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说有,亦没说无。
就这样极其敷衍地把人打发走了,我要的只是谢灵仙,旁人如何关我何事。
我道:“听说你定了亲,我们不如来把你那未婚夫婿解决了如何?”
谢灵仙摇头,道:“不必如此,臣女已经解决了,人在洛阳城外的二十里的路上,现下尸骨应都冷了。”
我知道她肯定不会低着头,就这么嫁了的,前因后果一搭,我便有所推想,谢灵仙这是打算借他身死的名头,回姑苏老家孀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谢灵仙不婚的决心也是显而易见的。
原来那婚约竟是合了她自己的意,我不由在心中惊叹,她以身入局,竟也能让谢家一个个的老古板低了头。
委实是个狠人。
闲话时,侍女将我的衣衫备好。
我用白绸将她裹起来,横抱到寝殿里,谢灵仙未曾料到我力气这么大,可是我身上也光溜溜的,连个抓的地方都没,只能伸出一只玉臂勾着我的脖子,她见我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问我:“殿下善武?”
我道:“尚可。”
我将谢灵仙放到我的床榻上,谢灵仙一下子被满床沉水香给裹住了,她腾的一下坐起身来,身上的绸缎散落开,一片春色。我握着她纤细的小腿抬起来,谢灵仙又被我弄倒倒在榻上,仰头便见我挂在床头的莲花图。
大片留白中,一捧莲,一轮月,几点涟漪。浑然天成,姿态清直。
她连忙扯着东西遮住身上,用胳膊半撑着身子,脸颊和脖颈又红了一片。
谢灵仙问:“殿下,您把这画挂在了这里,一直挂着。”
我道:“挂了六年,终于把作画之人放到我床榻上了,该恭喜本宫才是。”
谢灵仙瞧我眼神迷离,就知道我在打什么主意,连忙制止道:“殿下,不要再玩乐了,若是臣女受了风寒,得花好些日子才能好。”
我这才把她的小腿用被褥盖住,颇为可惜地坐在床边,唤侍女将衣服带进来。
我的衣裳里甚少有白色,多是正红、松绿和湖蓝这种重色,谢灵仙穿着倒是显得老气了,好容易翻出来一件浅蓝色,还是前几年和父皇出宫时,在京城买来一件当下时兴的衣裙。如今我身量见长,穿着紧巴束缚,给谢灵仙穿正合身。
我将衣裙拎起来,让谢灵仙站起来,我与她穿衣。
谢灵仙闻声,面露难色。
她道:“殿下,给我穿衣?这……不合规矩。”
“这明烛殿,本宫就是规矩。”
我哼笑一声,拉着谢灵仙的手,让她起身,很快谢灵仙便发现,我才不是什么恭敬的人,而是玩心大起。
我从肚兜开始穿起,我专门挑了个绣着金色莲花的黑肚兜,谢灵仙本想制止,却被我摁着胳膊怼在床上,把绸带从身前绕过来,在身后系上,碰到她腰上肌肤的时候还没忍住揩了油,再去拿浅色衬裙。
可是物件繁杂,平日里都是侍女伺候着,我有时也未必能分清女子这些繁杂衣物的顺序。
我两只手抓住衣服,不知该穿什么了,谢灵仙握着我的手,去挑出来她该穿哪件。
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然欢喜。
便又扔了衣衫去亲她的脸颊,谢灵仙抱着我的脑袋,轻叹一声,任由我亲昵去了。
只是,我们闹了半天,她这衣服穿的也十分凌乱,见客是不能了。
谢灵仙用过晚膳便在床榻上睡了过去,我在寝殿正摆弄着桌上的小香炉,思索如何与陛下将谢灵仙的事圆回来,贵妃就上赶着给我送借口了。
无他,这女人又差人来明烛殿要人,语气是无比诚恳,没了平日那狗眼挂脑门的嚣张了。
这才想起,他说,走丢了一个女子。
我隐隐觉得,似乎里面是有些波折,等谢灵仙睡到子时起夜,我才问谢灵仙:“不是云女唤你来的?”
谢灵仙睡了许久,嗓音有些哑,她道:“是我自己来的。”
她也反应过来,云女是我的人,而我原本是想去贵妃那把她捞出来的,可是那时候在殿中隐隐起了争执,似乎是有人想要进殿,却被贵妃的人挡在了外面。
原是来找她的。
我顺手递给她一杯清水,让她润润嗓子,她抿了两口,继续解释,“方才在宴上,那男人身死的消息传来,臣女还未假意哭两声,贵妃便张罗着她母家,打算把我安排给张家那痴儿,我自是不愿,却又懒得周旋,便假意跳水,谁曾想……”
我拊掌而笑,“贵妃挑的那地方,外面那条溪水,是我用来排洗澡水的地方,这个傻子,也真是眼光独到。”
谢灵仙听那溪水便是用来给莲池排水的地方,一时间脸色青白交错,八成心里想着,怪不得逆着水流竟然摸到了我的明烛殿。
谢灵仙扶额,叹道:“是我莽撞了。”
等着谢灵仙把水喝光,我才将杯子放到别处,掀开被角又躺了进去。自打谢灵仙来了后,寝殿之内我怎么也不愿意看到旁人了。
我道:“既然来龙去脉如此,那便好说了,且等本宫添上几分颜色,与父皇说上三分情,保准你能留在明烛殿安心做你的女官。”
想到那张家那独子,我不由得嗤笑,“就那傻子,张贵妃得意时还让本宫唤他表哥,本宫一脚就将他从台阶上踹下去了,转头本宫就去向父皇吹风,说听到贵妃宫中的下人密语儿臣与那傻子相配,所以后来看到他伸手抓儿臣,才觉得害怕,张贵妃也是个傻的,半句都解释不清,后来便禁足她三个月,让那傻子不再进宫。”
谢灵仙失笑:“此事,我在姑苏也听闻了,虽然平日大家不敢明着去谈论禁宫这些事,可是此事,大家私下提起,都觉得殿下做的好。”
我哼了一声:“也就我能治她了。”
张家仗着这孩子是独子,于是便千娇百宠,又因为是个脑子残了的傻子,礼仪不辨尊卑不分。
除了遇见皇帝就一个劲磕头,碰上别人便是我家孩子不懂事,让让便过去了。
浑是个蠢头霸王。
脑袋残了身子不残,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不说,走在街上还爱冲撞行人推倒商摊,京中百姓提到这号就犯头风。
告到上面,便是一句我家孩子是个傻的给打发了。
如今又来祸害良家女子,也真是不要脸的典范,上房揭瓦的楷模。
虽说我的所作所为同样是欺压祸害,不过谢灵仙宁可跟我,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嫁给那傻子,做坏人也是要分优劣的,这傻子怎能与我相提并论,我自是上等坏人,而这傻子则是最最劣等之坏种。
次日,太极殿中。
贵妃拈着丝帕哭哭啼啼有一会儿了,我一撩裙摆跪在父皇跟前。
那女人吓得不轻,瞧我这模样她也猜到我肚子里没憋好东西,欲开口打断我,可是我便是叩首不起,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约莫几个瞬息,皇帝唤我青罗儿。
他让我先起来再说,我在心里勾了勾唇,知道这事成了七八分。
我挤出来一双朦胧泪眼,不忍道:“父皇,儿臣知道此事不妥,可是谢家那女儿为了躲逼婚事,情急之下投河保全自己名节,谢大姑娘虽祖籍姑苏,却不善水,若不是那溪水浅,否则即便冲不到儿臣殿中,也怕是无力回天,谢大姑娘在我怀中羞愤欲死,哭泣了半晌才停歇,让儿臣不禁想起了幼时被张家公子拉扯之景,真真是于心不忍,谢姑娘身体不适,故儿臣来求父皇,让贵妃收回成命。”
趁着泪滴下来,我赶紧又叩首。
这下换皇帝扶着我,免得我又要哭出声来,我作弱柳扶风状伏在父皇膝头,又作出一脸委屈状。
贵妃拈着帕子的手都开始抖,见皇帝神色不愉,她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贵妃道:“臣妾只是……只是差人去问谢家娘子过了丧期后,愿不愿另选我侄儿为婿,也好成全一段佳话,谁曾想……谁曾想她千般不愿,就跳进河去了,臣妾、臣妾实在是没有强迫。”
我心中冷笑,这妇人每次做了龌龊事都是这般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可偏偏皇帝喜欢她这蠢笨模样。
母后虽然也出身世家,但同样也是被世家所出的精明女子所害,后来才逐渐厌恶眼高于顶自视清高的高门贵族,虽不至于赶尽杀绝,但也多因家世磋磨他们这些贵姓儿郎。
我倒是有几分理解。
除了有几分肖似我母后的年轻脸蛋,因为贵妃够直白,肚子里藏不住二两货,寻常她做的那些坏事摆在皇帝眼中,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贵妃卖个傻也就过去了。
皇帝宠爱贵妃,却不信她。
若是碰到皇帝的痛点,她们张家顷刻之间便要引颈就戮。
我故作疑问道:“可张夫人不是听谢灵仙要回江南,都要张罗张公子去拜见岳父了么,怎得是贵妃座下那些皇亲国戚诰命夫人耳朵不好使了?”
我的话音刚落,皇帝手边的茶盏就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发髻上,滚烫茶水浇了她满头满脸,她也只能咬着牙低头认错,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我在来之前就问过谢灵仙,她这句话前后都是嘲讽,里里外外都是她嫁给贵妃侄子是高攀。
张夫人这句话自然是反问谢灵仙,难不成还要让她儿子跟着她去江南入赘么?
我虽然断章取义,却也未说谎.
虽然世家固然厌恶,但是底下的人只要有机会爬上来,谁不愿意做敢与天子分权的世家豪门,我们萧氏不也是漠北皇族出身,后来和汉人皇族结合才有的。
贵妃心里觉得冤屈,但也清楚不能真把那些话抖搂出来,她比我更清楚张家瞒着皇帝做的勾当。
她出身不高不低,家中无建功立业的好儿郎,膝下还无嗣,身家全系在皇帝喜怒一念间,皇帝最不喜的就是她脱离自己的掌控,若是真以为皇帝对她百依百顺,她可以直接进皇陵一头撞死得了。
我扯了扯父皇衣袖,他才收了目光看我,问道:“青罗儿想要奖励?说罢,看孤能不能赏你。”
我直接叩谢圣恩,皇帝被我这得意模样逗笑,假意训我:“孤还没答应要给你什么。”
我道:“儿臣怜谢灵仙孀居可怜,便让她入宫做我的贴身女官,照顾我的起居如何?”
皇帝神色微动,问我:“皇嗣贴身女官要一生服侍,不得出宫,你幼时就愿意拉着她,如今长大了还想要她陪着你?”
我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贵妃,说:“这不是被坏了名声,在命妇那丢光了脸,本来都要寻死腻活了,儿臣好说歹说劝了下来,她该感谢儿臣才是,哪有嫌弃的道理。”
皇帝大笑,我还以为只是被我逗乐。
后来他崩世后我才知,他少时追求我母后,也是这般说辞。
他看着我,想起来做太子时的逍遥快活和刚娶妻时的得意风光,当即就命人拿着他的旨意去了谢宅。
父皇说的没错,我确实想要谢灵仙。
既然想要,那就要永绝后患,而后我便寻了东宫幕僚,示意他往太极殿那边传几句张家曾干过的好事。
做皇帝没有疑心轻的。
今日生疑,来日必定遣麒麟卫去查,张贵妃防住家宅,防住我的嘴巴,死都不会想到,竟是东宫那边传出来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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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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