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老白盯着我两只手倒吸一口气,惊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大劲?”
我忙不迭地松开,慌张道歉,问师父是不是把你捏疼了?
老白摸着自个儿的胳膊,说那倒不至于。
“对不起,可能......是是.....是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我语无伦次。
“云境还没让你看清么?”老白满脸不解,但又试图理解,“小黑啊,你见过的大风大浪师傅也都见过,但是你.....你看过的画本师傅不一定看过.......你这两天是不是又偷着看什么乌七八糟的本了?少看点,没好处的。”
我缓一缓情绪,镇定些许,“我用的着看?人间处处是话本。师父是对云境有感情,才会这样想好吧。那就没个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对你图谋......谋财害命怎么办?”
“只要够强大,就不会有万一。”老白说,“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以不变应万变。”
得,再扯下去又要陷入循环。还好我总算意识到其实在过往,老白一如现在这般坦然,便是身处困境,也能随遇而安。而我不在老白生命里的这些年,他一直好好的。我不过是通过他的解答努力消除自己的执念而已。
于是心魔渐渐放下,想起人家托我问的问题,“师父,你为什么号起长离?”
“这个问题你已问过。”
“你当时答的有些敷衍。”
“.......”老白无奈,只好说道,“你这小丫头.....告诉你也无妨。长离是我父亲离开云境时起的。”
“父亲?”
好像这么多年头一回,老白在清醒时主动跟我谈起他的亲人。他说那一次他父亲离开云境,就再也没有回来,长久的离开了他。
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并没有特别伤感,又继续道,“我不止有爹,还有个姐姐,看着冷清清的,其实吧,她心地温暖,后来她离开这里,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我结合最近吃的瓜,问他,“你跟我讲过,从前有个人,反复冰冻,后来化了。”
“我......讲过?”
我摸着额头回忆,“你当年喝大了说的,就我中冰蚕之毒那会儿的事情。我当时还以为师父是跟我讲冷笑话呢。”
仔细回想,他说的那个人不是化了,是最后化开了。
这个因为修炼体质过于特殊因此动不动就结冰的人,是他的亲姐姐。所以冰之毒的化解方式他能如此熟练,想必当年是见识过的。
很好,我现在是天极宗唯一一个知道老白有姐姐的人。因为刚才洛阳峰小酒宴上吃到的跟老白有关的瓜都不是这个走向。他们叭叭半天,说长离君在很多年前,喜欢过一个冷冰冰的女修,是靠近三尺都能感觉要入冬的那种。那女子隔几年来寻他,垚阳峰失火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一打听,好家伙,原来飞升了。之后就有传言说长离君多年勤于修炼,暗搓搓想着飞升不止是为了宗门的荣耀,也有很大一部分私人原因。可惜的是,天极宗家大业大,却没有良好的飞升传统,所以长离君不再执著,遥寄相思于天地。
我当场看破没说破,内心直呼拉倒吧,我们家长离君玄元诀炼到第九重了,可见这瓜得有多假。
而现在,当事人就在我面前。很快,我问了一个在天极宗讳莫如深的问题,“师父,你母亲,是不是也离开了你?”
老白不说话了。半晌才道,“或许那不能叫离开。”
他把后半句咽了下去,但我明白,他想说那叫抛弃。
可怜的老白,在这个时刻,终于达成话本上完美的男主角设置:美,强,惨。当然,他的神情还是那么坦然,他是得道高人,炼成精了,不会再为从前伤怀。
我也是。
每一个熠熠发光的英雄人物,一定有着苦难励志的背景,比如我父母双亡,我刀山血海里拼搏成长,所以我以后也会和老白一样,无所畏惧。
心头热血瞬间燃起,老白却不淡定了,“小黑,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表示没有。下午恍惚入邪这事说出来惭愧,还是烂肚子里吧。遂起身,“师父,徒弟这就回去了,从今往后洗心革面,争取早日结丹!”
我行个礼,转身走了。老白听不听的懂并不重要。
那天之后,我去了宗门道院修行。虽然没有结丹,但是宗师们知我有同等修为,道院允许我进高阶学堂单独请教,于是我整日在武道院,文道院,还有藏经馆三处来回跑,下学回到垚阳峰,也是半夜星斗漫天的光景,老白的面都见不着。
我越发勤奋,要命的是,结丹一事还是没有征兆,我问过高阶院的大宗师,他答复说我心里有杂念,强行结丹可能会出岔子,不如再等等。
我只好更专注的投入到修炼当中去。常有来找我切磋的同辈甚至晚辈,我都会不动声色的保留几分实力,点到为止,遇上更高阶的前辈想“指点”,我当场滑轨认输。于是人际交往逐渐广阔,圈子也热闹起来,还时不时听到有人夸,“屿川师妹越来越有长离君的风范了。”
我虚心接受,心里却想长离君滑跪完全有可能。但他滑跪的速度,一定赶不上我的。天极宗的来往礼节如今已经盘的差不多了,丹田气海也逐渐显出结丹的征兆。只在外象上,还看不出来。
是时候见见老白了,看他在这样的关头,能否说点什么,给我定定心。只是回垚阳峰都是大半夜,一个女徒弟大半夜的上峰顶找男师父,按照宗门的风向,那必然是要被说三道四的,就很烦。
老白自回云境,念叨比较多的四个字就是:入乡随俗。
我喜欢面对面的请教,现在看来是不能的,于是找个相对传统的联络方式,在符纸上写只字片语,托垚阳峰上的信鸟带到山顶去,跟老白说,“师父,我可能要结丹了,这边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暂时没有。等气海冲丹田,我来给你护法。”
我又回复他,“你能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快了,能看出来。”
我不知道怎的,竟然很能理解他可轻而易举看出我结丹,如同我也能轻松看出他玄元诀练到第九......打住!再不能想了!
......
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联想,我气海翻腾不稳,感觉大冷天脑门上都渗出汗来了。
再这样下去,这辈子别想着结丹,就这么地吧。
除了狂念清心咒,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发现完全无用后又六神无主。这事本可以交给无所不能的老白来指点迷津,但不好张口跟他说都莫名其妙成了我的心劫。
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我又把那藏了许久的四本动态小黄图拿出来,再翻着看的时候,有一种眼睛里长针的刺痛感,神嘞,我必然是中邪了。
老白见我许久没回讯符,托信鸟飞下半山腰送只乾坤袋给我。乾坤袋里装着的是一支崭新的七孔短笛,另有附言:很久没有吹曲了,如果遇上心情不畅,不妨吹上一曲《喜奔丧》,送走这世间一切纷扰繁杂。
老白,不愧是你。
当夜我将曾经跟着老白练过很多遍的曲子吹到天亮,见晨曦明媚,才想起今日大寒,我生辰。只是.....我现在该是多少岁来着?
冯师兄带着其他几个师兄清早来半山腰找我,个个顶着两黑眼圈,他首当其冲质问:“师妹你大半夜鬼哭狼嚎抽什么风?”
“就随便练练。这样也能多些机会与师父合奏。”我无所谓的摊摊手,展开掌心的短笛,“师兄们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曲子,说说看,我练好以后吹给大家听?”
冯师兄欲哭无泪。“晏屿川,你是真的没心,不考虑我们也就罢了,师父白天忙着与众峰主维护九门秘境护法阵,半夜还得遭受你这儿叽里呱啦,他也要休息的好不好?!再说......你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数吗?!”
我抬眼,盯着三间阁前被薅光的老梅树茫然摇头。当然没数啊,因为我以往吹什么老白都听得挺开心的,睡得也香。再说我就算内力浑厚,吹个笛子声音也不至于穿透山顶,别人能不能欣赏到本就不关我事,有能耐防布结界封音或者下印封上五感,谁拦着了?
最终和冯师兄们不欢而散。
我无所谓得不得罪他们,一来他们不是我对手,二来经老白指点,我并不把他们当对手。
后来就有了习惯,心思不稳的时候,吹吹曲儿,吹到稳为止。师兄们却再也没来找过我。但有天半夜吹的时候,老白托信鸟传讯,上有言:小黑啊,要不咱换首别的吧,你天天单曲循环,谁也扛不住。
我:“........”
师父,你可以选择不听。真的。于是我当真把这话托信鸟带回去。
然后老白又来信,“我无所谓的,关键你师兄们意见太大,反映过好几次,说下封印也不能时时阻隔魔音穿耳,且耗灵耗力。要不你.......低调一点?”
好的,没问题。那咱来首更聒噪的《黄泉颂》,把我自己送走算了。
这个夜晚我心绪依旧不够宁静,笛子搭到嘴边准备吹颂的时候,闻到暗香浮动,见明月夜下,红梅落白雪,清影悠然。
抬眼看,不知何时,那株梅树上竟然又缀着朵朵红花,还有不少花苞,静待绽放。
该说不说,师父还是有点子浪漫在身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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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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