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程钰做梦都想和寒飞雪重新开始。

他总是怀念高三,想念那些他和寒飞雪初相识的日子。

从踏入那座小镇开始,他便不被允许回家,他只要踏入京市的市区就会被人盯上,就会被人带离。

他也不被允许自己单独离开出去其他的地方玩。

或者,说的直白一点,他被困在了那座距离家里只有一百多公里的小镇上。

无所事事的他其实每天都很彷徨。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去改变现状。

他不过是想学一下雏鹰离巢,才刚扑棱了一下翅膀,就被生生折断了。

他被死死地摁在了巢穴边上。

程钰感觉生活无趣又无望。

寒飞雪的出现,给他了无生趣的生活骤然添加了许多乐趣。

他第一次被送到这里是九月,刚开学没多久。

原以为自己会被家里人当囚犯一样关起来,没想到家里只是把他丢到这儿,让他住校,每个月给他最基本的生活费。

小镇不大,他半天就逛完了。

无处可去也不想回学校的他便坐在小镇唯一的新华书店里发呆。

看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心底的潮湿也越来越重。

他看到左手边的书架子下,有个眼睛亮亮的女孩在看小说。

封面花里胡哨的,还分了上下两册,好像是什么言情小说。

她入迷地看小说。

他也入迷地盯着她看小说。

她看得很快,很沉迷。时不时还会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精彩之处。

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

看稚嫩的脸蛋像是高一的,或者初三的,或者初二的吧。

总之,她的脸上透露出一种不染尘世的清澈……

她看起来像张白纸,单纯得似乎一眼能能被人看穿心思。

程钰想:沉迷言情小说的小学妹,等长开了点,怕是要早恋哦。

大概也会跟赵家的赵晴晴一样,哭哭啼啼的又特别爱粘人。

程钰真的挺烦赵晴晴了,要不是赵晴晴的父母人很好,之前又再三嘱托他帮忙在学校里照顾一下赵晴晴,他才懒得管赵晴晴跟哪个男生走得近。

程钰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她翻看的页数,心里在想,自己如果没考上大学,是不是要被家里“终生监禁”在这个鬼地方了。

时间一点一滴点过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女孩看完了,一脸餍足。她把书放回原位,打算回去。走到门口,她表情茫然,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雨,似乎才晓得下雨了。

程钰伸了个懒腰,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窗外的雨。他捡起自己脚边的伞,走了过去。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他没什么目的,单纯想怜香惜玉一回。

高三了生活乏善可陈,同学们在沉浸式学习的间隙之中,寻找生活的乐趣,遥想成年后的美好未来。

可是程钰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

家人不许见,朋友不许见,新交往的同学和朋友,又总是觉得中间隔了什么阻挡着彼此,很难真正亲近起来。连带着他自己也莫名带着一层生疏和远离。

程钰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

以往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圈人的他第一次开始深刻地感受到,脱离程家的光环,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能做到一呼百应的。

至少,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学校里的男同学们对他并无过分特殊的崇拜。

大家都是平等的高三学子。

他过着此生以来最平淡平静的普通日子。

他甚至学着不在乎成绩的同学,演绎着自己的玩世不恭。

可,他太孤独了。

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没有目标地混迹人群中,他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但饶是如此,他课桌里,仍旧是被塞进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

他连拆都懒得拆。

国庆的时候,他也没有被不允许回家,连他哥哥偷偷摸摸给他送手机都被发现。手机也自然而然被没收了。

国庆结束后的第一周,程钰压抑已久的情绪逼近爆发。

他的情绪直白地裸露在脸上,看什么都很不顺眼。

他的同桌都不敢贸然跟他说话。

课间时分,他烦躁地摁着手里的圆珠笔,突然听到门口一个清脆的女声——“程钰。”

程钰以为又是什么花痴女跑来给他递情书,他不耐烦地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书店里沉迷小说的女孩。她仍旧是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

十月的京市,天气已经转凉,体感各异的同学们穿什么的都有。

女孩穿着白色的打底衫,浅薄荷色毛衣,手腕处套着一根红色的头绳。

裤子仍旧是校服裤子。

毛衣像是她家里人给她织的,头绳的红和毛衣颜色对比强烈,有些扎眼。

学校不要求高三生每天穿校服的,只有周三升国旗时才会提醒所有学生都穿上校服。

程钰看到她清澈的目光,内心的燥郁感少了许多。他起身走到了门口,倚在门边儿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找我?”

路过的同班同学宁可从后门走也不敢叫他让一让。

女孩把手里理得整整齐齐的几乎恢复成出厂状态的伞递到他跟前:“我来还伞,谢谢你。”

他没有接过伞,而是伸出食指轻轻勾走她手腕处的红色发绳,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女孩把伞塞进他怀里,红着脸转身就跑了。她转身的时候小声说了下自己的名字,但是可能是害羞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她的声音太轻了,轻到程钰没听清。

回到位置上,程钰叩着桌子。

同桌扭头看他。

他问:“看你刚才偷瞄了半天。认识她?”

同桌点头:“她谁不认识啊,她就是上次摸底考的第一名寒飞雪啊。她考试就从来没考过第二。”

永远是第一名,断层式的无人能及的那种第一。

程钰“哦”了一声,“她就是寒飞雪啊。”

居然是她,蛮意料之外的。

他现在的生活有些无聊,还有些压抑,刚才寒飞雪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情绪稍稍好了许多。

他想给自己这无聊无趣又压抑的生活加点调剂。

后面几次意外的校内重逢,让程钰清晰明确地感知到寒飞雪对他也很感兴趣。

比起那些塞情书的,爱穿裙子在他跟前晃悠的,时不时故意制造巧合的,他觉得寒飞雪的喜欢更纯粹。

她害羞,但不矫情。

她不爱说话,喜欢用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你,被你发现了,她也会垂下眼帘偷笑。

最主要的,她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的。

第一次问她数学题目,她看了一眼,然后用无辜的眼睛瞪着自己,“这个你不会?”

他摇头,“不会。”

这是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题干是罗尔定理,第三小问是要求利用罗尔定理,且未知参数p大于1且n大于等于2时,证明两个很复杂的公式的大小。

她读完题目,满是不屑:“你基础挺差的应该,这个一眼就知道怎么证明啊。”

“……嗯?”

一眼就知道?

程钰看了一眼试卷,他确认自己问的是最后一道大题。

他们班明明没有人做出来。

她好像全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妥,“如果你连三加二都不会的话,我很难跟你讲n 1的n-1次方的计算逻辑。”

“……你说的俩好像不能算普通的进阶吧?”

“这是个比喻。”

程钰轻轻挑眉:“哦。可能老师有很大的责任,我们班没一个会做的。”

“怎么会呢?那你们班的人都很笨了。”

“……”

很好,程钰微笑,她算是平等地创飞他们三班的每一位平凡学子了。

”算啦,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讲你才听得懂。”她轻轻咬着笔头,像是思考了很久,“要不我先跟你讲讲什么是罗尔定理吧。它是高等代数中微积分的三大定理之一……”

她讲了什么其实程钰已经全忘了。

他喜欢她讲题时的直言不讳,比任何刻意卖弄的人有意思多了。因为她是真的没觉得题目有什么难的,她身上那种绝非刻意的,自然而然的蔑视,让你忍不住想去挑战。

于是,他自己开始时不时去找她。

反正她成绩好,他去求教一些很难的题目,能出什么事。

他喜欢看她轻而易举解决一个难题的样子。

别人抓耳捞腮想不出一点思路的,她读一遍题目就能给出答案。甚至一些偏路子的怪题目,老师看不大懂的时候也会低声请教她。

程钰有些沉迷,他打心底觉得她很厉害。最后她能成高考状元他一点都不奇怪。

他一直没发现,他和寒飞雪之间,其实是他自己主动得次数更多。

当然了,是她先表白的。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

那天她特别高兴,说拿到了一大笔奖学金,还让爸爸妈妈重新检查了身体。

她还说那天要早点回家吃饭,因为那天是她生日,爸妈会给她煮长寿面。她说,她妈妈煮的长寿面最好吃。他们家里没有买蛋糕的习俗。

被她带着也考上了一本线的程钰提议给她过个不一样的生日。

他拉着寒飞雪一起走进一家蛋糕店,选了一个六寸的蛋糕。

他带着寒飞雪去他临时租住的房子里,这是高考后他选的地方,他不知道猴年马月他才能回家,高考结束到距离大学开学之前,他临时住在这里。

房子在一楼,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有一套藤制桌椅。

他给寒飞雪点上蜡烛,示意她可以像电视剧里那样吹蜡烛。

寒飞雪吹了蜡烛后说:“我刚许了个愿望。”

“什么愿望?”

寒飞雪眨了眨眼,红着脸:“我很喜欢你,我许愿以后永远和你在一起。”

程钰描述不出当时的感觉。

明明他早就猜到了寒飞雪的心思,但是亲耳听到他告白的话时,他仍能感知到情绪上涌,心口的暖意直击脑门今他有一瞬间的头晕。

是喜悦萦绕的感觉。

整个高三,他其实一直都受到寒飞雪的影响。他被她无意义地引导着走出了内心的那片荒芜大地。

寒飞雪好像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她从也不关注女生们喜欢的流行元素,也不爱打扮自己,永远是素净的装扮。但是也没见她和谁聊天时露怯。

她只关注她自己想关注的,外界的纷纷扰扰她好像全然不在意。

她曾充满信心,义正言辞地说,她将来要当一名伟大的科学家。她要造福全人类。

她今天说她喜欢自己,要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程钰回过神后忍不住垂眸轻笑。

寒飞雪被他笑得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得不知道要怎么做的她低头吃了一口蛋糕。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羞愧和退缩。

她嘴里含着蛋糕语速很快地小声嘟囔道:“程钰你你你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谢谢你的生日蛋糕,蛋糕吃了,我要回家了。”

程钰没有说话,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

他低头亲吻了她。

她会兴奋地说世界太美了,她要去Q大了。她也会一脸娇羞地说自己太幸福了。

他那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世界只是看起来糟糕透了,世界上仍然还她这样纯粹的人呀,所以世界它明明很美好的。

但那个美好也太短暂了……

一眨眼又一纪。

竟然都过去十二年了。

寒飞雪是突然间开始冷落他的。

他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以为快期末了她忙着学习,后来越来越不对劲,她竟然直接出国了,一声招呼都没有跟他说。

他不理解,也纠缠过。寒飞雪的回应永远是拒绝。上一次纠缠是在四年前,他不顾一切冲到她跟前,手里捏着他理解中定情信物,声嘶力竭地质问她:“做人怎么能像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跑,一句不提就分开。你到底是喜欢上别人了还是玩腻了我?”

寒飞雪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只是用冷漠的语气让他滚。

她一字一顿地说:“你再纠缠,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死给你看。”

她的决绝吓到了程钰。

程钰这才知道原来世上多的是比他还疯的人。

当年程钰的纠缠多少带着点儿不甘心和和不认输。

可是又四年过去,他不想较劲儿了,他也不想纠结于询问为什么了,他不想再错过一次。

他想和她重新在一起。

也是,都过去十二年了,连生肖都可以重来一次,凭什么自己和寒飞雪不可以继续?

程钰这次是真心诚意地举着生日蛋糕,来给寒飞雪庆生的。

他突然想起来,还有生日蜡烛没插。他单手托着蛋糕,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蜡烛和打火机。蜡烛插在蛋糕上,打火机点燃。

程钰满脸期待地看着寒飞雪:“许个愿吧,寿星。”

寒飞雪不明白他又想做什么,“程钰,如果……”

程钰轻轻嘘了一声,“你先吹蜡烛许愿。”

烛光摇曳,配合着灯光的明暗交替,似乎在诱惑寒飞雪快去吹灭。

寒飞雪收起对抗的情绪,吹灭蜡烛。

“许好了。如果真的能愿望成真就好了。”她小声呢喃。

“你许的什么愿望?”

程钰每年都许愿,每年的愿望都落空。

寒飞雪抬眸直视程钰的眼睛,不悲不喜地陈述:“我许愿我以后生日都不要再见到你。”

程钰似乎是笑了笑,声音轻颤:“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别人问了我才说,不算我自己说出来。”

程钰盯着生日蛋糕,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淡定,“不说出来也不会实现。每年过生日我都许愿你跟我和好。”

十年了,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一夜之间变得那么厌恶我?是因为我是靠着别的机会进入了Q大所以你看不上我了吗?”

寒飞雪并不知道此事,她那时候应该已经出国了。她摇头。

“那是为什么?”程钰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和自己说好的,这次找她,不要腻腻歪歪地纠缠过去的事,就大大方方地提起未来就好了。

但是没想到,话题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到这一步。

只要寒飞雪的答案是拒绝他,他的心里就永远也过不去这道坎。

“如果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再重新跟我在一起?”

寒飞雪侧过身,视线避开程钰。她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程钰,你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不想玩。”她用请求的语气,要求着,“不要再拉着我玩了,好不好?”

已经被他深深地伤过一次。

寒飞雪不认为自己能够承受第二次那样的侮辱。

程钰听了她的话,脸色异常难看。

他弯腰把蛋糕放在旁边的换鞋凳上。

寒飞雪声音轻轻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我就是一个普通俗人。”

普通长相,无趣的性格。

配不上高高在上的程家小少爷。

程钰的身体僵了僵,胸口像是被人拿手搅动着一样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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