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禺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他坐起又站起,取下挂着的薄外袍。在昏暗的月光里摸索着走到书案前,拿起火折子轻轻吹气,火光星星点点冒着,朦胧地照着他的脸。
他点燃烛台,又折身去书架拿书。
这期间,书案挨着的那窗被人从外边打开,有个少年翻身进屋:“公子,您醒来了吗?”禺淡然地取完书,回到书案,同少年说:“嗯,等天亮吧。”
因而主仆二人,一立一坐,空间内只有轻柔的翻书的声音。禺在天有晓色的时候便看不下去书,指腹轻轻地蹭书案。
他身后的少年一动不动,眼神好似呆滞着,但禺的手指的那点小动作他又能飞快地捕捉到。
少年稍微侧过身,盯着禺翻书页的手指看,等那手指轻抬起来一点时就低声说:“公子,且看到这里吧。”
禺将要翻页的手顿住,摩挲书案的手指缩回到书上,做好标记后又起身,把书放回书架。他将身上的外袍放回原来的位置,换了件素色的衣服。
少年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从一个储物的箱子里拿出面具和薄些的袄子。禺换完衣服时,少年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禺可见的范围里。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拐了个弯便可见一扇开得突兀的门。墙不高,门也不落锁,但没有人会走近他们这座小院子。
院子不是普通门户里的院子,而是这座旧都皇城里风水最差的地界——冷宫。
这本是个长满杂草,夜里靠近了怕会有什么孤魂野鬼缠上来的地方。
可新皇迁都之时,却喊了几个手脚麻利,口头严实的宫人,将这地拾掇干净。
迁都后主宫墙的门外仍有守卫护着几扇禁闭的朱红大门。有不怕死的小贼翻墙进入,把旧宫墙多多少少逛过一圈,毫无收获地离开——他们连门上的玉石都挖不走,便没什么兴致去看这座被冷落的院子。
禺和少年趁着未明的天色由东边的旧都绕小道走到西边一家卖糕点的地方去。
卖糕点的老婆婆老早就支好了摊子,一看见禺和少年就挥手招呼,把一份已经打包好的桃花糕递给少年小声咬耳朵:“阿辰呀,要照顾好你们公子啊。”
阿辰转头去看禺,他侧身站着,唇色泛白,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阿辰一边点头一边走过去和禺说话:“公子,好了。”禺这时才面向阿婆微微颔首。
阿婆皱着眉,有些嗔怪地看着他:“得好生看顾着自己呀。”禺微攥着的拳头松开,手指轻轻晃了晃,又低头回了一声:“好。”
他们转身离去。
阿辰端了徐步的模样,脚下轻轻踢走一块小石子。禺忽然问:“茶还剩着吗?”阿辰步子慢了一点,不一会儿才回答:“剩个小瓷瓶。”
禺的脚步一顿,转了弯上了另一条街。
小巷延伸到大街,曾为首都的城镇仍然繁华,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行人脚步匆匆赶这秋晨的集会。
禺僵着张脸,步子小心地避开行人的肩膀,阿辰学着他走路,既不从容也不淡定,是可爱得让人发笑的模样。
禺和阿辰进了城中最好的茶铺,要了店里顶贵的毛尖。明事理的掌柜不做什么奉承,只转身给能干的伙计茶室的钥匙,自己上库房取茶。
禺对茶室相当熟悉,用不了谁来伺候,自顾自地坐到座上。看着空无一物的花瓶和阿辰说话:“已经入秋了是吗?”
阿辰背着手悄悄去摸桌上的蜜饯,回答他:
“公子,我已经将主子的秋衣洗晒过了。”
禺轻瞥了眼已经在嚼蜜饯的阿辰,伸手就将碟子退远,不急不慢和阿辰说院子里的事务:
“柿子还青吗?”阿辰含糊应了声。
“打霜时……两个不能再多了。”
闻声的阿辰收回伸向蜜饯的“贼手”乖顺地站好。
说话间掌柜已经拎着茶叶敲了茶室的门,禺站起来,阿辰大跨着走了两步,为禺开了门。
掌柜敲了门后便低头站到一旁,禺徐步经过他,茶叶交到阿辰手中。
主仆二人今日式出行便接受了。
02
院子里有一颗柿子树,禺闲来无事时会贪一点秋色,让阿辰备上胡床(椅子),又自己温一壶酒,自酌自饮。
不作词句,也不对唱,只是坐着躺着等着太阳压西枝离开。
自酌是偶尔的,但禺每天都要看一会天,又连天幕昏沉也反应不过来。阿辰这会儿不跟在他身边,可能爬到哪个高处去了,也可能到小厨房去折腾禺的晚膳。
反正总得要阿辰端着晚餐站到禺身边,声音不大地说:“公子,天已经黑了。”
禺撩撩眼皮看一眼阿辰,然后用袖子遮一遮脸,闷声回应:“嗯”时他才算知晓天黑了。
如果禺只是动几筷子米饭,一点儿菜肉也不沾的话,阿辰就要大声地嘀咕:“主子说只有动手的人才有资格挑食”或者是:“不吃我明天就不备了。”
禺一般会无视他的话,自顾自扔下筷子进屋里拿他放了半日的桃花糕。
糕点不多买,只稍稍装满一个碟子。禺会朝阿辰摆摆手,要他去煮水。
阿辰向来不会真的逼迫禺去动那点不知道能不能吃的食物,他会乖乖放下碗筷,捞一小桶井水,给小炉子生上火,然后站到禺的身后。
禺常是咬了一半糕点后觉得喝着了喉咙,把烧得半生不熟的水举起来,胡乱泡了茶叶就喝掉。
大抵是这样的事情重复了快三年,禺这次喝下茶水后,和阿辰说:“往后便提醒我罢,别用你主子那两句酸话了。”
接着又拿起他咬去了一半的糕点,看向身旁的柿子树:“柿子快打霜了。”
[柿子快打霜了,并不是现实意义里的“打霜”。而是一种叫“霜”的柿子,在天气渐冷的时候才开始进入成熟,一直到天气真正冷下来,“霜”上面因为昼夜温差原因结上一层薄霜,它便完全成熟了。
这般时机成熟的“霜”其实味道相当一般,但十分适合制成点心。
传闻是从前有一户穷人,家里种了几棵“霜”树,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能把“霜”做成非常可口的点心,后来那家的孩子长大,女主人去世,孩子四方流浪把这样的做法带到了全国各地。
那种“霜”做成的点心,不会因为糖的加入甜得过度,而且有着和其他柿子点心不一样的劲道。
又因为“霜”种的柿子好养活,以“霜”做成的点心便火速风靡全国,种“霜”的人多了起来。
(当然,现实里没有这种东西,是我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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