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李桐一脚踢开薛之白的房门,径直向仙草走去。
薛之白坐在雪做的秋千架上,一副好奇的模样。
仙草被冰封的很好,寻常人根本砸不开,李桐没有带剑,试了几下也不肯放弃。他一拳又一拳的砸着,冰面没有任何变化……就像那年在素灵峰遇见的一样,凡人没有任何办法。
李桐不说话,徒手砸出了血,也不知是着急还是疼,竟是哭着的。
砸了许久,薛之白看烦了,便对他说:“这是给你准备的。”
李桐突然泄了气,他瘫在地上,想着躺在床上血都止不住的吕管家,带他去玩,代他受罚,那年被李大将军指派送他回家,一赔就是一辈子,护他、逗他、随他,十几年不离不弃,直到为了救他奄奄一息,自己却毫无办法。
他站起来,面向薛之白。
她已经从秋千架上下来了,就那样站在一边,一袭白衣,面露悲凉。
李桐走上去:“我请求您。”
“给我仙草。”是哀求的口吻。
薛之白单薄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可这是给你准备的。”
话未落,李桐撕开手臂上刚扎好的伤口,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沁入满地白雪,染了半片殷红。
薛之白:“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家人!因为他不能死!因为我知道他对我好!因为他不会见死不救,视人命如草芥……因为他不像你一样冷血!”李桐用尽力气向她吼去,因着悲痛和屋里的温度而瑟瑟发抖。
他还在看着她,有气,有怒,有悔。
两棵紫色的草送到眼前,李桐看见她眼里的落寞。
“含在口中,热水冲服。”薛之白淡淡出声,没了快乐。
李桐抓起仙草便走,只听她在身后默念:“我没有心啊!”尽是无奈和愁苦,李桐突然感到心上有什么东西被刺了一下,转头,薛之白失魂的站在那,眼中滚出的全是泪水,她呢喃着,哭着,痛着。
在李桐彻底转过身之前,化成一片白雪,四散。
李桐手臂上落了几滴水,留有雪的余味。
入夜……
李桐呆坐在屋脊上,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凉风吹过,身侧稳稳坐了个人,只是轻轻地晚风,就吹起她的发,她的衣摆。一黑一白相交在夜色中,神秘灵动,就像是给幕布画上的烟雾,延展,飘忽不定。
薛之白把脸埋在手臂中,一动不动。
两人默默的坐了一会,等待对方开口。
薛之白稍稍抬起头:“司命说我长了一颗心。”语调中有害怕有不安。
李桐没说话,叹了口气,没了声音。
薛之白扭头看着他,将头枕在臂上,眨巴几下眼睛:“司命说我之所以长这颗心是因为你。”
李桐转过头看着她,依旧没有说话,薛之白却坐起身来。
“为报长心之恩,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吧!”
李桐又看见她眼中的泪光。
她说:“你会许愿让我忘了对你的承诺,让我离开这里,再不出现,对吧?因为我让你生气,让你伤心,让你失去至亲。因为我为了保护你不择手段,伤害你身边的人,因为我不听话,总闯祸,总让你难堪……”
她真的哭了起来,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屋顶,荡起的回声震动李桐心中柔软的角落,他踌躇了一会,还是将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着。
薛之白抬起头,泪水还在流。
李桐这才看见她空洞眼眸中的灵气。
他笑了,轻道:“既然长心了,那就学着做个人吧。”
他用手拭去她的泪:“这就是愿望。”
薛之白不可置信的问:“真的吗?”
李桐笑:“真的。”
“好!”
薛之白眉心又开始闪烁着异样的红色,交映着漫天大雪,勾勒着景色,还有残朵,还有温和,还有天空,还有你我。
……
吕庆吉提着只未褪毛却还冒着热气的死鸡找到李桐,一脑门子官司。
“你看看,你看看,都第八只了!”这是第一句话。
“主子,你救救咱家鸡///吧!”这才是第二句。
李桐“噗嗤”就笑了:“无碍,咱家还有鸭子呢。”
薛之白一脸灰从李桐椅子后面冒出来:“好主意!好主意!子同真聪明!”
“聪明个甚?薛之白,你再进厨房和鸡窝我就打你!”吕庆吉早忘了今天这是第几次被她气成这样了。
薛之白狠狠剜了他一眼,嘟起嘴巴说道:“打不着,打不着,气你一身毛。”
李桐已经笑抽在椅上,因为脚伤无法移动,所以只能坐着看两人从打嘴架变成上手。
不过很明显,薛之白这种秦北堂式的耍无赖法占了上风,现在她正一脸骄傲的做着鬼脸,李桐强行按着她拢了拢头发。
吕庆吉早一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表情摔门而去。
三年过去了,薛之白还是那堆单纯无害的雪。吕庆吉因为命格被破坏,又延长了四十年的寿命,天上反正也没人管,司命说偷偷便过去了。
秦北堂又当爹了,孩儿他娘正在教薛之白刺绣,薛之白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小雪花,这让秦北堂伤透了脑筋。
皇帝的娘还是没留住,人世无常,叫李桐也伤心了一阵。
贪官清的差不多,吏治清明,李桐深知但凡有官场就必有阴暗,但总归能稳定很长一段时间。
藏云间的杀手被薛之白冻死的差不多了,老板估计也是为了面子,上门特意跟李桐拜了把子,算是长脸,此为一段佳话。但是秦相爷不太高兴,因为李桐只能和他是好朋友,还别扭了好久。
再比如其他的,李桐打了几次仗,立了功;将军府快被说媒的挤炸了;薛之白越发气人等等,都是闲话。
打打闹闹,李桐忽然感觉这像个家了,有家人陪伴,每天都吵吵嚷嚷,不时秦北堂过来蹭顿饭,薛之白总是最积极进厨房的那一个。
自从她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生活多姿多彩还充满了生气。
就比如……
薛之白捧着胳膊又来了,中间一节变成了固态的冰,不时滴上一滴水。
“硬邦邦的都弯不了了。”
李桐忍住笑唬她:“你要是再往火堆旁凑,就变成冰人了,一动不能动,看吕管家不趁机打你!”
薛之白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发誓再也不进厨房了。
正在门口路过的吕管家:“既然你说话这么好使,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
薛之白正与厨房诀别时,李桐问起她来。
“刺绣好玩吗?”
薛之白:“别提了,一点都不好玩,鸳鸯长了个鸭子样,花花草草分不出来……你们人的审美都这样么?”
“还不如打仗来的痛快。”一脸的英勇。
“可打仗是避免不了死亡的。”
李桐永远忘不了薛之白第一次随他上战场时,指着敌军头子说他“有一场死劫”时的样子,回想起来真的是……冷汗犹存。
“不过说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有的时候李桐不想让她参与那些血腥,出征前就不告诉她行程,然而每次开饭前,薛之白都能准确坐在他身边,一脸无辜。
“记不记得你许第一个愿望时,我往你身上撒的雪花?”
李桐有了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只要你想起我,我就能知道。”
李桐:脑子里的事,我怎么控制?
薛之白突然跳起来,欣喜若狂:“子同子同,我有办法了!”
李桐脑子里闪现了一坨坚硬的,沉重的,冰。
薛之白这边“欻”的消失了,一个小厮跑进来,疯狂喊着:“主子啊主子,主子……”
“说话,我还没死呢。”
“凰珏公主来了!”
“噗通”一声,李桐掉在椅子下面,大脑还未反应,腿就把身体带走了,李桐辛苦的蹦着,伤了的脚兴奋地痛着,身后的追赶声加速着。长袍猛然出现,李桐一闪,华丽丽的摔倒了,也意味着逃亡失败。
果不其然。
“李大爷,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还跑什么啊?”
大爷?这可真是老出了境界。
“凰珏公主,您真当要同此人学剑?”秦北堂欠打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
“公主不如同臣学,至少臣手脚齐全。”
李桐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对对,公主也看到了,臣这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动作也不似往年利落。公主既是要学剑,不如同此人学,他可是天下第一剑,最喜欢人贱合一。”
秦北堂恶狠狠的剜了一眼他,李桐脑瓜儿里灵光一闪。
“薛之白快来,薛之白快来,薛之白快来!”
“轰隆”一声,房顶漏了,李桐瞬间后悔。
废墟中反光的位置有东西在动,小公主吓傻了。
一坨不明物体挪了过来,里面影影绰绰有个人形,慢慢来到面前,仔细看去,里面的人一脸忏悔。
“子同,厨房门被我挤坏了。”
李桐看了看废墟,补充道:“是带着厨房门的那面墙吧。”
薛之白马上转移注意力:“诶,小雪花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凑上去捏了捏她的脸。
“啊啊啊啊啊鬼啊。”凰珏公主又傻了。
“公主。”门外跑进一个妙龄少女,脸上还有泪珠。
“终于找到您了,怎么能随处跑呢?陛下让我好好带着您的。”
凰珏公主没回答她,只是指着薛之白大喊:“鬼啊……鬼!”
少女向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灵动至美的姑娘正被封在一堆……冰里,还说着话?
薛之白嘟囔:“小雪花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薛之白啊。”
姑娘的身后,一堆惊悚的瓦砾。
薛之白不顾旁人,一心想要“小雪花”找回记忆。
“小雪花你忘了姐姐吗?姐姐带你上过树,掏过鸟蛋,姐姐还把你家的湖冰上,让你在上面玩……哦,还有,姐姐还带你上过街,堆过雪人,小雪花你忘了吗?姐姐还说要带你去素灵峰玩雪呢。”
小雪花的父亲秦北堂小脸煞白,他终于知道自己家女儿为什么看见树和湖那么兴奋。
“薛之白,你再敢进我家一次试试!”护女心切,李桐也觉得薛之白确实需要被训了,就没拦着。
薛之白眨巴几下眼睛,情绪就到了,“哇”哭出了声。
看起来秦北堂的媳妇刺绣也不咋地。
李桐每次饭前都在想念薛之白?磕到了磕到了。
凰珏公主:我一个被吓的都没哭,你是为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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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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