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赵初弦所说,杜诠儒现下在邺城。
说来这邺城是个经济繁荣的地方,但不是因为靠甚么特产致富或是占了途经商道的便利。
“是赌博。”吴染讲给元濯听,“前朝时,邺王受封此地。邺城贫瘠,没有供他玩乐的场所,干脆在这里开设了数家赌场。历经百余年,邺城已经成了大延最出名的赌城之一。”
赵初弦点头认可,接过话头:“赌博的地方多,江湖上的人也多,他们之中嗜赌如命的不在少数。而且,脾气暴躁的又是绝大部分。”她伸手在二人的手臂上迅捷一拍,“所以你们要小心哦。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一出手身份就暴露了,我不干。”
元濯问道:“如此说来,杜诠儒也是好赌之人?”她细细回想着她曾捉过的出老千被打的公子哥的话:‘两条路子。一是装新手,扮猪吃老虎;二是虚张声势,吃那胆小的家伙。不过最要紧的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这样才好换牌……’
“嘿!元少侠,发什么呆呢?”赵初弦咂嘴,“杜诠儒不好赌,江湖上素来有洁身自好的美名。他在这里,估计是来见老友了,一个性格古怪的女人。”她卖关子,“他们两个的关系呢,你们自己去感受。”
吴染看着元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偷偷笑过了,再提议道:“再往前五十里就要进山路了,马车不好走。我们到前方的驿站去换匹马来。”
元濯和赵初弦应了,吴染就闭眼靠在车厢上暗自算着:邺城离洛阳八百里,估计一程要走五天。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和杜诠儒达成合作,怎么着都要十二、三天。
可是阿竹的生辰就在十天后。
她想起和家人匆匆作别的时候,吴韧竹眼睛晶莹一片,却还在安慰她,“姐姐,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在外面也会挂念着我和娘,所以一个出生的日子而已,没关系的。”
阿竹右手举起小兔子灯,左手提着花生酥,“礼物我收到了,但是之后得补。你们都是大人的,不能哄骗小孩子。”
吴染长出一口气,因着眼皮的遮挡隐去了泪意。
元濯看她一眼,垂眼没说话,弯腰钻出了车厢,“赵姑娘,我和你学一学驾马车。”
车内就剩了吴染一人,她总算肯让泪珠从脸颊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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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路引。我们仨搭伙做生意赚了,来邺城玩乐一番。”吴染自来熟地和城门的卫士说明来意,谁料那人把路引推开,抻着脖子像后躲,“不用看路引,你们进去就好。”
“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那无论谁在这邺城内出了事也与他们无关,只说城里没来过这号人就好。”元濯微微摇头。
赵初弦眨眨眼,“却是方便了我,我可不想留下痕迹然后被我姐抓回去。”
吴染把剑调整成了好出鞘的方向,“恐怕混乱程度还在我们的预料之外,小心些。”
“姐姐,行行好,我已经四天没吃饭了。”一个小乞儿扒住了走在最外侧的元濯的衣角。
元濯低头看去,脏兮兮的小脸上有几道泪痕,依稀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的样子。
吴染附耳道:“不能给。这附近肯定还有小乞丐,你给了一个,十个凑上来,没完没了了。”赵初弦也摆手示意不理继续走。
看一行人要走,那小乞儿更急,泪流得更凶了,“姐姐,就几文钱也好。呜呜……我如果没有讨到钱,会被头儿打的,几天前财生就被打残了,好惨的财生啊……”
罢了,万一是真的呢。小孩子是很不抗揍的,就算疤痕消得快,可是它们痊愈后会转到心里发痒。
元濯从钱袋里掏出十文钱,又把钱袋收好,“就这么多,再多的没有了。”
小乞儿感激涕零地领了,又唱个祝福,便转身走了。
小乞儿刚走了没几步,就被另一个高些的乞儿撞翻在地,她趴在地上哭叫:“抢我的钱!没有天理啊!”
高些的乞儿跑得急,撞了元濯一下。元濯正要伸手捞住那人,却被地下的乞儿的哭喊声分了注意,捞了个空。
“还偷了你的钱袋,追!”吴染眼角一缩,抢先咬住那人的后路。
赵初弦也被这插曲弄得有些懵了,回头一看最先来的那小乞儿不知什么时候爬起身,已经跃上了墙,去了另一条街,跑得不见影子。“这小妮子是一伙的,我追这个!”
元濯和吴染两面包抄,眼见着就要抓住小贼了,那人却钻进了一家酒馆内。二人急忙跟进去,却被拒之门外。
现下和二人对峙的女人有四十岁上下,举着酒壶往口中倒,“你们两个人形迹可疑,不能进我的店。”
吴染几乎要和那店主贴上,急道:“我们在抓贼,你没看到一个乞儿进去了?那家伙偷了我朋友的钱你不拦,反而不让我们进?”
店主做出迷茫的样子,“有吗?没注意。”
“你!”
元濯拦住了起了火气的吴染,“老板,你如果硬要袒护,我们只好见官。”
店主笑了,面上是看不懂事孩子的表情,“二位姑娘,你们如今在邺城,官府不顶用。说话管事儿的有两种:一是武功声望都高的,二是极有钱的还认识前者的。”女人把酒壶撂下,“这里,是江湖。”
吴染吸一口气,恢复镇定,“是我们冒犯了。不过还有个问题劳烦告知,这最能代表后者的,姓甚名谁?”
“郝财生。去年捐了官,平日里称他一声郝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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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就是那小骗子口中的‘被打残了的财生’?”赵初弦啐一口,“要都是这样的人啊,没人敢再发善心。她跑得倒是快,不然我定要让她好看。”
“算了,就当是独特的经历罢。那钱袋子里也就几十文。”元濯坐在赵初弦的对面,随时准备开门迎人。门外传来动静,元濯侧耳辨别着脚步声,“她回来了。”
元濯把门开了,是吴染从外头打了热水。
吴染反脚把门踢合上,“不成,咱们得换个客栈住。之前住过的都是有人送热水过来,哪用客人自己走二里地啊。”她把桶放一边,拎起了枕巾看,“你瞧瞧,这简直像几年没洗的。”
赵初弦也走过来瞧,啧一下嘴,“吴大小姐,你就且忍一忍,现在开始练随遇而安。行走江湖的人要泥也滚过,火也踏过。”
吴染闷闷不乐,“胡说八道。”手上却将枕巾铺回去,明显是准备听赵初弦的,先把这小苦吃了。
元濯想一想,利落地从包裹里取出一套衣服,在吴染的铺上抖开,“垫着睡。”
“你的新衣裳?还是白的,最容易弄脏了,不要。”吴染看一眼,将衣服塞回元濯手里,又接着整理床单。
“白的看起来最是整洁。你用吧。”元濯坚持要把衣服递过去,“衣服脏了可以洗,为了这么点小事影响你的心情才是真不值当。”
“哦。”吴染向另一侧的墙角偏头,“谢谢。”
赵初弦忽地感觉自己在此处有些碍事,自顾自地起身把地蚕丝褡裢放小桌上,“放这儿了,自己拿。”
吴染抽空问她一句:“怎么不等事情办好了再给,不怕我们拿到东西就跑了?”
“哈。”赵初弦扫一眼皱着眉头仔细地掖被角的元濯,“要是我连这点儿识人的眼光也没有,我这十五年算是白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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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是冲着这客栈名选的住处,此时却是忍不了了。
“你说这屋顶漏了雨,雨水落到早饭上。我们不仅没得吃,还要替你摊修屋顶的钱?”吴染不可置信。“你这店名‘千顺’可是十分名不副实。”元濯评价道。
赵初弦上前来,直接给了那老板一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霎时,她就带着吴染和元濯成了大堂的视线中心。赵初弦哈哈一笑,朝着看过来的人们点头致意,“我没用内力的,你们看啊,这人只掉了几颗牙,没吐血呢。诸位要是还有气不过的,使上内力也无妨。”
最终老板当然是服了软,好言好语地还倒贴钱送了三人离开,又深刻反思了自己客栈的不像话。末了他道:“邺城里最好的是四未客栈,里面住的多是什么大侠少侠的。三位少侠,小的想了想,还是那儿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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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一路打听,中途还又解决了几个不长眼的毛贼,三人终于到了四未客栈的店门口。
吴染抬头看牌匾,“原来这里叫四未啊。”赵初弦还在状况外,“你们两来过?”
元濯看着那熟悉的女人还在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叹一口气,“来过。”她迈步行至女人面前,“住店,我们可以进吗?”
“当然可以了。我们四未的头一未啊,就是未拒过任何一位客人。哪怕客满了也可以进,有本事的睡床,没本事的出去。”女人拿另一只手翻开册子,挑起眼看,“几位啊?”
“三位。”元濯回道。
“行嘞。我姓何,叫我何老板或者何娘都行。你们的房间在二楼,上去右拐。”说罢,女人又举起酒壶,站在柜台前不走了。
吴染跟上元濯,压低声音道:“这间客栈当真不简单。先不说这老板深不可测,就连拖地的端茶的都是好手。”
元濯点点头,“是,不过打听杜诠儒的行踪就简单了。虽说他在邺城,可我们也不可能大海捞针般寻他,江湖中人越多,消息就越灵通。”
赵初弦的注意点却在别处,“这老板真摆架子,我看这第二未,就是未有过礼貌待人。”
“噗。”吴染被逗笑了,“说不准。”
元濯问起正事,“万一起了冲突,全身而退的把握有多少?”
“七八成吧。”赵初弦上了楼梯,往右转,“我和那老板估计能打个平手,你俩再牵制住其余伙计,就行了。”
吴染好奇剩下的两三成去了何处,“这不是接近十拿九稳了?”
“估计她暗处还会有帮手。”赵初弦解释道:“看她的样子,这客栈已经经营了许多年,定是结交了不少武林高手。”
三人已经到了房前,许是客人不多,那何娘给了三间连号的屋子。
她们正要进去,却听见楼下一片喧哗。
赵初弦第一个扒到了栏杆边,吴染和元濯紧随其后。只见何娘用酒壶砸破了一醉酒客人的头,指鼻子骂道:“活得不耐烦了,凭着醉酒就敢打老娘的主意?”
那客人也是个练家子,被砸破了头也不在意,摆个姿势就要制住何娘。
“没爹的东西!”何娘骂一声,闪过了朝面门攻来的一拳,反手迅捷而狠辣地在对手脑门上一拍,那人就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赵初弦惊道:“嗬!这可是使足了内力的。那家伙不死也得瘫,啧啧,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就是这样。”
何娘仿佛听见了这话,扫视一圈,朗声道:“这第二未,便是胆敢在客栈中惹事的人,从来都是横着出去,未有一个全身而退的。”她讲过这番话,视线特意在三人的身上多留了片刻。
“先回屋吧,休整一番再去打听情报。”元濯压下汗毛竖起的不适,此时情绪停留不了几息的优点倒是尽显了,她成了最淡定的人。
何娘看过来的时候,元濯有一瞬间仿佛被野兽盯上了,觉得威胁下一瞬就要扑将过来。
她再看看面色发白的吴染和目露凝重的赵初弦,便知道这不仅仅是自己的错觉。
楼下的何娘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让诸位受惊了,中午不宜饮酒,我让厨房烧几斤牛肉来尝尝。每人都有,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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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到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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