差不多的开场白,“咋了遇橙,这小子欺负你了?不想给微信,就不给,他要是不要命的敢缠着你,我来收拾他。”
说着,他手掌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其实,当年,阿么也没对她这么好,还会维护她之类的。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了。
李遇橙轻咬着唇,走上来,重重点头,“阿么,就是他!非要我的微信,太难缠了,你帮我好好收拾他。”
红毛冷着脸,在阿么气场的压制下,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后来,在阿么的‘威逼’下,红毛只能灰溜溜的回了店里。走之前,还特地跟人姑娘道歉了,说自己不长眼睛,冒犯了。
和阿么叙旧了两句,其实两个人这年一直都有联系的。但是几次联系,李遇橙都是带着目的的,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向谁打听周遇。思考一番,也就只有小时候那些一起玩儿过的朋友了。阿么,就是其中一个。
“阿么,我想问,周遇最近很忙吗?我去了好几次‘黑白’都见不到他人。”
“这我就不了解了。实话和你说了,我只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的江城,至于他每天做什么去了哪里,我确实是不知道。不过,我这里有他微信,你要不直接加他,问问他不就好了。”说着,阿么咬着棒棒糖,一手利落地掏出手机,竟然快速地将周遇的微信名片推给她。
李遇橙觉得有些突然,“这……”
就听到阿么继续说:“这些年,其实谁都联系不到他。就连微信,也是他回江城那一天,我去参加一个宴会看到了阿遇,才加上的联系方式。他这些年,就跟消失了一样,现在又突然出现了。有时候我真是纳闷了,高考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到底去哪儿了,也联系不上,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她举着手机,点开名片,头像依旧是黑色的,和当年偷偷加上的Q一模一样。
她确信,这的确是周遇的微信。
深吸一口气,都是粘腻的,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好久,她镇定心绪,问:“阿么,我想问问,当年周遇高考后,当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阿么嘴里咬着棒棒糖,咯吱响。
他神情顿了一秒,抬头看了一眼炙热的太阳,“不清楚。反正高考完了,我就见不到他的人了。后来,听说,他家失火了,房子都没了,可能是去其他地方定居了也说不准。”
那个夏天。也就是周遇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结果当晚,周遇家就失火了。事后,一片废墟。
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李遇橙刚好去了一趟乡下看望外婆,并没有在云襄镇。可没想到,回到云襄镇的第一天,就得知了周遇家房子着火的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开了‘黑白’。
当天,李遇橙买了一张回云襄镇的车票,拉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已然坐上了火车。
趁着周末,她回家看看。
云襄镇这些年,一直变化的尤其快。
这里又新建了一个火车站,不出意外,第一次来到这个新的火车站,她毫不意外的迷路了,找不到出口。其实,她不是路痴,只是暂时的,对一个尚未熟悉的地方熟悉起来。那时候,饶是活了二十多年,她还是不愿意主动向附近值班的车站人员主动询问出站口,大约犹豫了两秒,她锁定了众人一涌而出的出口,等到拖着行李箱走出防火门,她才发现,这是地下停车场。滴滴叭叭的声音夹杂着人声,废了好大劲儿,她终于搭载上了公交车坐上了去云襄镇的方向。
车,不算很快,空气,称不上清新,总的来说,让人忍不住掩住口鼻。车上人很多,她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因为压根就没位置让她选,她只能靠着行李箱靠在靠近门口的栏杆,将就一会儿。车上浑浊的气息,晃动,细小的说话声,热浪时不时从隔壁微微开的小窗户袭来,卷着她的气息。她心里掀然有种想要呕吐的**,于是她咬紧牙关,一路强行撑过来。
下午的时候,她终于回到了云襄镇车站,见到了陈芸女士。
她晕车很难受,靠着陈芸女士的后背,坐着电动车,吹着高速公路上的热浪。忽然觉得此时此刻靠在妈妈的背上,是最舒服的,最安心的,头也不晕了,闭上眼睛就这样一路到了家。
可能跟所有的家长一样,陈芸女士性子熟络,街上遇到熟人了,都会停下车来跟人聊两句。
当时,好巧不巧,遇到了一个熟人。
大约是她小学时期的数学老师,没错,这人还是镇上的邻居,和当年一样,鼻梁上戴着一架厚厚的眼镜。
李遇橙听到有人说话,刚准备睁开眼睛,就听到那数学老师打趣说:“当时上小学就爱打瞌睡……”
没脸见人了……
她索性闭眼继续装睡。
可偏偏,陈芸女士笑呵呵,一边用胳膊顶李遇橙,一面说:“快点,你老师,别睡了,起来问声好!”
不醒不醒,就是不醒。
于是,陈芸女士乐此不疲地用胳膊肘顶她。
李遇橙就是不肯醒。
后来,陈芸女士也尴尬,跟人老师解释:“刚下公交车,我家孩子晕车肯定难受。”
数学老师,可能是上了年纪,人不和之前一样眼神犀利了,头发花白,点了点头,“没事没事。”
后来,好不容易,陈芸女士继续骑上电动车,往家里赶。
李遇橙终于松了口气。
却惊动了陈芸女士。
还得到了陈云女士的‘冷嘲热讽’:“你还真是出息!都快二十七了,出门还跟小孩子似的,见着老师还敢装睡,以后出门别说是我陈芸的女儿,我嫌丢人。”
李遇橙撇撇嘴。
表示。
妈沫儿,你不懂,中国式的小朋友,不管多大,见到当年不顺眼的老师,都会这个死出息的。再说了,当时情况多尴尬,这老师当年还说她‘瞌睡王’来着,她嫌丢人啊。不过,晕车真的是一部分原因,能用表情说话,绝对不想开口,因为总害怕一张口就吐了。
到了晚上。
陈芸在厨房做饭。
李遇橙收拾房间。
家里养了一条狗,今年生了崽崽。
狗没有名字,每一次,喊一声:“狗子!”
它就摇晃着尾巴,黝黑眼里带着星星似的,朝着你奔过来了,可由于是‘狗子’年纪大了,没了当年的幼稚童心,自从当妈妈了,它就变得沉稳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在江城呆久了,长时间没有回来,它可能已经开始慢慢忘记她了。不过,李遇橙陪它玩儿了一会儿,‘狗子’就和当年一样跟她熟络起来了。
厨房里,陈芸女士炒菜,一面对着李遇橙说:“去去去!去,某某某酒店。”
她话还没说完,李遇橙放下‘狗子’的崽崽,走过来,好奇,“妈,去酒店干嘛?”
陈芸女士盛好菜,又转头切火腿肠,“还记得小时候住在嘉香街后头的周家?他们家的儿子回来了,你小时候还跟他一块玩儿来着,天天跟人屁股后头的那一个。”
李遇橙愣住了,“周遇?”
噔噔蹬,是陈芸女士利落的刀工声音,“对,看来你还没忘。”
李遇橙扫了一眼盘子里切好的火腿肠,伸手来偷偷拿了一片,喂嘴里,“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是在江城吗?再说了,他家那房子都成废墟了,现在堆满了杂物,他睡哪儿啊?”
“啪!”
陈芸见她偷吃,余光一瞄,利落地拍了她的手背。
一面数落:“别吃了,都不够炒菜了,还吃!”
“嘶……”李遇橙疼得抱着手背。
“家里睡不成,所以他目前在镇上的酒店,所以今天晚上你去把他叫过来,一起吃个饭。不对……你咋知道周遇,之前在江城?”切菜的声音缓缓停下,陈芸微微侧眸开看自家的乖女儿,眼睛眯着,看着她。
李遇橙也眯眼,看着自家妈沫儿,淡淡开口,“之前,在江城见过一面,当时我在相亲,而且相亲的那家奶茶店,就是周遇开的。就是这样。”
“哦。这样啊。”陈芸微微挑眉,后来继续切菜,还不忘催促她,“你快点去,我炒完这道菜很快的,你快点把人给我带过来。”
李遇橙刚踏过厨房门槛,嘴里还应和,“好!”
镇上这几年发展尤其迅速,毕竟也可以点外卖了。
镇上一到夜里,街道上都是卖小吃和烧烤的,和之前相比较,简直是天差地别,张灯结彩的。从圆形的夜市小吃街转一圈,浑身都香喷喷的,李遇橙没忍住买了一根淀粉香肠,香肠都裂开了,似乎是刚从烧烤架上拿下来,还传出油炸‘嘶啦’的声音。
夜市后面是一个大型的超市,绕过超市大楼,就是酒店。
最近云襄镇得益于当地的特色古云襄文化,加之新建了好几个地铁站,交通往来便利,吸引了众多游客前往云襄镇游玩,酒店里人也挺多。李遇橙刚踏入酒店门口,透过玻璃门都能看到前台前站着的一行前来办理入住的游客。
因为都是镇上的,前台那位看起来已然过了不惑之年的老板娘,却是一眼认出了李遇橙。二人寒暄了两三句,她就报了房间号,自己上电梯去九楼上找周遇了。
酒店的装修偏向于复古类型,走廊是马灯质地的声控灯,伴随着她缓缓向着走廊尽头过去,夜晚滚烫的热浪接而从打开的走廊窗户袭来,卷着蓝色的窗帘,一拥而入。
她换了一身漂亮的白色裙子,穿着合脚的平跟鞋,一点都不觉得热,只是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她在紧张什么呢?她捏紧裙子的一角,终于走到了周遇的房门。位于九楼,没有什么住户,这里少见的安静,只有走廊上缓缓熄灭的声控灯,以及被热浪卷起飞扬的蓝色遮阳窗帘。
她抬手按响了门铃,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按倒第五次的时候,她纳闷了,又瞅了一眼门牌号,“没错啊,是9010啊。”
连老板娘都说了,周遇没出门。
她好奇,手已经按压上了金属门把手,只是听到咔哒一声。
她瞪大了双眼,门竟然没有关,也没有锁?
不是我说,周遇,你这样容易遭贼啊。
于是,李遇橙淡定的,走进去,不出意外房里黑乎乎的,她下意识地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客厅里瞬间亮堂起来。
她轻咳一声,有些拘谨的小声喊了一句:“周遇?”
没人理。
“周遇,我妈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
没人理。
她的耳朵微微一动,就听到了那亮着光亮的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哟,在洗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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