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体育馆,65kg级上海SG格斗比赛决赛现场,参赛的两名选手正在做最后的热身准备。
这场比赛不是直播真人秀,但比到决赛,现场还是出现了电视台的录制设备。
“别分心!”张瓦特一巴掌呼上阿娟的后脑,强行让他把目光从摄像机转向对面正在热身的美国人。
“你不是第一次打格朗了,他擅长防御,蛰伏寻找对手的漏洞,从而一击得手。”张瓦特推了推眼镜,“上次赢他只是你小子运气好,相信这次他做了充足的准备,‘美洲豹’可不是浪得虚名。”
“哪里这么夸张?”阿猫撇撇嘴,搭上阿娟的肩膀,“手下败将而已,阿娟ko他!”
阿狗很紧张,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是握紧了拳头,“加油加油!”
阿娟点头,胸膛随着呼吸轻缓起伏,目光锐利而沉稳。
19点55分,双方选手登台。
诺大的体育馆坐了过半的观众,“美洲豹!”“南狮!”叫声叠着呼喊,一浪高过一浪。
阿娟参加比赛不再使用真名,“南狮”接替“刘家娟”,成为中国格斗界独树一帜的存在,一颗不可小觑的新星。
这是阿娟第一次参加分量级比赛,优势劣势参半。一力降十会,同等量级选手里,他很难遇到像肖张扬一般出手即是难以招架的重拳选手。但同等量级里的选手更加专业,技巧身法都是经过系统训练,缠斗起来并不轻松。
20点整,铃声敲响,沸腾的呼声中,五回合制比赛开始。
相较格朗的壮实,阿娟身形更加修长。第一回合双方都很保守,阿娟谨记张教练的叮嘱,脚下不停,保持安全距离,防守的同时尽量留存体力。
格朗也不敢冒进,上次比赛输了后,他的团队搜集了一些南狮曾经的比赛视频。格朗原本以为他们两人的风格只是非常相近,可一段拍摄于步行街头,no rules的切磋视频,彻底震惊了格朗。灵巧的身法,以点击面的追击,游刃有余的化解方式,惊艳到令人头皮发麻!
格朗一向自视甚高,但这一场他花了非常多的心思准备,势必要扳回一局,赢回脸面。
三分钟很快结束,双方点到为止的试探,第一回合阿娟打法更保守,裁判判定阿娟扣一分。
“没关系,还有机会,注意留存体力。”张瓦特回头看了对面一眼,压低声音:“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你的腿上,看来上次ko他的那一脚让他有阴影了。脚下不停,保持安全距离!”
阿娟右脸颧骨处高高肿起,他调整呼吸,双眼始终盯着对面的格朗,闻言后点头。
交叉抱臂,张瓦特表面运筹帷幄,心却是高提着的。
阿娟这孩子有能力,且非常听话,在赛场上几乎能完美复刻他的战术。虽然平时看着呆呆的,可真打起来,随机应变的能力竟出乎意料的优秀。所以一场比赛的输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制定的战术是否合理。
第二回合开始,阿猫阿狗高喊:“加油加油!”
前两分钟双方还是以防御为主,进入第三分钟后,格朗放弃防守姿态,身形一晃开启近身猛攻!
阿娟脚下腾挪,一路闪躲。但美洲豹就是美洲豹,连续追击出拳速度惊人!仰身一记重拳直奔阿娟的下颚!
哪怕注意力高度集中,阿娟侧身也只躲过半拳。“砰”地一声巨响,伴随轻微骨裂声,他只觉眼前发黑,口中瞬间盈满铁锈味,尖利的耳鸣声盖过了场上呼喊的加油声。
阿娟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与晕眩,站稳身体的同时,右脚后撤,重心前移。格朗注意到了他的起脚,抬手做好格挡的准备。阿娟心无旁骛,右脚起势的同时身形一晃,身体迅速交换重心,一记左钩拳直奔格朗的下巴!
“砰!”的一声闷响,场馆的气氛被引爆到最高点!
这一记重拳太突然了,格朗还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已经倒地不起。
从裁判上前读秒,到判定南狮获胜,近半分钟的时间,场内的喝彩声就没有停过。
“南狮!”“南狮!”“南狮!”
瓦特双手扶着擂台的地板,叫好声喊得大脑都感觉有些缺氧。阿猫嗷嗷抱着阿狗手舞足蹈。
这是阿娟参加的第四次格斗比赛,却是第一次夺冠!其中艰辛他们比谁都清楚......为了打响拳馆的名声,为了娟爸的医药费,为了柴米油盐,一个本性温柔谦和的人义无反顾站上了擂台,违背他的本能,化身成浑身充满攻击性的格斗士,谈何容易?
沸声盈天的呼喊中,阿娟卸下眉眼间的锋利。他很想冲伙伴们笑一笑,但伴随着刺痛的耳鸣,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子一歪载倒在地。
赛后休息室里,医生给阿娟上完药,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
瓦特很激动,在窗边一个接着一个的电话报喜。
意犹未尽的阿猫,还在绘声绘色地给阿娟描述方才比赛的场景。
“刚刚吓死我了。”阿狗耷拉着眉,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阿娟在台上昏厥,后怕得还没缓过劲。
“我没事,别担心。”阿娟安抚一般拍了拍阿狗的手臂。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镜子,镜子里的少年脸上青紫和红肿交替,令人望之生怖。
“只是......这几天暂时不能回家了,我爸妈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放心啦。”阿猫揉了揉阿娟的脑袋,“你一个人在拳馆也要好好的。”
“嗯。”
三人还在低声交谈,休息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格朗顶着同款青紫下巴走进,双眼如炬死死盯着阿娟。
“你想干嘛?”阿猫第一时间窜起身,半挡在阿娟前面。
一只手伸了过来,绕过阿猫,五指合拢压低,格朗僵硬地扯起嘴角:“Lion,你好,Can we be friends?”
等张瓦特打完电话,回头看见阿娟一脸腼腆的正和格朗相聊甚欢,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册那,什么情况?”
“唔知啊。”阿猫挠挠头,“他们聊半天了。”
阿狗两眼亮晶晶的,“阿娟英文真好。”
听了几句阿娟用手比划、努力拼接的散装英文,张瓦特一脸黑线。
阿猫还挺好奇,“张教练,他们在聊什么?”
张教练英文不错,毕竟求真拳馆的外国徒弟通常都是他来带。
“......”
张瓦特扶额,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瓦特了。
不然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两个刚刚还在擂台上凶猛厮杀的竞争对手,现在却坐在一起……聊防晒霜?
工作日时,拳馆的课程大多安排在晚上。考虑到阿娟要参加比赛,赛后还要休养,张瓦特这一个月都没有给他排课。
赛后第二天的夜里,求真拳馆课程结束后,四人就在瓦特家附近的小店开庆功宴。
抱了一坛黄酒和一打啤酒,张瓦特点起单来也毫不手软。
“冠军!冠军什么概念?万里挑一的胜者!奖金也比之前的四强翻了不止四倍,可不得好好敲一顿!”
阿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有,主要是教练的战术布置得好......也多亏了你们为我加油打气。”他将菜单推到阿狗面前,“再多加点吧。”
“你们两个别跟他客气,我下午还看到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来。”张瓦特抓紧机会拆台,打趣的戳了戳阿娟:“这小子还学会臭美了。”
“哈?”阿猫阿狗都挺惊讶。
含糊的嗯了一声,虽然都是几个熟人,但阿娟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皮有点发烫。
正在加菜的阿狗目光滑过了糖醋小排,不由想起了以前聚餐的场景。他低低叹了口气,“阿娟好不容易拿了冠军,这么好的消息,可惜雨姐却不知道。”
虽然大家同龄,但阿狗总喜欢称呼王朝雨为雨姐,可能因为她有种说一不二的领导气质吧......阿狗想,以前都是他们几人一起在擂台边呐喊,为阿娟的每一次胜利高歌。但现在,雨姐却和他们分隔在不同国度,甚至连胜利的喜讯也无法共享。
“能少提的就少提,能不提的就别提。如果一直盯着拳馆,她自己的路就走不通了。”
张瓦特喝了一大口啤酒,脸颊一片通红地喟叹:“没必要啊,她有自己的坦途,目光不能总停在老地方。人啊,只能盯着眼前的路,一旦分心,就走不好了。”
“哎……”阿狗好像能明白张教练的意思,但总归觉得遗憾,喏喏道:“雨姐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我问过她了。”张瓦特夹了个毛豆往嘴里塞。
阿娟几乎是本能的抬头盯向张瓦特。
那张嘴一张一合,吐出的字眼却是冰凉的:“她今年也不会回来,等明年暑假再看吧。”
阿猫不着痕迹的扫了眼阿娟,他没有言语,表情也没有变化,但阿猫总觉得方才他眼里燃起了光,现在却又暗了下来。
“好了,今天庆功宴,来!为冠军干杯!”阿猫搭上阿娟的肩,一秒将气氛炒嗨,“今后大家都顺风顺水啊!”
“干杯!”
“干杯!”
“顺风顺水!”
阿娟和阿猫几乎是把张瓦特扛回家的。喝醉的人死沉死沉,还很不安分,时不时挥舞个拳头踢个腿,嘴里叨叨个没完。
“阿娟,那我们回去了,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到了前面分叉口,再走几分钟就是求真拳馆了。阿狗扶着累得够呛的阿猫,和阿娟道别。
“嗯,注意安全。”阿娟看着他们上了出租车,才转身离去。
十二月的上海真冷啊,和广东完全不同……那洛杉矶呢?阿娟不禁想,白日很晒,晚上风大,住在那边会是怎样的感受?
双手插进兜里,阿娟踩在落满梧桐枯叶的街道上,沙沙地声响很厚重,会让人产生不再形单影只的错觉。
过了前面的路口,就是求真拳馆了。
阿娟提前从兜里掏出钥匙,拐弯时不经意地抬眼,随即愣住。
拳馆门口的路灯散出柔和的橙光,侧身而立的女生被完全笼罩在光晕下。她带着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眼。脑后过肩的发随意束起,鬓角的发则柔软的垂落在肩头。
听到声响,她转头望向阿娟。
那一瞬,阿娟感受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像是响起的漫天鼓点,又像是体育馆内震耳欲聋的爆裂呐喊。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但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还有点发飘。
“小雨。”不是疑问,是肯定。
女生抬头,露出鸭舌帽下笑意狡黠的双眼,“是我。”
吸吸鼻子,她声音带点哭腔:“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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