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飞雪回到家，发现父亲正在打折卖超市的东西，从外面牌子上的字迹看，父亲应该早大半个月前就开始打折了。

当年房子动迁过后，家里原本的门店也被拆除。拆迁办给的安置条件是新小区门口同等面积的门市房，以及额外的一笔安置费，钱不多，但是对于当时正在国外过着艰苦朴素生活的寒飞雪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寒飞雪的父母装装修好新的门店后，仍旧是开了一个小超市。本来有打算想再加上香烟零售这块的，但是没有门路，申请起来也比较麻烦，最后就放弃了。

超市的门口写着半价打折，最后两小时，通通半价。

同小区相熟的叔叔阿姨们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纷纷过来买。

半价也确实划算。

父亲忙着收银，对寒飞雪说：“店里这些东西能卖的都卖掉，总归不能放过期了。”他腿脚不便，嘱托寒飞雪也稍微搭把手，把仓库里的最后几箱零食和饮料也都搬出来。

寒飞雪看了眼时间，又望了望超市里的货架。

产品已所剩无几，大部分都被闻风而来的附近剧本放在购物篮子里。

她放下包过去帮忙。

半个多小时后，超市内渐渐安静下来。

父亲一瘸一拐地在店里走了一圈清点货架上剩余的货物。油盐酱醋，零食水果，基本上都卖完了，剩下的是一些小玩具和日用品。

他点了点头，“行了，妥了，这些放着也没事。”

寒飞雪帮着把父亲放在门口牌子收了进来。

父亲把一张纸和一个透明胶带递给她，“一会我锁门，你把这个告示贴门上。”

纸上是父亲用黑笔写的几个字，“家中有事，暂闭门不营业。”

父亲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超市里的泡面和肉肠。

这就是她和父亲今天的午饭。

父亲煮泡面时特意把冰箱里剩下的番茄，小白菜以及肉丸虾丸和鱼丸都一起放进去煮。

其实，寒飞雪没什么胃口。

她硬着头皮吃了一小碗。

父亲皱了皱眉，“怎么饭量还越来越小了？”

“坐飞机坐的，有点倒胃口。”寒飞雪倒了杯水喝。

吃完饭，寒飞雪忙着洗碗收拾，让父亲自己收拾一下换洗衣服。

父亲踢了踢放在沙发旁边的一个大包，“早收拾好了。”

其实，一个月前，他就想去江川，但是又怕自己过去会给女儿造成负担，就没敢提。

“爸爸来洗吧，你歇一歇。”父亲抢着要洗碗。

寒飞雪没和父亲争论，过去检查所有门窗，检查冰箱了里是否还是有其他剩菜剩饭。

最后，两个人站在门口，关掉了水电闸门，锁了门离开家。

寒飞雪告诉父亲，“我买的高铁票，直接刷身份证就可以了。”

父亲走路不方便，她是打了车去的高铁站。

她帮父亲提着包，一路上，父女俩没怎么说话。

因为是周六，又接近学校开学，京市到江川的火车票卖的挺紧俏的，寒飞雪又是临时买的票，好在一等座还有位置。只不过父女俩位置不是一起的。

快到站的时候，寒飞雪先走到了父亲旁边。

父亲急着要站起来。

她让父亲别着急，“终点站，来得及的。”

下了高铁，父亲茫然地看着众多的人齐齐流涌向出口，突然停了下来，问了一句：“医生是不是说你妈妈的时间不多了？”

父亲回头，看着身后的高铁站台，和站牌上那板正的蓝底白字——江川弘侨站，底下还有一排他不认识的英文，遗憾地长叹一句：“都没有好好带你妈妈出去走走。”

寒飞雪看着父亲。

和半年前比，父亲似乎苍老了很多。

他的额头皱纹横生，黝黑的五官更是加重了他眉间的川字纹，眼神里透露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对周围陌生的一切的一种敬畏。

曾经意气风发地想要开着摩托车的周游全国的父亲，似乎被车祸困住了身心。

他再也没能走出那个京郊小镇。

寒飞雪刚回国头两年，也提议过要带父母二老出去游玩，但是他们俩每次都以超市离不开人为由拒绝了。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就该强势一点，带他们好好出去玩一玩。

漠河的冬雪，九寨沟的秋色，那拉提草原的粉色云霞，云南的茶马古道和苍山洱海，还有那数不清的名胜古迹……她和父母通通全都没去过。

连父亲身上的假肢都是她回国后才给父亲装上的。

父亲不怎么爱装假肢，因为他不太适应，每次走没多久就会把截肢口处磨破，疼得哎呀哎哟。母亲那时候会比划着，用手势嘲笑他，说他连几岁的小姑娘都不如，一点点疼就受不了。

后来，寒飞雪攒了几笔工资后给父亲换了最贵的，父亲这才不叫疼。

听到父亲唉声叹气，怪自己没照顾好母亲，她也是内心酸涩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她咬了咬嘴唇。

父亲揉了揉膝盖，“走吧。”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感觉又要下雨了。

快六点半了，一眼望过去，路上全是灯，晃得人眼花。

车子在高架上龟速行驶。几声闷雷后，雨落了下来。

司机抱怨：“鬼天气，又下雨！”

晚高峰还没过去，天又下雨，车子堵在路上缓慢行进，确实让人心烦意乱。

父亲的视线一直落在外面。

那些高楼大厦和灯红酒绿，早不是他记忆中的江川了。

“早三十年前，我也来过这儿。”父亲嘀咕，“完全不一样咯。”

听到父亲嘀咕，司机开始攀谈起来，“别说三十年前，就十年前都不一样。我十年前刚来江川的时候，那时候人更多，开车比现在赚钱多了。不过，我刚来的时候，是开的摩的，摩的成本低呀，不过只能赚钱小钱，后来才换的出租车。”

父亲眼前一亮，和司机聊了起来。

寒飞雪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时候，父亲其实时很爱出去玩很健谈的人。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寒飞雪才注意到，父亲虽然不能继续骑摩托车，但是这么多年，一直也在偷偷通过其他渠道关注各种摩托车。

三十五分钟的车程，开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

两个同龄男人谈天说地，仿佛时光也没那么难熬。

司机这时候才注意到寒父腿脚不便，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他抢着下车帮忙，把包从后备箱里的拿出来递给寒飞雪。

寒父同他互拍肩膀，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车子都开走了，他还站在门口，一脸遗憾地看着远去的出租车。

寒飞雪进入酒店公寓，帮父亲把房间定好。她告诉父亲：“早上六点到九点半早饭时间，就在一楼。”

公寓干净整洁，家电齐全。卫生间里有洗衣机烘干机，入门处还装了电磁炉和吸油烟机。

因为位置的原因，虽然不到三十平，但每个月要一万二，包早饭，付一押一。

比她自己现在租的房子贵多了。

她在公司附近的那套一室一厅，不过一个月三千五。

这里就在医院对面，下楼走五十米过个马路就到了。

父亲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道：“我住这么好干嘛呀，我去住那个几十块一晚的就行。”

“你怎么变得跟我妈一样了，安心住着吧。我钱都付了。”寒飞雪帮父亲一起整理他带来的衣服。

这个底下带轮子的大包还挺沉的，里面装得结结实实。寒飞雪打开后才发现，只有上面一小部分是父亲的换洗衣物。

下面放着的居然都是母亲未绣完的十字绣。有的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差一点点收尾。

父亲挠了挠头，道：“你妈非让我带着她。我想，那就带来吧。”

寒飞雪想起医生说的不留遗憾，叹了口气，没多言语。

她和父亲到楼下买了两份盒饭和一些水果。

医院会提供母亲的晚餐，快八点了，她也不知道母亲吃了没有。如果父亲陪着母亲一起，可能彼此胃口会好点？

两个人赶到医院时，才发现母亲被安排换病房了，换到了十六楼的VIP病房。

住院部的主任看到寒飞雪，过来同寒飞雪热切地握手，“寒博士，之前是我们疏忽怠慢了。这是最后一间VIP病房，希望您母亲能住的舒服一点，另外，我们白天晚上都有专门的护工阿姨的，不用担心您母亲的照顾问题。”

寒飞雪一头雾水，木然地跟他握手，“也……很好啦，没有怠慢。”

他们突来乍到的热情，反而令她很不自在。

VIP病房的房间更大，更舒适，还搭了一张配睡的小床。

热情的人离开后，寒飞雪忙过去问母亲是怎么回事。

母亲也很疑惑：“飞雪，这不是你安排的吗？我还想着不要换呢，这肯定又得浪费钱。”

寒飞雪微微蹙额，心里想到了一个不太愿意接受的可能。她安静不语地整理着母亲的东西，给她倒了一杯水。父亲拖着凳子，坐在床边。他一进来的时候，眼睛就红了，一直也没吭声。

这时，寒飞雪的手机提示有微信来电，她一看，竟然是半年多没联系她的科研实验室的张院士。

寒飞雪忙走到门外，接了起来。

她是在大一的一次校内的研讨讲座上认识的张院士。那时候他老人家还不是院士。后来也是因为他的推荐，寒飞雪才有机会去国外当交换生的。

老人家对她离开研究所，选择跑去什么江川的公司打工赚钱很是生气。

估计这也是他半年多不理睬她的原因。

现在他可能气消了？

寒飞雪举着手机，惭愧地挤出一个笑脸：“张老师。”

张院士很生气：“你妈妈生病了，你怎么也不跟老师说。你怎么一直和以前一样，总是个闷葫芦！”

害他一个人默默气了半年，这半年里，他还老担心她会不会去外企，会不会把她的才能卖给外然，毕竟她既在欧洲学习过，又在美国学习过。他提心吊胆地盯着寒飞雪留下的所有项目，生怕出一点意外。

寒飞雪垂眸不语。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老师托人帮忙的，刚才差点以为是程钰插手了自己的私事。

这样也好，她就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

突然看到有可爱的小读者给我送了10瓶营养液，感谢~~

晋江也不提示一下，差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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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