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邱静岁理所当然地起晚了,刘夫人催促她说崔宓特意派了车来接,让她赶紧洗漱打扮。
邱静岁想到梦里的一切,哪里还有半分闲心放在这些事上。梦中那女子分明就是宋秋昭,而无论是她说的话还是她如今的安危都萦绕在邱静岁心头,根本无法散去。
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出现在她梦中,几乎就意味着那人已经死了,难道宋秋昭死了吗?
与此同时,西昌侯府中。
西昌侯看完儿子院中大丫鬟递上来的留信,气的把信撕成碎片,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叫管家带人去城外寻人,快!!”
——
心情复杂地来到韩国公府,邱静岁被安排着坐入席中,崔宓见了她吓了一跳,问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昨晚做噩梦了,”邱静岁勉强笑道,“没什么大事,崔小姐生辰吉乐。”
她把刘夫人准备好的礼物奉上,崔宓收了下来,只是总往门口张望着,表情并不是十分开心。
邱静岁就更难受了,她食不下咽地坐在二楼看着戏台上戏班子热场。周围叫好声一片,小姐们谈论着衣裳首饰和其他女孩子喜欢的话题,少爷公子们亦是如此。
就在她焦虑到快把碗里的茄子戳成烂泥时,楼下闪过的陆司怀的身影,叫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崔宓也看见了陆司怀,她心中意外又欣喜,想要下去跟他说两句话,又被眼前的客人绊住脚,就在她纠结的功夫,就见方才还坐在那里的邱静岁起身跑了下去,披帛与裙边飘动,留下自己一脸愣怔。
陆司怀正在楼下和崔鸿泽说话,后者一点也看不出年长者的稳重,反而一直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在求一件事情。陆司怀沉吟着,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邱静岁可管不了那么多,她远远喊了一声:“陆大人。”
在对方看向自己时,邱静岁用尽可能严肃的表情说:“我有件事想同您说。”
崔鸿泽来回看了看两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行之先去会佳人,那件事以后再说。”
陆司怀没搭理他的话茬,但倒真的走到邱静岁面前,问:“何事?”
他见她今日穿着碧色长裙和袖衫,挽着橙红的披帛,细细画过妆容,眼睛圆润有神,虽然脸色有些憔悴,但却比往常不施粉黛的样子好看许多,且她身量又高,站着倒像是一株亭亭的玉玲珑。
“我怀疑宋秋昭出事了。”邱静岁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
陆司怀听得眉心微皱,他先叫身后的王羽仁去探查消息,然后才问:“为何?”
“没有时间解释,但是我今天来赴宴就是想着万一能等到大人最好,人命关天,请大人援救。”邱静岁用恳请的目光注视着他。
陆司怀被她这样看着,心下居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愉悦,他垂眸遮掩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等王羽仁的消息。”
邱静岁点点头:“我去拿点东西,您在这里稍等我片刻。”
“好。”
邱静岁一路小跑到公府里平日学画的地方,她抓了一只蟹爪笔和一沓子熟宣纸,又风风火火转回宴会上。
陆司怀还在原地等她,王羽仁刚刚回禀完,两人目光齐刷刷地朝邱静岁看来。
邱静岁咽了口唾沫:“怎么样?是不是出事了?”
陆司怀收回复杂的目光,大步往韩国公府外走,还不忘对她说:“跟上。”
楼上,崔宓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幕,连回应别人恭贺的话语时都笑不出来。
跟着上了马车,王羽仁边驾车边说:“探子说昨晚吴景留下信跟宋秋昭私奔了,西昌侯已经派家丁下人去城外追人,但那两人到现在都没回来。”
“现在要去哪?”邱静岁问。
“去城门,先问问守门的士兵有没有看见吴景和宋秋昭出城。”王羽仁答。
这个思路是正确的,邱静岁点点头,摊开纸,伏在旁边的空座上一笔一笔仔细画着什么。
陆司怀俯身看去,慢慢才发现她画的是吴景和宋秋昭的画像。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两人神韵跃然纸上,熟悉的人几乎一眼能认出所画何人。
他意外地看了邱静岁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天赋。
等赶到城门,士兵似乎是认出了陆司怀的身份,仔细辨认了纸上的人物。
“回大人,今天没见这两人出城。”
邱静岁与陆司怀对视一眼,陆司怀叫王羽仁带人去城外找,他带着邱静岁从城中容易藏人的地方开始查问。
邱静岁所画画像起到了很大的用处,不止有一个百姓说昨晚见过两人。
问的口干舌燥的,邱静岁去路边小摊买了一碗茶水,却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她看向陆司怀:“大人,帮我付一碗茶钱吧,之后还您。”
陆司怀一副“难道我会带钱?”的表情看着她,邱静岁只好尝试把手上的一只银镯留下来暂时抵债。
褪镯子的手被人忽然攥住,邱静岁转头去看陆司怀,居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点无奈。
最后是陆司怀解下腰上一枚玉佩给了摊主。
邱静岁心虚地加了一句:“大人若口渴也可以再要一碗。”
反正玉佩的价值肯定比两碗茶水贵。
陆司怀没搭理她。
终于问到一位老婆婆,她说在戌时末隐约曾见到画上的两个人穿过小巷往西市那边去了。
邱静岁刚想去西市问问,又被陆司怀拽了回来。
“大人?”她发现陆司怀这个人是真的习惯扯她胳膊,万一有一天脱臼了得找他赔钱才行。
“亥时京城宵禁,去仁康坊。”陆司怀松开手,转身上马车。
宵禁……仁康坊……
邱静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整个佑京晚上唯一不宵禁的就是仁康坊,因为这里是……烟花柳巷。
一队卫国公府的护卫守在马车边,一人回禀道:“西昌侯请大人帮忙寻找吴世子,还说希望不要惊动官府。”
“嗯。”陆司怀知道西昌侯是不想把家事闹大的意思,他自己家找了半天找不到人,只得寻求其他世家的帮助。
他看向还停在原地的邱静岁,沉声问:“还不上来?”
“啊?”邱静岁回过神来,“哦哦,来了。”
仁康坊。
此处楼台林立,白天依旧是人来人往,风流薮泽,满是纸醉金迷的气息。
道路两边三三两两的妓女浓妆艳抹地依柱招揽着客人,这里是京城繁华表象背后的污秽,是藏污纳垢之处。妓女们不得不寄生在恩客身上,没有人格尊严可言。
一路走来见多了这样的景象,邱静岁只觉得脑中雾蒙蒙的,如坠冰窖,浑身不自在,但她努力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马车停在最大的望春楼前,护卫们拿着国公府的身份说要搜人,无人敢拦。
陆司怀坐在马车中没有下车,邱静岁逃避般不想去面对惨恶的真实,一时间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良久,邱静岁才疑惑地问:“如此强硬行事不会给大人惹来麻烦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就会嗯。邱静岁撇嘴。
过去一个多时辰,王羽仁被人从郊外喊了回来,接着没多久有护卫背着一人从巷后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面色苍白到极点的宋秋昭。
邱静岁瞬间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跳下马车,来到宋秋昭面前,她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你没……事?”
宋秋昭却看见了马车中的陆司怀,她挣脱开邱静岁,几步跑过去扒着车架,含泪哀求:“陆世子,求您救救吴景,救救他……”
说着,宋秋昭虚弱地晕了过去。
“宋小姐!”邱静岁忙上前把她抱起来,但是她实在没办法把她弄上车,就急着对陆司怀道,“大人帮把手。”
陆司怀下了车却没动弹,是王羽仁搭手将宋秋昭送上了车。
方才护卫背上背的正是吴景,他背后鲜血淋漓的,伤势非常严重。
邱静岁心中更是莫名,不是说私奔吗?怎么会闹到见血这么惨烈?
“把吴景送回西昌侯府,宋秋昭……”陆司怀说到这里看了邱静岁一眼,“送回宋家。”
王羽仁驾车而去,邱静岁站在大路中间,等了一会儿,开口小声问:“大人,我们是要走回去吗?”
“你跟我来。”陆司怀带她出仁康坊,去东市找了一家茶馆。
上去二楼雅间,护卫将门阖上,邱静岁单独面对陆司怀,突然意识到什么,头皮一麻。
“现在你有空跟我解释你是怎么知道宋秋昭出事的了?”
陆司怀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仿佛能感觉到对方说话的气息。
经过一整天的奔波,她衣服也皱了妆也花了,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心一狠,破罐子破摔道:“无可奉告。”
“很好。”陆司怀的声音居然还称得上平静,邱静岁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正凝视着她,目光像是有力量一般牵引着她无法挪开视线。
“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陆司怀眯起眼睛,一贯冷沉的嗓子难得变了音色,“你把本世子当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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