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探知

一刻前,赵初弦忽地感到血气上涌,堵在心口不舒坦。

她翻身在床上坐起,准备打坐调息;方一盘好腿,她就察觉出不平常来:这空气中有几道乱窜的真气,像是正有人在鏖战故而外泄了。

“怪了,我这屋子里不可能进其余人,哪里来的真气?”赵初弦腿往地下一蹬,便穿了鞋往最近的窗户去,打开窗户,迎着月光想看清楚些。

“嗬。”赵初弦小声惊呼。

不为别的,只因这飞窜的真气有八分熟悉,似是赵琴的气息。

她心内一咯噔,打起精神细看:却是她自己的真气,不过再精纯了几分,竟像极了赵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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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杜诠儒不简单,可说了这许多,仍是不见重点。”吴染没什么精神的打断赵初弦的叙述,“你是真要当说书人啊。”

赵初弦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出门的原因嘛。要是没此种事,我也不会睡不着乱走了。”

元濯关注点另在别处,“你的心法和你姐姐应当是一样的,所以真气相似也正常;可怎会莫名其妙地精纯起来?”

“这也是我那时想不通的。我最初猜测,是杜诠儒布了个什么阵法,专门有助于武学修习。”赵初弦摇摇头,“可我出去寻找时,却全然不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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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初弦隐匿着气息在杜府的小径中穿梭,脑海中不断绘制着路线,以期发现一个聚气类的大型阵法。

“只是普通的路径罢了。”赵初弦锁着眉头,不远处的主厢房晃晃悠悠地飘起了灯笼。

她运起轻功,从洒扫的仆从中穿过,把几人的话语甩在身后。

“家主今夜是没有安排夜奉吗?”“嘘,你忘了,今夜是家主传授奉者的日子。”

“奉者可真是辛苦啊。”“哈,我看他们开始乐在其中。”

赵初弦在一颗繁茂的树后屏气,与躲藏之地可谓是浑然一体;就算有人近前来看,也不易发现。

只见一老者站在一圈青壮年男子中,道:“抱守真元,三息一步,转!”

赵初弦皱眉做个‘杜诠儒’的口型,接着观察。

那一圈人就绕着杜诠儒走了起来,口中还颇有节奏地念着什么,时不时怪叫几声。

走满两圈后,浮在空中的若干灯笼反方向转了起来。

丝丝缕缕的真气溢出,和灯笼勾连;位于中心的杜诠儒手臂缓慢地开合,条条白气也随之舞动。

几番过后,赵初弦明显感到,此地的真气变得精纯了不少;就连她自己,也有些真气运行被牵引得更顺畅之感。

‘那我那泻出的几丝,怕是沾了他们练功的光’,她想到;又觉眼前场景太过诡异,还是尽快离去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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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推门进来了。”赵初弦讲述完毕,等着二位听众问话。

“灯笼完全是飘着的吗?会不会是有丝线什么的吊着?”吴染发出了疑问。

“不会。我有使一树叶作飞刀,绕着灯笼割了一圈,全是空气。”赵初弦捏个手势,重现当时的场景。

元濯眨眨眼,不解道:“我并未有真气被牵引的感觉。”她说完便盯着赵初弦,像求知的学童。

“嘿,好稀奇的表情!”赵初弦惊叹道。

吴染侧侧身子,挡住赵初弦看元濯的目光,清嗓子道:“大抵是功法不同。”

赵初弦被抢了回答也不恼,只是补充道:“是也。我观他们的经脉里的真气流向是从左手起,至右足。赵家也是如此;你们呢?”

“反之。右手起至左足”吴染点头,复问元濯:“你呢?”

元濯的眼皮跳了一下,“是不一样。”

赵初弦呼出口气,“那就说得通了。”叮嘱道:“此人暂不能看透,明日一切定要小心。毕竟我们在他的地盘,总是失了先手。”

看二人点头答应了,赵初弦推门离开,“早些休息。”转头看看没动作的吴染,顿了又顿。

元濯问:“怎么了?”

赵初弦豁出去般,压低声音,“你们是一同睡的?”

“不是的!”吴染三步并做两步,抢在赵初弦前出门,“我也是听到怪声才来。”

元濯肯定了吴染的辩白,“确是如此。初弦姑娘,好梦。”

送走二人后,元濯就坐回了榻上闭眼休息。一刻后,她睁开眼睛看向窗户。

吴染从窗棂探头,“咦,你知道我会来?”

元濯笑道:“看来我没有理解错某位吴姑娘伸食指比的手势。”

吴染轻笑一声,“你比我妹妹要聪明许多。”她拿胳膊轻蹭元濯,“困吗?要是不困,我和你讲讲阿竹的傻事。”

元濯扭头看,猜测现在的吴染是想倾诉些事情的,于是道:“你说,我很乐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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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值吴韧竹的十二岁生辰,她的姐姐喜欢上了抖空竹。吴染的抖空竹还结合了轻功,在空中一抛一接,辗转腾移,煞是好看。

吴韧竹被引得心痒难耐,在一片庆祝生辰的灯火下抬头,“阿姐,你能教我玩玩吗?这空竹好有意思。”

吴染恰好做完了一招,闻言把线一扯,空竹便抱入怀中,“成啊,你过来试试。”

吴韧竹乐颠颠地走到一半,被横过来阻挡的手挡住了。她抬头去看,是吴蒛。

“不行哦。”微笑的母亲说着无情的话语:“你要早睡。小孩子不能在晚上乱跑。”

“娘,那阿姐呢?”吴韧竹一看自己被驳回了申请,立马拉吴染下水。

“她啊。”吴蒛扫去一眼,看到了紧张万分的大女儿。吴蒛乐了,“她是十五岁的大孩子了,可以比你晚睡半个时辰。”

吴染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妹妹早些休息。”她转身要走,又想今日是吴韧竹的生辰,瞒着母亲让妹妹开心一回也无妨。

于是吴染回手比了个食指,意为一刻后带着空竹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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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如何了?”元濯好奇道。

吴染叹气,“那傻孩子当即转头问:‘娘啊娘,阿姐比个一是什么意思?’”

元濯微微张唇,讶道:“家主什么反应?阿竹这就把你卖的也忒快了。”

“是啊,我那傻妹妹。”吴染撇嘴,“我娘自然是看懂了我想做什么,笑眯眯地说:‘你姐这是想明天只吃一顿饭,减轻身体负担。’”

“啊呀!”明明是多年前的事情,元濯却皱起眉头,“当真挨饿了?”

吴染扑哧一笑,“我娘说到做到,那天我只有一顿饭吃;余下的两顿,吃的是面和馅饼。”

元濯被这趣事逗得狠了,喜意在心头三息才消。三息后,她收敛了表情,蓦然见到了不甚明白的吴染。

是没料到元濯表情如此变化的吴染。

额前掉落一缕发丝的吴染担忧道:“怎么表情突然这么冷淡?是哪里不舒服吗?”

“吴染,我同你说。这是我头一次说出来。”元濯下定决心,抬眼,“我觉得我不是镇定无匹、心气沉稳。是有病。”

“乱说。”

元濯摇头,“是真的。我是个没法留住情绪的怪人。再让人心绪激荡的事发生,于我而言只有空白。”她吸一口气,“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冷血,让人害怕。”

吴染宽慰道:“兴许你是中过什么蛊,那种吞噬人情绪的玩意儿害你这样胡思乱想。”她再想一想,补充道:“你是个很温暖的人,只是你没发现。”

“谢谢。”元濯的眼神开始放空,“作为听你旧事的交换,我也和你讲点什么吧。”她顿了一会儿,“我亲眼看见师傅在我眼前被围攻而亡,她坠崖时,拼死带了一个敌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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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没有发现元濯。他们走了另一条道下悬崖,急着去确认断指男人还能否生还。

元濯不知道怎么一抬首,她就跪在了师傅的衣冠冢前。

旁边跪着的是凑热闹的喜姑娘,她紧张兮兮地问元濯,“我能不能跪啊?我这么乱跪,怕你师傅来打我。”

“没事,她不会打你的。”

喜姑娘摸摸元濯的背,“我知道,她只打你。你师傅好凶,可有时候又给我糖吃。糖很甜,呵呵。”她想撩起元濯的衣服看,可是外衫里面还穿着两件,喜姑娘就丧气地说:“我看不到你还有没有疤了。”

元濯看着墓碑上刻的江伏晚三字发呆,“没有了。”

“哦。”喜姑娘傻笑着掏出一根青草,“元濯,我们来斗草吧。”

喜姑娘一点都不会挑草,眼看着她的那根草又要断了,元濯默默地灌了真气,把自己手中的草先崩开。喜姑娘就拍手跳起来,“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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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师傅对我那么重要,死在我面前也不能让我动容。”元濯扯出个哭一般的笑,“和我走在一块儿的人,没有好下场。”

吴染的手覆上了元濯的手背,一片冰冷。她边捂热边开玩笑,“哦,所以你之前只说有我一个伙伴,就是害怕牵连到别人,什么吴家大小姐不重要咯?”

元濯下意识就要否认,她的意思竟然被歪曲成了这样,“不是,我……”

“元濯。”吴染正色道:“选择与你一起闯江湖,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现下遇见的几个姑娘也十分好,被坑蒙拐骗也好,命悬一线也罢,我从未后悔过。”

元濯的面色渐渐红润,“是我自怨自艾了。现下快去睡吧,还能歇上近两个时辰,休养好再见杜诠儒。”

吴染翻上窗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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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有请。”日上三竿,管家叩响了屋门。“三位贵客,家主在正厅等候。”

管家在前面带路,赵初弦凑过来,小声道:“那群人昨晚练的功实在怪异,加快了真气流转吧,竟然还锁住了饥饿感。”

吴染难以置信,“你不饿?现下可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她指了指元濯,“她前面去厨房要了些馒头,我们靠这才算没饿着。”

元濯点头,“你的馒头放在你门口了。”

管家带着人走进了正厅,“诸位抱歉,杜府向来不备午饭。”

站着迎人的赫然是昨夜赵初弦见到的老者,他作揖道:“老朽杜诠儒。”他眼神转来转去,朝着赵初弦道:“这位施主最想卜算,便从你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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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内厅,赵初弦在杜诠儒桌前坐下。

赵初弦还没来得及说话,杜诠儒掐了几个手势,抚掌大笑,“好一惊世骇俗的所求!”

“杜山人,此话何意?”赵初弦心里开始打鼓。

“施主何必瞒着老朽?”杜诠儒赞赏的目光越发明显,“姊妹间相亲相爱是常理;你的爱却非寻常的亲情。”

赵初弦心思被喝破,心头一震,不再做伪装。“那她呢?”

杜诠儒捋胡子,“也并非无意。”他笑笑,“老朽的卜算,可是出了名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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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厅出来了个面上洋溢着喜色的赵初弦,似乎是把一叨扰她许久的重担放下了。她眉梢都是轻盈的,“杜山人叫你们二人一起进去。”

“好。”元濯答应了,和吴染并排走去。

在内端坐的杜诠儒,伸掌指向吴染,“你是家中生变,并不是想来真心卜算。看在相逢一场的份上,我已经给朋友去信,多照拂下你家。”

吴染一惊,脸上装的若无其事,“多谢杜山人。此番是冒犯了,若有机会,晚辈必备礼来再登门。”

杜诠儒仿佛不在意,又指向元濯,“你也……不对,你倒是有趣。”

他会说些什么?会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吗,又对自己会有什么裨益?元濯目光如电。

杜诠儒传音入耳,手上掐算不停:“你的亲缘线很淡,但又没有彻底消散。是母亲吗?她还在人世,应是西北方。”

元濯猛地向前一步,须臾又冷静下来,“山人这话,难以让在下相信。”

杜诠儒仍是那副神秘莫测的表情。他还想再向深处探知,喉咙却泛起腥甜。是窥天道太多了?

不过也够了,这次轮到杜诠儒震惊了:这人身上,有至宝。

初出茅庐的两个晚辈,再加一个真气已被他的功法引乱的高手,不足为惧。

杜诠儒不经起了夺宝的心思。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脸笑得皱起,“老朽和诸位一见如故,等会儿不忙离府,恰巧晚间有其余几位朋友来。一同赴宴如何?”

就算二人没经历过如此场面,但总归有不妙的直觉在狂啸。

元濯抑制住手去触剑的冲动;吴染挤出笑,“荣幸之至。”

注:元濯提的旧事回忆上接第六章开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师清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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