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卷奏折也批阅完,裴绥熄灭案上昏暗的烛火,唤来侍卫。
他将燃得只剩小半截的油灯芯撕下,侍卫会意,急忙换上一根新的,重新点上火。
光芒重新点满军帐,察觉到侍卫一直没动,裴绥抬了下眼,平静地望过去。
这侍卫跟了他十年,最明白他的心思,平日里从来不需要他提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很自觉。
如今一反常态地有所僭越,倒让裴绥微微惊讶。
“还有何事?”他说。
“陛下……”侍卫紧紧抿着唇,忍不住问,“容……兰王那边,还没有音讯吗?”
裴绥扯出一抹冰凉的笑:“能有什么音讯。”
丝毫不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侍卫点点头退下,心中不由惋惜。
世上无人不知兰陵二国究竟有多势同水火,分明天下七分,却愣是打出了两国鼎立的氛围。连年征战,双方谁都讨不得好。
兰国掌权者自是他家主上,自继位以来所做无不惊世骇俗,铁血执政不顾人情,偏生所取得的成果又无可指摘。举世皆称他为暴君,又无不折服于他的才能手段之下。
陵国君王名叫容适,生得姿容昳丽,一双凤眸潋滟勾人。
——同样是举世皆知的暴君。
乖张暴戾,一身疯骨,手下不知多少沾了多少无辜鲜血。
此番两国再次产生冲突,交战三月,仍旧分不出胜负,倒是双方的国库银两一天天的少下去。明眼人都知这场战争注定分不出胜负,于是主上前几日派他送信与容适,不妨择一日子商议停战一事,且各自休养生息。
本国大臣的打算很好:俩都麻溜退兵,赶紧放过彼此吧。
……没想到那容适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苦心,近来反而变本加厉的出兵,仿佛不打下兰国便不罢休。
若不是他的命不允许,侍卫真的很想冲进对面的军帐,冲容适摇旗呐喊‘您有疾否’。
他叹着气,走出帐子,旋即替裴绥掩好门口。
室内只剩裴绥一人。
他仍在批阅奏折。
一晃三月过去,朝中事务繁重,都等着他来处理。打仗归打仗,可不能误了朝政。
然而递上来的奏折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什么谁家公子要娶谁家姑娘却起了争端,什么臣与某某某有些旧怨气想要调岗,裴绥批得头疼。
等战争了结,他定要回去好好整治整治这种啥鸡毛蒜皮都要写封奏折的风气。
他正有气没地发,积压于底的一封信忽然出现在眼前。
上面只有一句话:怎么,陛下想始乱终弃?
字迹大气凌厉,磅礴锋锐,是裴绥极为熟悉的笔迹。
他翻开那封信的背面,发现是他递过去的停战书。
裴绥面无表情,捏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盯了面前的信封片刻,忽地站起身来,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容、适!”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