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章 劳烦朱二公子挂心

刀锋不深,仅仅是贴着皮肤。

但那一瞬,冷意透过皮肉,似乎直逼血脉。

白尉怜没有动。

他喉结微颤,肌肤因寒气生出一层细密鸡皮疙瘩,脖颈因长久伏案而白得惊人,在刀锋下清晰可见几条青筋。

白尉怜没有立刻答话,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图个升职。”

朱筠钦挑眉,笑意未达眼底:“升职?”

“如今朝局混乱,我在太常寺又无实权。”白尉怜语声平静,似在陈述旁人之事,“摄政王权重,当今又年幼。若能立点功、讨点赏,将来迁一步高位,未必不是退路。”

朱筠钦盯着他那一点颈动脉线,忽地笑了一声,把匕首移开,却没收回,只是转了转刀柄,轻嗤:“堂堂礼官,学人钻营这套?”

“你们武人立功,割城夺地;我们文官,能借礼查案,也未必不能争出身位。”白尉怜将地图收起,低声道,“我未说谎,这件事,我确实想立功。但也确实想查清。”

朱筠钦将匕首在指间一转,半晌未语,眼底的冷意未散,却也无明言不信。

白尉怜看了他一眼,忽而轻声道:“你不信也好,瞧不起也罢。可我们站在这里,图的都一样,真相。”

他语气未变,眼神却有了些许锋芒:“你若不想合,我也不强求。但若你真关心西北那几万条命,就别管我是查案还是邀功,这事,做完了再说。”

朱筠钦沉默了片刻,匕首终于“咔哒”一声收回鞘中。

他走近一步,低声道:“行,暂且合作。但你若胆敢打别的主意,白尉怜,我不会手软。”

白尉怜抬眸看着他,嘴角微勾:“行,全凭朱大将军处置。”

一盏微弱灯火,映出两道背靠地图、目光交锋的影子,像两柄藏锋未露的刀,暂且归鞘,却早已磨出森然锋意。

第二日一早,天光未明,山野仍沉在暮色与寒气之中。仓院里却已响起细碎脚步声,夜风卷着湿意拂过林道,也将昨夜潜入的微痕悄然抹去。

白尉怜静坐在素帘马车中,窗帘半掀,目光穿过薄雾,落在仓院深处。

他神情如常,眉眼淡淡,唯有指腹在膝上轻轻敲动,似仍在反复琢磨昨夜所得的几页账册。

朱筠钦早已在门前翻身上马,披着一件藏青斗篷,长矛未携,言行却一如既往。

正与赵老吏闲谈,语气吊儿郎当:“太常寺还真是谨慎,这都看了几遍了。”

赵老打了个呵欠,指了指栈房方向:“神木都还在那儿封得好好的,昨天不是验过了吗?”

白尉怜下车,身形虽略显单薄,却衣襟整肃、态度恭谨:“封坛之物,不可有失。今日再复一遍,以作备份。”

“礼官做事就是细。”赵老吏笑了笑,也未多问,依旧引他们往东栈去。

那批神木依旧按列排放,封签未动,麻绳干净,静静卧在仓房之中。白尉怜走近,微蹲身,细细按过几根木料的纹理与密度,像是在确认昨日的重量与印记是否一致。

朱筠钦站在一旁,斜倚柱上,一边瞧着屋梁上落下的蛛网,一边低声嘀咕:“还是这堆木头,看来不会自己长腿跑。”

白尉怜不作声,只用一方帕子拂了拂封签末角,指尖掠过其中一行编号,眸光暗动。

验毕,两人随赵老在前厅饮了碗热茶。临别时,赵老起身,拄着竹杖将他们送至门口,仍笑吟吟道:“石桥镇虽小,清静是有的,日后有机会,几位大人再来坐坐。”

白尉怜一揖到地:“多谢赵老,若真再来,还得劳烦您周全照看。”

赵老连声“不敢”,眼角却悄悄扫了扫仓门方向,意味不明。

朱筠钦翻身上马,背脊一挺,嘴角勾出几分笑意:“走了,白大人。你这官腔听得我都快要起鸡皮疙瘩。”

白尉怜登上马车,只淡淡笑了一声,帘落声中,世事隔绝。他负手而坐,目光低垂,膝上仍不自觉地轻轻敲着,像在敲一盘未完的棋。

天色沉沉压下,雾气打着旋缠上林梢,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湿冷。

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忽地一颠,车轮深陷入一处泥洼,整辆车顿时一震。

白尉怜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毫无防备地被震得向前一顿,膝下陡然一阵钝痛攀升,逼得他身子轻轻一蜷。

那处旧伤本就隐隐作疼,此刻痛意加剧,他额角迅速沁出一层细汗。

他未作声,只抬手将衣摆顺势覆在膝上,指尖微颤。

车夫急得团团转,正忙着唤人搭把手。外头风雨交织,泥水四溅,朱筠钦勒马折返,帘子一掀,视线直落车中。

“你怎么了?”他蹙了下眉,声音压得低低的。

白尉怜睁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旧伤犯了,雨气重。”

朱筠钦本还想再调侃几句,可见白尉怜神色并无作伪,那眉宇间压下的淡淡疲态和隐忍,让他语气也收了几分:“忍得住吗?”

白尉怜没回,只是将手指轻轻按在膝头那处隐痛之处,动作极轻,眉眼间却敛起一丝极浅的疲色。

他这膝盖的伤是之前在朔光城留下的,表面看着无恙,每逢雨湿之日便隐隐作疼。

这一路山道泥滑风寒,雨水灌靴,未得片刻歇息,如今也难怪撑不住。

朱筠钦盯了他片刻,终是轻啧一声,翻身下马,绕到车后,撸起袖子就要推车。

他嘴上仍嫌弃得很:“你成日一副斯文模样,心倒狠得很,腿都成这样了还死撑。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还是觉得我真乐意天天给你推车当牛?”

话虽不客气,手下却没停,泥浆溅了他一身。

白尉怜轻轻挑了下眉,倒也没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只淡淡道:“怕二公子功劳被我抢了,便不争了。”

“你倒会说话。”朱筠钦咬牙,力道却又加重了几分。

泥车终于复上正道,轱辘嘎吱碾着水坑滚过。

朱筠钦满手泥水,肩头湿得透透的,翻身上马前还不忘回头撂一句:“下次你再逞强,别怪我真把你一捆扔回京去,省得一路上还得操心你断腿。”

白尉怜闻言抬眸看他,眼神仍温温淡淡,唇角却缓缓浮起一点弧度,声音轻得仿佛带着水汽:“那可得劳烦朱二公子挂心了。”

朱筠钦“啧”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谁稀罕惦记你。”

朱筠钦没再多贫嘴,只回头吩咐车夫减速避颠,又翻下马牵缰跟着走路,顺手将斗篷掀过来一角搭在马车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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