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永安公主确非皇室血脉,皇帝下令将其从玉牒除名,但保留封号。

除此外,西戎人谋害储君,押入狱牢择日问斩,一个小小的部落,皇帝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回到宫中后,仍然没有魏琼玉的消息,乐瑶担心得用膳都没有胃口,在院里的垂枝樱下枯坐许久,身上还未好全的伤隐隐作痛。

又过一日,侍卫来报没找到二公主,乐瑶蹙眉坐立不安,干脆拾掇一番想去寺里为皇姐祈福,谁料方踏出殿门,远远看见李福朝这边来。

她顿时心里一紧,莫大的恐慌笼罩住了她,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自那日从猎场回宫后,皇帝再没召见过她,乐瑶这几日惴惴不安的,就像头顶悬了把大刀子,保不齐它什么时候就斩下来了。

现在,这把刀毫不留情斩下来了。

李福施了个礼,面上倒依旧恭恭敬敬的:“陛下唤公主去御书房,奴婢来接您。”

听这意料之中的话,乐瑶攥紧袖角,咬着发白的唇,低低应了声“嗯”。

乘上轿辇,她没抱什么希望地小声问:“李公公可知,陛下传唤我是有何事?”

跟在旁边的李福闻言笑了一下,却摇摇头,口中只道不知。

凉风拂面,乐瑶自骨头缝里生出寒意,她无力地瘫下去,在这时无比想念皇兄,好像只要有皇兄在,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便是那把无懈可击的利刃。

一路樱花飘飞,花雨斜斜。至御书房后,乐瑶步伐越来越慢,思绪乱如麻,带着希冀回头张望好几眼,却见不到脑海中的身影。

也是,皇兄那么重的伤,自然待在东宫里,无事也不会出来闲逛。

绕过屏风,乐瑶往前踏出一步,对上书案后方那双阴晦的眼睛,她浑身颤了颤,只觉自己踏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短短几日间,皇帝身形消瘦了许多,脸侧都凹陷了进去,颧骨高凸出来,整个人萦绕着病态的死气,显得出奇瘆人,乐瑶双腿发软,瑟缩着跪地行了礼。

“瑶瑶离这么远,怕了父皇不成?过来。”皇帝笑起来,语气却透着无可言状的诡怪,昏沉沉的眼珠落在她身上。

乐瑶心里寒悸不止,又不得抗旨,脚底似灌了铅,慢慢挪到他身边,“陛下……”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叫父皇。

皇帝看着她畏怯的模样,伸手勾住她几根发丝,捻在指尖缠绕,他莫名地笑着:“瑶瑶有听父皇的话,给太子下药吗?”

乐瑶感受着头皮若有若无的刺痛,遍体生寒,僵硬地摇了摇头。

皇帝沉沉笑出了声,语气黏腻又森然:“哦,你当然没有,毕竟连制药那人都是太子手下的,想必瑶瑶早知晓了吧,还瞒着朕!你只会教太子识文断字,把朕教你的都一一教给他,再让他反过来对付朕,是不是啊瑶瑶,哈哈哈哈……”

笑声止后又道:“朕以为瑶瑶会乖一点,这段时日便对你放松了一些,你却只顾着想摆脱朕,跟你娘一个性子!”

要说那日从别人口中听闻那个传言时,他作何感想?起先当然是不可置信,接着便转化为怒不可遏,恨不得将所有乱传流言的人都斩了头!

瑶瑶怎么可能不是他和阿芸的孩子呢?

但怒意渐歇后,他又将自己关进屋里,把各种珍贵的瓷器摆件摔了个遍,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他如癫似痴地笑起来。

对啊,瑶瑶怎么可能是他和阿芸的孩子呢?阿芸这么厌他,他甚至一次都没碰过阿芸。但不该有人知道的,只要没人知晓,他也可以当作不知!就这么过了十几年,却突然被人血淋淋地揭发出来,生生剜去他的肉!

皇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一把抓过乐瑶,贴近她道:“你觉得朕该怪你吗?”

乐瑶煞白着小脸,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见她不言,皇帝便自顾自答道:“朕当然不会怪你,朕最爱你和你娘了,本想将你捧上最尊贵的位置,可太子横插一脚,朕管不住他了,他那样性子的人,日后定会将你凌虐至死。”

皇帝抚上她的脖颈,疯魔般笑:“不如今日便与朕一同去见你娘吧。”

话落,乐瑶纤细的颈项瞬间被他掐紧,呼吸逐渐困难,脸颊憋红,窒息感缠绕上来。

她双手扒拉着那只森冷的掌,却无用,视野里皇帝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模糊,耳边嗡声一片,极度痛苦下,眼角沁出泪来。

就在她几乎放弃挣扎的时候,颈上那股力忽然一松,呼吸重入肺腑,乐瑶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将军装束的男子,制住了皇帝。

而在他身后,一名雪衣男子缓缓而来。

身长挺立,脚步声几不可闻,自幽暗处踱至光亮下,昳丽隽雅的面貌露出,漆黑长眸睨了她一眼。

他轻声道:“你先出去。”

乐瑶泪盈盈捂着被掐疼的脖子,闻言惶然看了看被桎梏住的皇帝,龙袍下,他衰瘦的身形轮廓清晰可见,那双浑噩的眼睛正紧盯着她。

她齿间发寒,埋头匆匆离去了。

殿门闭紧,魏愁唇角微弯走上前,半倾身,端详这个落败的九五至尊,缓缓轻笑道:“陛下这几日变化真大呢。”

皇帝阴沉着眸色,看着面前这个眉眼有几分肖似他的男子,一字一顿道:“你要杀朕。”

魏愁笑了,直起身来,漫不经心道:“陛下怎么能轻易就死呢。”

话音甫落,就有人掰开皇帝的嘴,塞进去一粒药丸,赫然是皇帝给乐瑶的那一种。

魏愁不再看他,不疾不徐往外行去,留下一句柔和的话音:“陛下安心,接下来慢慢享受罢。”

御书房内响起呕心抽肠似的咳嗽声。

他听见了,浅笑吟吟地缓步踏下金阶。

两侧肃立着手握长枪的士兵,个个敬小慎微低垂头颅,他们只能隐隐觑见中间那人的一截雪衣,这是大梁今后只手遮天的储君,令人无端胆寒。

就在众人屏气敛息、周遭阒静一片的时刻。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粉衣娇小的姑娘,亦步亦趋跟在太子身后,嗓音委屈巴巴地喊:“皇兄……”

众人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犹豫着要不要去把她押走。

乐瑶一直没有离开,今日这事着实吓到她了,恐慌中又夹杂几分难过,不知如何疏解。她瘪着唇,泪眼朦胧地望着前方男子的背影。

“孤不是来救你的。”他如此说。步伐并未停下。

他腿长走得太快,乐瑶很努力才能跟上,她越来越难过,忍不住抽噎两声,顾不得大庭广众下,哭得更厉害了。

她边哭,蔫头耷脑的,也没注意到前面那人何时停下,猝不及防,一脑袋撞进了他冰凉的怀里。

乐瑶一呆,下巴忽然被一只苍白手掌捏住,抬起来,对上他的眼。

她有些惴惴,眼泪断了线。

魏愁垂着眼,视线落在她啪嗒掉泪的小脸上,一颗接一颗,像砸在他心脏上,要将他泡软了才肯罢休。

他心中躁意顿生,唇角弯起来,凑近她耳边,阴阴说:“再让孤看见你哭一下,孤就砍掉一个人的脑袋。”

霎时,乐瑶吓得打了个哭嗝,泪水包在眼眶里,眼睛都不敢眨了,就一直盯着他看。

“不行……”她嗓音带着哭腔,皇兄这人怎么这样讨厌呀。

魏愁被她盯得别开了脸,“孤说了算。”

见他抬步欲走,乐瑶不知是不是方才被吓惨了,难过与害怕漫上心头,她蓦然扒拉住魏愁的雪色广袖,像在崖底时那样,脑袋一溜烟钻进他怀里抽泣。

旁边有士兵偶然瞥见,惊骇得当即跪了下去。一个传一个,很快御书房前的一段路就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他们心惊肉跳,怎么会有人敢对太子这位煞神动手动脚的!

乐瑶早忘了周围还有人,只闷头在魏愁怀里不住地哭,细声哽咽道:“我没有阿爹阿娘了,再也没有了,二皇姐也找不到了呜呜呜。”

她只有皇兄了,若皇兄也不要她,那就再无一个家人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忘抽噎提醒他:“皇兄要说话算话,你现在没有看见我哭,不能乱砍人脑袋。”

言罢她更往他怀里贴紧了,手也不知往哪放,干脆揪着他腰间的玉带。

魏愁睫毛发颤,胸前一片温热的湿意,垂眸就能看见一颗圆呼呼的脑袋,哭得一颤一颤。

耳畔都是她软哒哒的啜泣,他心跳愈发不受控制,也愈发烦躁,几次抬手欲要推开她,最后不知怎的又放下了。

日光洒在他不停颤抖的眼睫上,宛如振翅欲飞的金蝴蝶。

他就这样站着,十分茫然不解。

仿佛有一根线连着他的心脏、和他胸前乱拱的小脑袋。

他的情绪好像被她牵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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