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神龙在天亦在此

尽管已是夜深至浓时,净玉玦依旧分毫无睡意。此番动弹不得叫他着实难受,遂是神思愈发清醒,便是全身窟窿争先恐后皆有疼痛。晚风吹来有凉意,撩了他一根青丝不住挠过脸颊,又生令人烦闷的痒。他试着咧嘴吹往脸颊几口气与风斗,最后仍是拜下阵来无可奈何。

“仙君。”耳畔忽然传来轻声低语,道,“已让玉子儿前去了。”

“知道了。”净玉玦斜目睇向身旁只现出半分身影的阿全,又问,“戚亭涵那边可有去看过?”

阿全恭敬抱拳道:“回仙君,我赶着来给您报信,还未去看过戚公子。”

“去守着他,若有动静再来报我。”

“是。”

“虽说妖物们奈何不了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阿全露出略见淳厚的笑,躬身行下礼:“是!”他说罢便隐去身影化入夜色里寻戚亭涵所在去了。

净玉玦便是百无聊赖叹口气,又继续咧嘴朝脸颊吹气与风斗去了。

翌日清晨刚起一片朦胧灰白时,便有玄凤盘旋于天声声鸣叫。净玉玦惺惺忪忪抬眼看去,只道是早起的鸟儿瞎叫唤,遂又困倦闭上眼去打不出哈欠。而那只玄凤未鸣多久,栖于灵树上的凤鸟们便悉数高飞而去,与之一同盘旋鸣叫起,此起彼伏。

睡在屋内的玄凤闻声而出,各个戒备惶恐,刚集于屋外空地听得天央下令指挥便忽闻一声雷鸣。金光劈来,直落祭坛上,便随同沉降了云海。

正欲舒口气的净玉玦遭云烟呛得忍不住咳嗽几声,正喘,便听得有人近前来轻声笑道:“一段时日不见,玉玦怎地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那云海轰然散去,但见龙太子立于身前弯腰正探来,其后乃是满面皆有不悦的龙王领着百来位神龙,熙熙攘攘,个个威严不可戏。

净玉玦松口气,震开缠满身的荆棘条站起来,踉跄几步遭龙太子扶住笑道来:“既能脱身,何故不脱身?”

“自然是身不由己。”净玉玦睇过神龙们,朝龙王道,“龙王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龙王冷哼一声,道:“自作自受。掳走將漓的玄凤在何处,叫他来见本王。”

净玉玦调了神息自行站好这才指了指天上。龙王刚抬头便见得天央与怜飞落而下。他遂又朝灵树上多看一眼,见得树枝上栖满了待战的凤鸟。

天央无视龙王,走近净玉玦跟前笑道:“原来仙君一直都在故意装作被擒。这是何故?”

“自然是为了给龙王一个英勇救子的机会。”此话半真半假。单凭他独身要保护戚亭涵不被困兽谷的妖物夺走,始终是困难了些。而若是有妖物以戚亭涵做要挟,他未必有自信能不从。遂才起了按兵不动的心思,等待能将戚亭涵毫发无损带出去的好时机。

那小子若是死在这里,即便是他也好歹会心生可惜的。

天央闻言十分诧异:“您说那凡人是龙子?”

龙王额上青筋鼓起再耐不住性子,迅速闪现至天央面前伸出龙爪要抓他。岂料怜早有警觉,见他动身而来便立即冲来护在天央身前双翅前合以挡下。龙王抓了一手的羽毛更是不快,双手拽住怜的一双羽翼用力拨开,张嘴便于喉中凝结出神力要朝他吐去。

正面迎上这一击定是必死无疑,怜一愣,欲要挣脱却因羽翼被擒而无计可施。天央自然不会眼睁睁瞧着怜挨下此招,以羽化飞刃直指龙太子咽喉逼迫龙王收手。

“龙王若要动手,我也会奉陪。”他说罢又施力将十来片羽刃收紧了些,“看看是你龙威之力快还是我的羽刃穿喉快。”

眼瞧便是即发混战的架势,偏偏龙太子不做抵抗歉意笑来,龙王这厢火冒三丈,道:“区区玄凤,竟也敢妄动我神龙!”

“龙王一来便动手,即便是区区玄凤也会有所作为。”

龙太子觉出羽刃压来已碰到脖子,不禁起了玩心,叫道:“父王,救我。”

龙王正恼火他不还手,遂吼道:“你闭嘴!净玉玦,连你也只看着!將漓在何处?!”

“我亦是想动,可您抓住的这只玄凤不简单,轻举妄动并非明智之举。”净玉玦指向天央,继续道,“我怕玄凤族长豁出性命来同归于尽,届时别说救出小龙子,只怕太子殿下也会折在此处。好歹我与將玄將漓皆是有缘,自然不愿见他二位受苦。”

“狗屁!”

见龙王心有顾虑收起许多气势,天央这厢才道:“我们不知那凡人是龙子。起初抓来的唯有仙君,岂料龙子会跟着一道跳下悬崖,便只能带回来。他正在房中休息,仙君为他筑了障界,暂且无妖靠近过。”他说罢一招收散去抵在龙太子咽喉的羽刃,上前扶住怜的羽翼,继续道,“玄凤无意与神龙作对,还请龙王高抬贵手。”

龙王猜不透他话中真假,眯眼凝神细瞧了半晌,才道:“你体内为何会有其他妖物的妖气?”

“诚如龙王所言,我凭借吸食其他妖物来增长自身,妖气自然不纯。抓仙君回来也是以此为目的。虽不知为何凡人会是龙子,不过我并无吸食凡人的打算。既然龙王能看出我体内有其他妖气,便明白凡人那点精气根本不足为道。”

此时神龙当中倏然传来一声女子叹息,随后她莲步轻移至龙王身旁,道:“父王,既然將漓无碍,不如早些带了他赶紧离开才是。各海各川事务繁多,莫要耽误龙神们做事。”

听得龙公主作声,龙王方才松手一挥袖袍:“带我去见將漓。”

怜刚收起羽翼天央便将他推至身后,往前作下请的手势:“龙王这边走。”

便随了天央由祭坛之地出来,往戚亭涵所在的屋子走去。净玉玦被灵树吸去一些神力,加之浑身伤口不见好,难免觉得疲劳,这厢落后于队尾不愿动作太大。

幸而龙王心紧小龙子安危,这要是晚来几日许是叫他连路也走不稳了。

龙太子伸手搀了他,便走边道:“你明明能脱身,为何还要让自己遭这般苦。”

净玉玦不怕神龙听见,刻意大声了些说道:“龙王向天帝告状遣我下凡来守护小龙子,若我只顾自己将小龙子陷于危险之地,回头叫得龙王心疼龙子,我可是罪过大了。”

龙王听得,冷哼一声不搭理。龙公主抬手挡去下半面脸回头朝他看来,末了又转回头去悄声对龙王道:“父王与天帝所谋划之事莫要牵连神龙才好。那片海女儿去过了,甚觉奇怪呢。”

龙王最奈何不了这女儿,更是不忍心苛责,便只能提醒道:“休对旁人提起。”

龙公主眯眼笑道:“那就要看父王以甚么秘密来交换了。难得父女相见,女儿还想多与爹爹相处些时日。”

龙王听得心里直打颤。

幸而眼下已至得那屋前,龙公主有意放慢步子后退了去。天央推门请龙王进去了,将怜拦于屋外方才跟入。龙王径直闯了净玉玦布下的障界探过戚亭涵鼻息,知其无事方才安下心,遂掀开被褥正打算将人带走却是被眼前景象看得一愣,回头问道:“他为何是这幅模样?”

龙公主上前一瞧,立即捂住双眼退出门外,与正巧往里走的龙太子撞上。龙太子见她模样奇怪,便问:“这是怎了?”

龙公主方才露出眉眼来抱怨道:“虽是见过许多男子身体,可见自己弟弟的还是头一回。”

净玉玦一听,恍然大悟。那时为了给戚亭涵附仙气便将他扒光,可后来又演变为此番彼番的多情事,当时心神有乱遂忘了替戚亭涵穿好衣裳。便又想起那一场风花雪月,此时竟才后知后觉有诸多难言之心绪。

“玉玦?”龙太子见他神色有异,以为是身体抱恙,“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等父王与玄凤交涉好便回去。”

龙公主也瞧得他模样,凑近前来仔细端详,忽而掩面眯眼笑道:“將漓有劳仙君照顾了。”

她双目如穿身子矢,看得净玉玦不禁后退半步有戒备:“好说。”

“原来仙君怕热,竟是微微有些脸红了。快些进屋去罢,屋里定是要凉快些。”龙公主这般道完便飘然而去。

龙太子未听出她是何意,净玉玦却是尤为懂得,此番转头朝龙公主看去见得她投以笑来挥挥手,心下又现惊悸不已。这般浑身异样从不曾有过,只叫他胸闷难受恍如虫蚁啃蚀。

许是仙力修为有损,这才生出此般不适。净玉玦如此想来,深吸口气压下难受步入屋内,道:“先前为他附仙气护身,便没机会再替他穿回去。”

天央与龙王正扶起戚亭涵随意将衣衫胡乱往他身上穿,听得净玉玦此言抬起头来,无奈笑道:“您明知水有问题还大口喝下,也是为了保护龙子?”

“口渴罢了。”

龙王不善整衣心中早已窝了火气,便站起身指使净玉玦道:“你脱的,你来穿。”

这厢竟是略有窘迫,净玉玦彳亍近前去,替了龙王坐于榻上,那戚亭涵便顺势瘫倒于他怀里。肌肤滑过的温热由手臂传来,颈脖处更是遭呼出的气息撩得些许麻痒。他便是有些恍神,直至龙王不甚耐烦大声催促起才总算缓缓有了动作。

遂于戚亭涵衣衫勉强裹身后,净玉玦嫌起麻烦来,使唤来屋外神龙背起戚亭涵返宅去。神龙不敢有不答应转头看向龙王询问意思,见龙王默不作声这才从了净玉玦。

龙行乘云浩浩荡荡离去,怜于天上收回目光问天央道:“你不打算将仙君体内的朱虫取出来?”

“我说过仙君该是我们玄凤的。”天央不禁握住怜垂于身侧的手,继续道,“无论厌隗此番回来的目的是甚么,我定叫他付出代价。怜,你会永远留在霜墨里,对么?”

怜垂头看向被握住的那只手,轻轻握回去:“你希望我留下么?”

“你我情同兄弟,无论发生何事你之于我都十分重要。况且你承下了见喜所有妖力,除了霜墨里还能去何处。”

“确实……如此。”

“我会仔细为你挑选成对的雌鸟,定不叫你独身一人。”

听罢他此言,怜转头看去片刻,才道:“若我说我只愿与你成对呢?”

“我做不到。”天央甩开怜的手径直离了此处。他咬紧下唇眉头深皱,不觉已于咬出血来流至下颌。

且说一行神龙接走戚亭涵至净玉玦山宅中,尚未休息喝得一口闲茶便遭匆匆回了,留得龙王与一双儿女。

前两日仙君滚落困兽谷被阿全回来禀报,宅子便闭了门没再替人看病,就连戚家二位少公子那处也寻得个休息的由头没让他们再来。这番正好,让得他三位可以闲在一回,坐于茶棚执意要等戚亭涵平安醒来。

净玉玦托了戚亭涵回到坡上木屋,放他躺好盖了被褥,定定看得片刻不禁落下座去,缓缓向他脸庞伸出手,试探着轻轻触碰。

“你明明已有心上人却被苍弥与戎弱逼着与我共寝,虽说已被我消除那段记忆再不会因此苦闷。那时你亦有感知么?但愿没让你觉得太痛苦。”

茶棚中的龙太子朝后院张望去,不禁疑惑道:“玉玦怎还不来?我去瞧瞧。”

龙公主立即叫住他,笑道:“大哥不理世事只图自己逍遥,在外游荡千年竟是连察言观色都不会,难怪父王总是念叨要你回家了。就连小妹我也不得不担心,你会不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凛与,你这话可是将我与父王都给数落了。”

龙公主眯眼笑起来,又道:“还请父王与大哥多做些不会被我数落之事。”

“將玄。”

棚外传来一声少年呼唤,便见了蛮奇七双手藏于身后磨磨蹭蹭近前来,低头立于龙太子跟前略有扭捏。

龙太子对蛮奇七心存怜爱,遂抬手揉了揉他脑袋笑道:“难得见你还有这般模样。当日对我龇牙咧嘴的凶狠劲头哪里去了?”

蛮奇七支吾半晌,猛地从身后拿出一束被攥得发蔫的野花递给龙太子:“喏。”龙太子不知他何意便未接,于是他又朝前跨了一步将花伸近龙太子眼前,“喏!”

“给我的?”龙太子只好接下来,却发觉花茎已被捏得发烫。

便听蛮奇七又道:“轻彩说男子求偶时会送花,我听说你要来才去山里采了一些。”

龙太子不解其意,疑惑皱起眉:“嗯?求偶?”

蛮奇七双手紧握住龙太子的手贴向自己眉心,认真道:“我打算回族里了。我虽然还很弱配不上你,但有朝一日定会成为山狼族的狼王,迎娶你过门。將玄,希望你能等我几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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